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后的天气还没放晴，茫茫雾霭，给远山披上迷人的轻纱，幻化万千中，让人浮想联翩，叹为观止。
我同梧桐村第一书记白新亮，村支书郎定高，农行驻村扶贫队员向小阳相约，决定去梧桐村五组，看看重庆万州区富燚辉中药材种植合作社的丰收情况。
车爬行在蜿蜒游龙的山道上，当路过那户门户半开的农家时，一条黑花狗猛地窜出来，吠叫中，直追着车轮欲一口咬上去。村支书郎定高说：“要不是近两年通过扶贫把村道做了硬化，加油都跑不起来的车轮子，一定得让这条狗去咬一口。”
猛一脚油的白新亮渐渐把狗甩在后面，追不上的黑花狗，以为把要追的东西吓跑了。满副得意的样子，就在路边的草坝中，用四脚拼命向后抓刨着。飞溅起来的草根和泥巴，不知算不算是对它的褒奖，反正是在翘起一条后腿，对着那棵小树撒上一抛尿后，才意犹未尽小跑似的回到家中去。
“哈哈！”我忍不住说，“真是有趣。不过我还是担心，要是村民从这里经过，狗这样追上来该咋办呢？”
郎定高说；“这狗不咬人，偏偏就喜欢追汽车。”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车能去追咬吗？”我发着感叹说，“真是傻儿不懂电，乱摸高压线。”
大家为这句“傻儿不懂电，乱摸高压线”的比喻好笑起来。话题还没说完，重庆万州区富燚辉中药材种植合作社就到了。
嗬！好大的劳动场面啊！地里挖的挖，路边选的选。三四十人聚合在一起，只是在联产承包前的大集体时，才能见着这道风景。
那在路边选药材的，全是清一色的女同胞。除那位向白新亮他们几个老熟人打招呼的，看上去约40岁出头的资深美女外，几乎全是50多岁以上的老年人。
我拿出相机，就对着大家拍起来。一位老大姐非常配合，拿着一根前胡做着各种姿势，乐呵呵地让我拍。她兴致很浓，粗声大气中，直冲那位资深美女嚷：“平群！快过来让小哥给你照几张安逸的，看他的样子蛮像是个内行！”
被叫平群的应了一声，就从白新亮他们那边走过来。这个被呼着平群的资深美女叫伍平群。她个头没有穿高跟鞋的城头姑娘那么高，着上平底解放鞋也不显得那么矮。用她的话说，套上一身灰不溜秋的农民衣服，也不显得那么土。望夫相一眼就能看得出。特别是从脸上散发出来的，敢于挑战生活的坚毅气质，倏地就可把人折服。开言说话，头头是道。这在农村，真是难得几见的好内当家。不知道是那个有福气的男人娶上这个内当家，他不幸福一辈子那才怪！
我没去探究她的男人是谁，只想从她嘴里，知道这个中药材种植合作社的源起承办情况。
拍完照，了解到我的来意，她才对着我说：“其实说起来很平常，但真正把这个事情做起来的时候，一切可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没有接话，只是在点头中，示意由她只管接着说下去。
“种药材这个项目，是在情势所迫中干起来的。去年初，镇上全面治理办无事酒，并且红白喜事也不准大操大办。我搞起的办坝坝席的流动餐厅，就响应号召主动停了下来。当时我请的有三四十个妇女，其中贫困户家的妇女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能走动，全都把他们吸收进来，以帮助他们创收致富。”
那个叫她过来照相的老大姐说：“那时我们一天跟着干，村里村外，天天生意好得不得了。她没把我们当雇工，赚的钱全同我们一起分。她心一点不扣，硬像是个共产党员的样子。”
“看你硬是老糊涂了。”支书郎定高接话说，“她本来就是共产党员，还说什么像是的？”
老大姐睁大眼睛，显出不服输的样子盯着郎定高说：“我又不是共产党员，那知道她是的呢？怪不得她这样大公无私的哟！”
“别夸我了。还是让我讲正事。”伍平群接着说，“大家跟着我干，已产生深厚的姐妹感情，她们闲在家没收入，可就让我焦虑起来。该跟他们找点什么出路去创收呢？于是我才想到流转土地种药材。”
