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填的地址都是學校，電話號碼是她媽媽的，你們為什麼不徵求我們家長意見，就秒放貸款？”為讀大四的女兒李穎（化名）遭遇詐騙並欠上貸款一事，李先生質問幾家貸款平臺。從2019年7月20日至12月上旬，李先生維權持續近5個月。
人民網此前報道，因為超前消費，大學生欠下貸款，為還貸去捐卵、打裸條，甚至有非法校園貸受害者淪為幫兇。李穎則是因信息洩露受騙，誤借了貸款。好在她第一時間告知了父母，最終在父親據理力爭下討回貸款本息。
此案暴露出信息洩露等產生的後果。同樣是信息洩露，相比社會人士，大學生群體更易被騙，是騙子眼中待宰的羔羊。
大學生被騙走萬餘元貸款
誰洩露了個人信息？
2019年10月底，畢業兩年的徐明（化名）接到自稱“360金融工作人員”的電話。對方告知徐明在校園貸平臺註冊了個人信息，並說出了他的姓名、身份證號、畢業院校和就讀年份等。
這名“工作人員”稱，為響應國家號召，消除校園貸的危害，平臺特地電話回訪，要求用戶註銷賬戶。如果徐明不註銷賬戶，會影響他的徵信，且有安全風險。
徐明記得自己沒借過校園貸，但當對方說出他個人詳細信息後，他就懵了，加了對方QQ，並按對方要求下載了360借條App。該“工作人員”又對徐明說，必須提現後才能註銷賬戶。
按照對方的提示，徐明取出19000元，但在該“工作人員”要求轉賬到指定賬戶時，他感到不對勁，自行搜索並聯繫了360借條官方客服。這時客服說，他遇到騙子了，相關詐騙行為與360借條平臺無關。
徐明隨後報警，他被告知，由於沒有轉賬，無法立案。他感到疑惑，“騙子怎麼對我個人信息掌握得這麼清楚？”
徐明回憶，360借條平臺客服告訴他，該“借款”申請已無法撤銷。如果提前還款，需要結清一年期利息。徐明對此不認可，多次溝通無果後，他在2019年10月22日向黑貓投訴發起投訴。12月，徐明向記者確認該投訴已得到解決。
記者1月2日在黑貓投訴平臺上搜索發現，以註銷校園貸賬戶為名義實施詐騙的案例有十幾例。“註銷校園貸”詐騙案例也屢次見諸媒體報道，有受害者被騙金額達數十萬元。
與社會經驗相對豐富的徐明相比，山東某高校大四女生李穎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2019年7月20日晚，正備戰考研的李穎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對方自稱是“京東客服”，聲稱由於誤操作，幫李穎開通了京東VIP會員，需要在當天取消這一操作，否則每月將扣掉她賬戶680元。若要取消這一操作，需要她打一筆錢，完成後再把錢退給她。
李穎沒有錢，對方誘導她去京東白條、京東金條、滴滴金融和美團金融等平臺申請貸款。滴滴金融拒絕了李穎的申請，京東白條、金條給她放了貸款。李穎在美團金融平臺提出申請後，馬上金融給她放了貸款。當晚，李穎共貸出14400元，並將這些錢打入該“客服”提供的賬戶。錢轉了，“客服”卻消失了，錢並沒返回。李穎這時意識到被騙，哭著告訴了父親。
李先生聞訊後立即報警，“警察隨即立案調查，發現詐騙分子賬戶已經沒錢了。他們在網警平臺發起了通緝。”
“騙子為什麼知道她的京東賬號，以及電話號碼、身份證號碼？”李先生認為，女兒個人信息被洩露，平臺是有責任的。
“註銷校園貸”騙局得以實施，信息、隱私洩露是重要一環。記者在下載了幾款貸款App後，幾天內收到多個非App運營方打來的貸款推銷電話和短信。
未聯繫家長就給大學生放貸、辦信用卡
家長質疑審核不嚴
李先生擔心借貸影響李穎的徵信，在2019年8月底先替她還清了京東金融、馬上金融的借款。不過，李先生隨後向黑貓投訴平臺投訴京東金融、馬上金融等平臺。他認為，貸款平臺審核不嚴。
李穎的貸款截圖。受訪者供圖
最讓李先生氣憤的是，李穎在相關申請貸款頁面上，沒有填寫職業，通訊地址和居住地址寫的都是學校，還留了母親的手機號，結果，“她一申請，貸款平臺幾乎是秒放。”李先生稱，他和愛人事前均沒接到相關貸款平臺的電話，對女兒借貸一事未能知情。
從事金融行業的李先生給記者發來相關規定，即銀監發〔2016〕47號《關於進一步加強校園網貸整治工作的通知》。其中六部委明確規定“四個不得”，規定有“不得向未滿十八週歲的在校大學生提供網貸服務，在審核年滿18週歲在校大學生借款人資格時，必須落實借款人第二還款來源，獲得第二還款來源方（父母、監護人或其他管理人等）表示同意其借款行為並願意代為還款的書面擔保材料，並通過電話等方式確認第二還款來源方身份的真實性”。他認為，貸款平臺並未遵守六部委“四個不得”要求。
李先生提供的錄音顯示，他質問京東金融客服是否知道李穎沒有收入，客服始終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覆表示，李穎已經年滿18週歲，這筆貸款合規合法。馬上金融客服也表示貸款合規合法。
正規校園貸機構向在校大學生放貸時，是否應落實第二還款來源、並獲得第二還款來源方同意？
中國銀行法學研究會理事肖颯指出，正規的校園貸機構目前主要指銀行以及消費金融公司。對於銀行來說，應適用《商業銀行信用卡業務監督管理辦法》第四十五條。該辦法規定：“在發放學生信用卡之前，髮卡銀行必須落實第二還款來源，取得第二還款來源方（父母、監護人或其他管理人等）願意代為還款的書面擔保材料，並確認第二還款來源方身份的真實性。在提高學生信用卡額度之前，髮卡銀行必須取得第二還款來源方（父母、監護人或其他管理人等）表示同意並願意代為還款的書面擔保材料”。
