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毛爱华
记忆里的乡
是见底的绿水
是延绵的青山
是猫头鹰在暗夜里叫着冷暖
是青蛙在仲夏里唱着悲欢
地衣不枯
松柏不萎
给大山穿上了厚厚的青衫
给绿水造了严实的围墙
只是那围墙
有时候
看起来像极了坚强的伪装
各色杜鹃常来常往
像是天外飞仙
乏了 倦了
来到人间 尽吐芬芳
她们来去匆忙
你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
不经意间
已错过了她们的华章
她们
和竹叶青上的露珠一样
只在闲暇的晨曦中发光
又在晨曦中消亡
那时候
我不懂什么叫闲暇
就像我不懂
什么是鸟语花香
那一个童年
唯一的童年
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翠竹摇曳的画间
却常常陷入无尽的迷茫
仿佛那是一条通向未知的小道
如蜿蜒的羊肠
我不敢停下
因为不知道出口在何方
我不愿回头
因为小道的入口 处处挂着他人的伤
也许是因为我出生的村庄
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往
村庄里的人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让我觉得亲切也慌张
有一个夏天
阿玉婶
突然离去
一个活生生的存在
像露珠一样瞬间消亡
她的女儿没有哭
我的泪却止不住地流淌
母亲问：人家的女儿都没有哭，你怎么？
我说：正是因为她的女儿没哭
我才哭得如此疯狂
因为我相信在黄泉路上
有亲人眼泪相伴
阿玉婶才不会走得那么孤单
忘了那一年我究竟几岁
却永远记得
泪水苦咸的滋味
也记得阿玉婶无知的开朗
那开朗 到头来
竟成了我灵魂深处的彷徨
母亲说：你怕是生来苦命
就算自己不苦
别人的苦
也会成为你受的罪
我说：若真是命
又有何厚非
如今
回乡
已不再是记忆里的乡
改革像杜鹃花一样四处绽放
公路努力地盘山
只为那村庄不再孤独 不再凄凉
可每每回到村庄
我看见的
却依然是当年一成不变的绿水青山
绿水安然
青山释然
村里的小学
我启蒙的学堂
在杂草中 挺立依然
苔藓爬满屋檐
爬进了我的心房
缠住我童年时淡淡的忧伤
老师们的样子早已模糊不堪
可我又岂能忘记
当年那里也曾书声朗朗
走过阿玉婶家的房
我抬头看那扇紫红色的窗
菱形花纹的玻璃上
站满了记忆的虫螨
我仿佛又听见阿玉婶叫唤孩子们的声音
在山间回响
我好想问她：
这些年 你过的怎么样
只可惜
我始终没有看见她定格的脸庞
也没有听见 她给我的答案
我想在另一个时空里
一定也有一个紫红色的窗
让她忘了回家的盼望
乡
那时的愁，此刻的芳
摄影：曹发来（图1、、2、3、4、5、6、7）、高菡（图8）、高群（图11、12、13）、王博生（图14、15、16、17、18、19、20、21手机摄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