“你不懂技术，也不知道这里适不适合种药材，凭什么就敢来干这个项目呢？”我不无疑惑地问。
“早些年我们这里就有人种前胡，白术和芍药，我到镇上去问过，说在我们这里发展药材，气候和海拔都正好，种出来的药材品质高，镇上正要实施万亩药材开发工程。你说这是不是‘上帝’在帮我呢？”伍平群显得很兴奋。
一个专心专意想做事的人，并且是想着大家做好事的人，上帝一定会帮他。对这点我半点不怀疑。为捷足先登，她就找来赵方国、成书平、成杰和贫困户向英全，自己拿出三分之二的资金，筹资60万元，就办起来合作社。她向本组村民流转土地200亩，流转价格可比其他地方给得高。田每亩500元，地因要开荒整治，除头两年每亩给50元外，第三年起，全按500元计付。有的村民说地荒着也是荒着，愿意无偿给她种。那怎么能成，伍平群半点就没有去同意。
租来两台挖拓机，把山地整理起来。请来数十个劳动力，做上三百多个工时，就把种植基地建了起来。然后又固定劳力40余人种药材和进行日常照管。
为提高药效和确保环保，地里除草不用除草剂，全用人工。药材不用化学肥，全施农家肥。这样一来，人工成本就比别人高出一倍多。她说她不后悔，在坚持诚信为本的同时，让群众多得劳务收入，肥水没流外人田，她心头是高兴的、踏实的。
眼下，前胡正值收获季节，总产量达到20多吨。这产量是起来了，可价格却低到了2.9元一斤。把每人每天60元的工资一付，前期成本一摊，除了锅巴没得饭。她说完全想不到这个干农业项目的风险，也是不少的。
看到满脸欢笑的劳动大军，我在担心，这干上一年没赚到钱的伍平群，会不会还把合作社办下去？这些群众，特别是贫困户能不能依托这个平台取得收入？可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年年药材价格有波动，只要能保本她就要办下去。更何况现在不仅有了种植经验，而且还对市场行情有一定的前景把握。从明年起，她的合作社就可以赚钱，这不仅是合作社股东的期盼，也是为乡亲就在家门口取得劳务收入的心愿。
为把药材种植基地大场景收入眼帘，随伍平群去到山梁上，望着成片连岭的药材基地，她就把接下去的构想，满怀信心地讲了出来：一是计划调整药材种植结构，不搞单打一种植，要在多品种高品质上下功夫，以提高抗风险能力和增大盈利空间。二是打算再扩大一定规模，把芍药成片种植起来，与村上引进的茂梦邦中药材种植基地连成大片，再依托美丽的王二包和七岳山自然风光，于春夏季节，借花献佛打出乡村旅游和观光农业这张牌，以迎接四方来宾，品尝这里的农家菜，享受这里的农家乐。
我服气了。没想到种药材还把观光农业和农家乐都一同“种”了出来，这联想是不是太丰富了呢？
我不知道还应向她问些什么，以至于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我都全部没记着。
这样的女人真是少见。我坐在回村的车上，没像到其他地方采访，总是要滔滔不绝议论上一番。我始终沉默着、回味着。
村上到了，就在车刚停稳的时候，我才情不自禁地说：“那真是个少见的能干女人，不知道她家那个有福气的男人是谁？”
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郎定高，指着站在村服务中心门前的那位，刚从镇上办事回来的村主任成书华说：“他就是那个女人的男人！”
惊奇之中，我差点就没把嘴巴合拢来！
（作家简介：张奎，重庆市奉节县人，万州区农业银行干部，高级经济师，中国作协会员，有作品曾入围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农行重庆市分行驻万州区龙驹镇扶贫工作队队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