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男爵》堅守自我的路

關於作者

意大利當代最具有世界影響的作家。於198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提名,卻因於當年猝然去世而與該獎失之交臂。他的作品融現實主義、超現實主義與後現代主義於一身,以豐富的手法、奇特的角度構造超乎想像的、富有濃厚童話意味的故事,深為當代作家推崇,並給他們帶來深刻影響,被譽為與博爾赫斯齊名的“作家們的作家”,代表作有《我們的祖先》三部曲、《看不見的城市》、《寒冬夜行人》《命運交叉的城堡》等,達到驚人的藝術高度和思想深度。他的作品以特有的方式反映了時代,更超越了時代。

關於本書

一次倔強的反抗,讓柯希莫決定永不下樹。從此,他一生都生活在樹上,卻將生命更緊密地與大地相連。這是一個關於自由與自我的故事,用卡爾維諾的話說就是:“通過對個人抉擇矢志不移的努力而達到的非個人主義的完整”。

本書是“祖先三部曲”中最長的一部,三部曲中其他兩部是《分成兩半的子爵》和《不存在的騎士》。“祖先三部曲”的三個故事代表通向自由的三個階段,關於人如何實現自我的經驗:在《不存在的騎士》中爭取生存,在《分成兩半的子爵》中追求不受社會摧殘的完整人生,在《樹上的男爵》中有一條通向完整的道路。

核心內容

這是一本關於自我與自由的書。主人公為了反抗家庭體制,爬上了樹,還給自己立了個Flag:絕不下樹。結果,他真的在樹上生活了一輩子,度過了傳奇的一生。上了樹的主人公沒有退化成猴子,反而活成了一個人真正應該有的樣子。這不是一個關於遠離塵囂的故事,不是一個意大利版的桃花源、魯濱遜和“瓦爾登湖”故事,而是對它們的超越。用卡爾維諾的話說,這本書講的是通過對自我的個人主義的堅持,而達到了通往非個人主義的完整。這是什麼意思呢?樹上的道路究竟是一條怎樣的路呢?

帶著這個問題,本期內容將從三個方面為你解讀這本書的主要內容。

首先是“堅守自我”,因為對自我的堅守,主人公成了一個“高貴的野蠻人”;

然後是“自我的完整”,如果不將自己與他人相連,個人僅通過自身無法達到完整;

最後是“獨創者的路”,我們來聊聊卡爾維諾的藝術之路。

《樹上的男爵》堅守自我的路

前言

你好,歡迎每天一本書。這期為你解讀的是卡爾維諾的長篇小說《樹上的男爵》。

卡爾維諾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他是王小波最推崇的作家,無論在小說還是雜文中,王小波都曾多次讚歎卡爾維諾那“天外飛龍般澎湃的想象力”,和荒誕、奇趣與孩子般的天真。今天我要講的這本書,就是王小波最喜歡的卡爾維諾的一個作品系列“祖先三部曲”中的一部,也是其中最長的一部。當然,選這本書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你也許聽說過這位作家的其他作品,比如《看不見的城市》,《寒冬夜行人》等等。沒錯,這些是他最有名的作品,但它們實驗性太強,比如《看不見的城市》是由哲學化的碎片組成的,而《寒冬夜行人》是由十個不同的小說開頭組成的,說實話,它們是你親自去讀才能體會樂趣的作品。相比之下,《樹上的男爵》更像一個寓言故事,書中的主人公與卡爾維諾本人也非常貼近。除此之外,這本書在卡爾維諾的創作生涯中就像一個里程碑,正是從這本書開始,他開闢出了一條特立獨行的創作之路,可以說,這本書是理解卡爾維諾創作的最佳入口。

卡爾維諾是意大利當代最具世界影響力的作家。198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但就在那一年,他不幸突然去世了。從文學地位上說,卡爾維諾和博爾赫斯一樣,都是那種“作家們的作家”,是作家們學習的對象,他對當代文學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

《樹上的男爵》這本書的故事很簡單,就是一個叫柯希莫的孩子在12歲那年爬到了樹上,給自己立了個Flag:絕不下樹。大家都以為這個孩子只是在賭氣,沒想到,他真的在樹上生活了一輩子,度過了傳奇的一生。你可能會想,猴子才住樹上呢,人類祖先花了那麼多年才下了樹,學會了直立行走,成為文明體面的人類,為什麼柯希莫又上了樹呢?這不是退化成猴子了嗎?這是一個關於遠離塵囂,一個意大利版的桃花源、魯濱遜和“瓦爾登湖”故事嗎?並不是。柯希莫的故事,恰恰是對它們的超越。用卡爾維諾的話說,這本書講的是自由的一個階段,主人公通過走出了一條“樹上的道路”,通過對自我的個人主義的堅持,而達到了通往非個人主義的完整。這是什麼意思呢?“樹上的道路”究竟是一條怎樣的路呢?