李先生向記者表示，在美團金融平臺申請貸款後，李穎收到了一張青島銀行信用卡。李先生稱，對女兒這張信用卡，他和愛人毫不知情，均沒有接到青島銀行的電話。他認為，銀行沒經過家長同意就辦理信用卡的做法涉嫌違規。
對消費金融公司而言，肖颯表示，應落實《消費金融公司試點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其中第二十一條規定“消費金融公司向個人發放消費貸款不應超過客戶風險承受能力且借款人貸款餘額最高不得超過人民幣20萬元”。對此，肖颯指出，消費金融公司在審核年滿18週歲在校大學生借款人資格時，落實借款人第二還款來源，獲得第二還款來源方（父母、監護人、或其他管理人等）表示同意其借款行為並願意代為還款的書面擔保材料，並通過電話等方式確認第二還款來源方身份的真實性，便成為必要。
那麼，目前校園貸機構向學生放貸時主要會進行哪些審核和限制？肖颯介紹，不同機構需要填寫的信息略不同，但主要包括身份信息、借款用途、借款金額、第二還款人同意、聯繫方式等的審核與限制。
此外，2017年5月27日，銀監會、教育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關於進一步加強校園貸規範管理工作的通知》指出：“開展校園貸的銀行應制定完善的校園信貸風險管理制度，建立風險預警機制，加強貸前調查評估，認真審核評定貸款大學生資質，重視貸後管理監督，確保資金流向符合合同規定……銀行應及時掌握貸款大學生資金流動狀況和信用評分變化情況，評估其還款能力，採取應對措施，確保風險可控。”
銀行應如何“加強貸前調查評估”，如何做到“認真審核評定貸款大學生資質”？如果不讓家長知曉學生借貸行為，不去確認父母等第二還款來源方的擔保意願、還款能力，銀行如何評估貸款大學生的還款能力？
李先生認為，貸款並非李穎自願，而是受騙了。李穎雖然年滿18週歲，但是個學生，沒固定工作、無穩定收入來源，而且缺乏社會經驗。“貸款平臺為什麼不提前徵求家長意見呢？如果有這樣的審核環節，騙局往往不會得逞。”
“黑貓投訴”平臺顯示，2019年12月7日，“馬上消費金融官微”確認：“我司已和客戶協商處理，達成一致。故結案。”李先生也向記者證實，馬上金融已退還貸款本息，錢已到賬。2019年12月上旬，李先生對記者表示，通過京東金條、白條發放貸款的上海銀行北京分行和甘肅銀行已經退還他貸款本息，錢已到賬。
給大學生放貸如何評估還款能力、確保風險可控？專家建議事先徵求家長意見
2019年12月31日，記者致電京東金融在線客服。客服表示，在校大學生申請白條和金條時，平臺不會向其父母打電話徵求同意。
“目前白條服務已向所有京東會員開放申請，激活白條需滿足以下基本條件：1、年齡在18週歲以上的中國大陸居民，且持有有效身份證件；2、身份證非臨時證件；3、身份信息、手機號未在其他京東賬戶上激活過白條。京東金條開通需賬戶持有人年齡≥18，京東賬戶完成實名認證，且賬戶已綁定銀行卡，因金條屬於信用借款產品，具體能否開通是通過系統綜合評估決定的。開通之後金條與白條能否申請借款成功請以頁面展示為準。”
美團金融客服回覆記者稱，年滿20週歲即可在美團金融平臺申請額度，審核流程與其他用戶一致，“向在校大學生放款時不會向其父母打電話徵求同意。”
馬上金融客服回電記者稱，在校大學生在該公司平臺上申請商品分期等業務，須年滿20週歲。使用個別金融產品須在18週歲以上。該客服表示，平臺沒辦法與貸款大學生的家長取得聯繫，也沒辦法確認申請人填的家長聯繫方式等信息真實有效。
從法律上看，年滿18週歲的自然人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可以獨自從事民事活動。但實際上，大學生的消費觀念、消費狀態、消費習慣正處於養成狀態，尚未實際步入社會的大學生，心智並不成熟。肖颯向人民網記者表示：“我支持大學生借款需獲得第二還款來源方知情同意的做法。在校期間，大學生大多還需要家庭供養，對外發生的任何負債，在其本身不能償還時，還款責任最終還是需要父母承擔。如果借款行為發生前，父母作為第二還款來源方已對負債事實知情，則有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家庭矛盾、無謂的人身傷害、乃至更大的生命及財產損失。”
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指出，實踐中看，多數為過度借貸所累的大學生，都是先嚐試“以貸還貸”，隨著債務壓力過重無法持續時，再向家庭求助，但往往為時已晚。“從保護大學生群體利益的角度看，與其逾期後讓家長來善後，不如事先徵求家長同意。這樣可以切實控制大學生群體的不合理借貸。”
編後語
信息、隱私洩露和被盜用等問題由來已久，大學生群體因缺乏閱歷，更容易受騙。無論是故意還是無意中洩露大學生信息，都是騙子的幫兇。此外，為防控大學生借貸的種種風險，家長們強烈呼籲相關機構放貸前徵求家長同意。這種心聲值得相關監管部門和貸款機構認真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