"流浪大师" vs "流氓大师"

“流浪大师”爆红后的72小时视频

最近,很多人都被网上流传的“流浪大师”给刷屏了。

沈巍,上海人,今年52岁,十年前开始流浪拾荒。当时的他一定想不到十年后,自己竟然会以一种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走红——因为热爱读书、常引经据典,《左传》《战国策》《诗经》《菜根谭》《了凡四训》《三国演义》等古籍经典,出口成章,他被奉为“流浪大师”,举着手机的人们蜂拥而至,他成了抖音和快手上的“顶级流量”,备受追捧,也备受打扰。

沈巍被围观网友们堵在门口

在沈巍日常生活的地方用文字、照片和视频记录了这里发生的种种——在这里,你不会觉得手机是人的附属品,只会觉得眼前举着手机的,是几百个没有灵魂的人形手机支架。

这是一个普通旁观者不断被震撼场面,这也是一场为了获得关注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丑态百出,荒诞无比,却又真实至极场面。

看了很多关于他走红的各种分析,今天给大家分享这篇文章,这也是“流浪大师的自白”,希望可以给你带来启发。

01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发情的季节,而我,沈巍,一个52岁的适龄拾荒流浪汉,却在这个春天,迎来了一拨又一拨发情的牛虻。

他们从全国各地潮水一般涌向上海滩,带着相机、摄像机,以及一颗颗骚动的心,在我栖身的地铁站、捡垃圾的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围追堵截。

他们忘情地簇拥我,膜拜我,爱我!

男的说要给我著书立传,女的说要嫁给我。

他们是带着白嫖的诚意,扑面而来的。

走的时候,他们只挥了挥手机,没带走一点垃圾。

然后,他们就把我弄到网上,然后我就成了国学大师、流浪大师、金句大师。

在这些牛逼闪闪的头衔后面,是我可歌可泣的传奇身世:我毕业于复旦大学,学富五车;我出身名门,有一个温柔迷人的妻子,有一双人见人爱的儿女;后来因为一场惨绝人寰的车祸,妻子儿女全挂了,独剩我毫发未损地苟活于人世;从此,我看破红尘,带着对妻儿的无限哀思索然离群,从闹市迁于巷陌,以拾荒为乐。

然后,我就成了名满天下的网络红人,而且是当红的那种!

知道这一切后,我笑晕在垃圾桶旁。

别问我笑啥,我还能笑啥?我TM就只是想掩饰一下内心的尴尬。

一切不以捡垃圾为目的的交友,都是耍流氓。你们这群流氓大师,到底要干吗?你们给我听着:

我不是什么大师,我不是!

我没读过复旦大学,我没读过!

我没结过婚没老婆没孩子,我没有!

红尘是很破,但不是我看破的,别赖我!

我,就是个捡垃圾的普通公民,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高端、大次,上档气。

放过我吧,求求你们这群牛虻大师了。

02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师,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喜欢读书,尤其是历史和国学经典,喜欢书法、戏曲和交响乐,念过大学(不是复旦),有过一份在上海某审计局上班的体面工作。

但,这又能说明啥呢?只能说明,我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居然沦落到捡垃圾的地步。

正在看书的沈巍。 图 / 网络

我的悲剧人生,可以追溯到我的家庭教育。

我出生于1967年,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的父亲是上世纪60年代响当当的航海专业本科生。但是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父亲却犯了现在很多家长正在犯的错,总喜欢以爱的名义,绑架孩子的未来。

我本来喜欢画画和历史,但是他却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不允许我接触这两样,我想买书,他也绝不允许。为了弄钱买书,我只能去捡垃圾换钱。

结果,我捡垃圾,又被父亲视为没出息、丢人现眼的表现。我很小就被父亲送到外婆家生活,亲情越来越淡漠。

我为什么后来进了审计局?正是因为父亲的强权。我的大学和专业,都是按父亲的强势要求选的,说是毕业后可以当公务员,端铁饭碗。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按我的理想,我会首选中文系,其次是国际政治研究。

我不喜欢和数字打交道,但做审计工作,却每天都需要面对一大堆数字。老实说,相较于这样一份循规蹈矩的工作,我甚至更喜欢捡垃圾。

在我看来,垃圾其实并不是垃圾,只是放错了地方。

小时候捡垃圾换钱买书的经历,告诉我,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既然捡垃圾能卖钱,又不犯法,还能净化环境,为什么不可以捡?

所以,我即使上班了,也保持着捡垃圾的习惯。在单位,看见谁扔了矿泉水瓶、废书和报纸,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来,存在在办公室靠我办公桌的角落里,攒到一定量后再拿去卖。如果是人们吃剩的食物,我就把它拿去喂流浪猫流浪狗。

即使是出差,这种习惯,我也没落下过。

03

可是我没想到,我捡垃圾,竟然为自己捡来了灾难。

灾难首先来自我的家人,他们认定我疯了,读了大学,有一份这么体面的工作,干吗还要捡垃圾?

他们无法劝阻我,就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关了我三个月。

从此,我和家人断了亲情,和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再有交集。

紧接着,我的单位也开始为难我。1993年,领导给我办了病退,每月给我发2000多元,让我以后就别来上班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份工作,就想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当时费城一支大型交响乐团在上海万人体育馆演出,我决定去看,但是临行前还是放弃了。

因为觉得憋屈,这是个什么世道啊?乱扔垃圾的没有错,捡垃圾的反而有错了!

我不就是在拥有一份别人看来体面而我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的同时,捡捡垃圾,净化净化环境吗,凭什么让我众叛亲离,丢掉饭碗?

失业后,我没有回家,去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

然后,我开始出来租房子住。

在上海,光靠二千多元工资当然不够租房和生活,所以我还得天天捡垃圾。

在捡垃圾的过种中,我见惯了世态的炎凉,生活于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唯有读书可以体验到快乐。

(沈巍在捡来的废纸上练书法,笔力非凡)

所以,我挣的钱,除了保证糊口,就全都拿去买书了,这些年,我至少买了一千多本书。而对于物质生活,几乎完全放弃,不买衣,不理发,不剃须,渐渐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不是因为我喜欢邋遢,而是在什么坡,就得唱什么歌。在人们眼里,捡垃圾的,就应该蓬头垢面,我要是西装革履的,更要被人当疯子。

我可不想再进精神病院,我宁愿住地铁站,以大街为榻。

是的,自从2009年,我就连房子都租不了了,不是我没钱(实际上我有十多万的存款),而是我这副模样,再也没有房东愿意把房子租给我。

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流浪汉,但绝非居无定所。在“成名”之前,我常住这儿:上海地铁7号线杨高南路2号地铁口。

04

我是流浪汉,但绝不是流浪汉大师。

我只是因为阅读广泛,天天看报,知识面比较广而已,但广而不精。

当然,相较于现在很多只顾挣钱不肯读书的浮躁的年轻人来说,我确实称得上谈吐不凡,不是因为我学富五车,只是因为你们太肤浅。

我再次强调,我的存在是个悲剧。

这个观点,我的父亲,已经在临死前承认过了。

2012年9月,那是我和父亲决裂多年后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躺在长航医院的病床上。那天是中秋节,父亲让弟弟来找我回去见他。

父亲想我了,他终于想我了。他一见到我,就流泪不止,他内疚,自责,不停地打自己的耳光。他说对不起我,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干预,我原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可能会成为一名画家,一位历史老师。

但是,他让我相信他,他是爱我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我不停地点头,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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