  • 首先,樹上的道路是一條堅守自我的路,因為對自我的堅守,主人公成了一個“高貴的野蠻人”;
  • 第二,樹上的道路是一條通往完整的路,這一部分,我要說的是個人與社會的辯證關係;
  • 最後,樹上的道路是一條獨創者的路,我們來聊聊卡爾維諾的在藝術上的獨創性。

第一部分

首先我們說第一個主題:對自我的堅守。我們來講故事。

故事發生在18世紀意大利翁布羅薩的一個貴族家庭,我們的主人公柯希莫是個12歲的男孩,是家中的長子和爵位繼承人。敘事者“我”是柯希莫8歲的弟弟彼亞喬。故事開始於一場尋常的家庭午餐,這一餐吃的是蝸牛。柯希莫最討厭吃蝸牛了,為了表達自己對蝸牛的堅決拒絕,他爬到了樹上。

我們的敘事者比亞喬弟弟說,這是一次造反運動。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看看這兄弟倆的家庭氛圍。他們的父母都是意大利王位繼承戰爭時代的遺老。母親是個女將軍,父親是男爵,為了得到更高的爵位娶了母親,對他來說最要緊的就是光耀門廳,他對兩個兒子的期望就是他們都能娶到某位顯赫的公爵家的小姐。當時時局激烈動盪,父親總時刻準備著應邀上訪朝廷,因此,在家過日子就變成了上訪朝廷的大演習。孩子們和大人見面的唯一時機就是吃飯的時候,於是飯桌就成了大人檢驗孩子是否符合宮廷禮儀的唯一時機,怎麼吃,怎麼坐,怎麼打扮,每個細節都要接受大人檢閱。就拿這頓午飯來說吧,父親端坐在首席,頭上戴著路易十四式的垂至耳下的長假髮,柯希莫頭戴三角帽,身穿燕尾服,戴領帶,穿護腿套,帶一把佩劍,頭髮上還要撲粉。

顯然,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家庭。在這種環境下,孩子們無法彰顯自己的天性。不僅如此,有的孩子還出現了扭曲。兄弟倆還有個姐姐,叫巴蒂斯塔,她因為早戀,過早失去了貞潔,被父母禁足在家,成了居家修女,專門負責做飯。姐姐其實是個桀驁不馴的女孩,她被強制成為修女後,心情非常惡劣,便把自己的一腔怒火和可怕的想象力都傾注到了烹飪上。老鼠,蚱蜢,豬尾巴,蝸牛,都是她的烹飪食材,不僅如此,這些食物在造型上也是屢屢給人驚嚇,簡直倒足胃口。

在這種情況下,飯桌就成了暴露一家人對立和矛盾的場所,也成了柯希莫發起造反運動的地方。對一個孩子來說,家庭就是他全部的體制和規則所在了,柯希莫為拒絕吃蝸牛而爬到樹上,宣告著他對體制和規則的拒絕與叛逆。

不過,上樹是一回事,永遠不下樹又是另一回事。讓柯希莫堅定永不下樹的決心的,是他當天下午的一次邂逅。那天,柯希莫順著自家院裡的大樹,爬到了鄰居家院裡的樹冠上,這可是他第一次踏足鄰居家的花園。他們的鄰居是翁布羅薩的另一個世襲貴族,兩家相互仇視,在別墅之間築起一道高牆,老死不相往來,然而,對樹上的柯希莫來說,圍牆根本不存在。在侯爵家的樹上,柯希莫撞見了一個盪鞦韆的小女孩,她叫薇莪拉,10歲,後來成為柯希莫一生的摯愛。

薇莪拉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她長得非常美,性格卻很桀驁,還有很強的控制慾。她雖然出身於當地最高貴的貴族家庭,卻喜歡跟一群流浪的野孩子玩,她組織流浪兒偷樹上的果子,騎一匹小馬給他們放哨,威風凜凜地發號施令,還喜歡用賣弄風情捉弄他們,讓他們互相爭風吃醋,總之,這個貴族小姑娘成了一群流浪兒的女王。薇莪拉見到樹上的柯希莫,嚇了一跳,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她一眼看出這是個貴族孩子,卻像野孩子一樣在樹上爬來爬去,實在有趣。小姑娘對柯希莫說,你一輩子別下樹啊,樹下都是我的領地,你只要一隻腳踏上我的領地,就要成為我的奴隸。

這是柯希莫上樹後遇到的第一次考驗。這時候柯希莫已經對小姑娘一見鍾情了,他完全可以選擇下樹,但他說,我不會下樹的!他這麼說,是因為他雖然喜歡這個小姑娘,但他不想成為她的奴隸,他只想成為他自己。

當時的翁布羅薩樹木異常繁茂,一望無際,據說,一隻猴子假若從羅馬出發,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腳不落地往前走,可以到達西班牙。大地上的世界被私有制分割成一個個被高牆圍繞的花園,而在地面之上,連綿的樹木卻聯結起了城鎮和山谷,構成了一個烏托邦般的樹上的世界。這一天,柯希莫選擇了樹上的世界,這當然是不容易的,首先,地面上平直的道路不再存在了,樹上的道路只有曲折和繁複;其次是睡眠,他會在清晨溼冷的露水中顫抖著醒來,渾身僵硬,腿腳發麻;然後是自然中時刻潛伏的危險。

在樹上生活沒多久,柯希莫就遇到了第二場考驗。他遇到了一隻極其兇惡的野貓。不知為什麼,在他與野貓正面相逢時,野貓變得像老虎一樣可怕。柯希莫沒有野外生活的經驗,並不是野貓的對手,他完全可以下樹,等野貓走了再上去。但他沒有。他與野貓展開了殊死搏鬥,直到渾身鮮血淋漓。最後,柯希莫終於用自己的佩劍殺死了野貓。勝利的那一刻,他明白,他從此踏上了自己所選定的道路,就再也沒有了失敗者的退路。他立即帶著獵物去找薇莪拉,但不幸的是,薇莪拉正被家人送往寄宿學校,離開了別墅,兩人就此分別了。為了紀念自己的第一場勝利,柯希莫把野貓皮做成了一頂帽子戴在頭上,這是無人欣賞的他對自己的加冕。

慢慢地,柯希莫在樹上的生活實現了自給自足。他在連綿的樹冠上跳來跳去,學會了打獵和釣魚。他睡在皮囊裡,用獵物的皮毛做衣服,做鞋,用羊毛編織褲子,他把打來的獵物烤了吃,多餘的就拿去跟農民換蔬菜和水果。他用樹皮做了個空中水渠,把懸崖上的山泉水引過來,這樣就可以喝水、洗澡、洗衣服。但他並沒有因此成為真正的野蠻人。他還是像一個紳士那樣生活。他遵從著自己和鄰人的行為規範,他會去排汙河邊的樹上上廁所,不隨便吃樹上的果實。他還是一個求知者,他讓弟弟從家裡不斷拿書、從書店買書給他讀,最後成了百科全書式的知識分子,還跟當時的大哲學家伏爾泰、狄德羅通信……

總之,像魯濱遜一樣,柯希莫成了一個生活在自然世界中的“高貴的野蠻人”。不過,與魯濱遜不同的是,他不是被迫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荒島上,而是主動選擇生活在樹上的。而且,樹上與樹下,一步之遙,生活中有什麼不方便,生命安全遇到威脅,或者受到愛情的誘惑,又或者家人需要他的幫助,他都可以從樹上下來。但是,你想,一旦柯希莫下了樹,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這就好比一個行為藝術家,他要做的行為就是把自己關在籠子裡一個月不用手機。這時候,突然有人告訴他,你家人給你打電話了,有急事。他是接還是不接呢?如果接了,不僅意味著這個作品失敗了,還意味著對這個藝術家來說,藝術不是他的首要原則,生活是重於藝術的。對柯希莫來說,樹上的世界就是這個行為藝術家的籠子。這是他選擇的,一個“自律”的世界。這個自律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時間管理、節食減肥的自律,而是相對於“他律”來說的,這種“自律”的意思是,這個人所遵從的不是外界強加給他的律法,而是他內心中的道德準則。對柯希莫來說,不下樹,就是他的“自律”,這不是小孩過家家,而是一項崇高的事業,要用無比堅定的意志去完成。

這樣看,柯希莫就是另一個魯濱遜,只不過他是主動選擇了孤絕的生活。然而,這並非故事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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