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療養院

逃離療養院

這段飛蛾撲飛孤身營救九名被困傳銷組織校友的經歷,是我青春歲月裡做過的最為驕傲也是最為冒險的壯舉;於今憶起,除了有波瀾壯闊的豪邁還有瑟瑟發抖的後怕。

這九名校友是五男四女,多年前初秋的一個早晨,大家相約來到這處湖泊垂釣;剛到目的地就遇見了高中時代一所校外文化培訓機構的蘇校長;蘇校長興致勃勃地邀請大家去她兒子在蘇州木瀆某鄉間經營的大型垂釣基地體驗不一樣的湖光水色,而正巧她的十二座麵包完全容納得下這群男男女女;見大家猶猶豫豫的樣子,蘇校長大包大攬狀說:“上海到蘇州木瀆車程只要一個半小時,午飯後咱們原車返回,今天所有費用我包了!”;盛情難卻之下,大家終於還是坐上了蘇校長的車。

當天夜裡,一位校友的父親收到了兒子發來的求助信息以及所處位置的明細,老先生連滾帶爬地找到了我,因為這群一起長大的玩伴從小便黙認小女子我就是他們的意見領袖,他們對我的好樁樁件件謹記於心。

我的字典裡是沒有退縮或臨危束手這等概念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悄悄在書桌上給家人留了一張自己去向和事由的小紙條後直奔木瀆;如若當面明說,家人們肯定不會同意我以卵擊石隻身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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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的內心戲一遍遍彩排交鋒的場景,說一點都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如果報警的話得有個聯動處置過程,時間上不會立竿見影;我經歷過多次化險為夷的場面,我想我有能力帶大夥回家。

午餐之前,我來到了校友們被困木瀆的那所療養院正門外;緊閉的大門以及來回巡察的六名黑衣漢子,給人的感覺猶見座山雕般森嚴恐怖。我直接告訴其中一名守衛稱,我是來找裡面的九位朋友共謀發展捷徑;等我一一報出那九個人的姓名後,這夥人用對講機核實好後便放行。

我從他們開啟的邊門跨了進去,身後傳來悶重的閉門聲;別無選擇的我來了個深呼吸,而後義無反顧地朝裡直奔。

一個能容納千餘人的大廳座無虛席,正是午餐時間,來自天南地北的男女老少只為荒誕的一夜暴富神話而彙集在這裡;他們的神情是亢奮激越的,面對餐桌上一個巨無霸不鏽鋼盆內發黃的陳米飯以及一大缸榨菜絲冬瓜湯,這些人吃得可歡了,也許在他們眼裡已幻化成了饕餮盛宴的模樣。

這時,一個小頭目模樣的女人招呼我入坐在校友那一桌,我推說已在中途吃過午餐便沒動箸;校友們滿眼失望地看了看我,我的孤身闖入,被大家暗暗認定為第十個炮灰。

眾人仍在用餐,我突然起身來到剛才那個小頭目面前,“請把你們的一把手叫到這裡來,我有重要事情彙報。”,我不急不徐道。“我就是一把手,有屁快放!”,這個爪牙完全不將文藝青年模樣的我放在眼裡。“要真出了什麼事你擔待得起嗎?!”我故弄玄虛道;聞言,這貨斜視了我一眼,可能她也怕萬一真有啥事自己確實不敢設障,於是就急急地去向主子彙報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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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一個超短黃髮身壯如牛的女人步入大廳,眾人齊唰唰起身三呼“總裁辛苦總裁好”;這個女人抬起雙臂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然後就雙手翻飛在過道里一路隨機搧人耳光;被搧者無一質疑或反抗,我知道她這是在殺雞儆猴。

這個女人很快站在我面前,在吃不准我來頭的前提下她一臉假笑伸出右手欲行握手禮,她的手尷尬地停留在我面前,因為我根本沒有回應的意思,我是故意不按常理出牌;剛才那個爪牙見狀立馬想推我下跪,但被“總裁” 制止。

“我的目的是帶我的這九名同伴離開,如果半小時內我沒向外界報平安的話,後果你應該預想得到!”我無比鎮定地開唱起空城記。

“我們的聚會是合法正當的,我們不怕任何部門來巡察!”,“總裁”傲慢地說。

“請告訴我通常聚會超過多少數必須報備、得向哪些部門報備、要提前幾天報備?!你說你們不是傳銷是直銷,那一個合法的直銷機構須具備多少註冊資本以及傳銷和直銷的區別請羅列;麻煩你再告訴我,加入你的組織有無入門費、有無優質依託產品、有無退貨保障制度、產品是否流通、有無實體店鋪經營?!”面對我一連串步步為營的發問,“總裁”支支吾吾答非所問一臉錯愕,她徹底猜不透我乃何方神聖,她原先的騰騰殺氣已轉為不堪慌亂。

見狀我趁機說:“只要馬上退還向這九個人收取的入門費,我們就立刻離開這兒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那是、那是!”,“總裁”邊說邊讓手下快快退錢,不出五分鐘入門費就交還到了我的手上;“總裁”這時又討好地多退了三千元讓我們自己去外面美餐壓壓驚,我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

“讓他們九個先去大門外等我,我還有話對老總說。”其實我也立馬想與同伴一起撤出,但擔心被對方看穿我的空城計,於是便虛張聲勢地由我斷後。

我氣定神閒地在“總裁”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與她攀談起服裝色彩的搭配以及髮型與氣質的相得益彰;當然還談到了中年婚姻的尷尬以及子女教育的繼往開來;當確認我那些小混帳們已平安來到大門外時,我提議讓“總裁”送我去門口以示不打不相識的交情。

這個女人見我篤定到似有千軍萬馬接應的狀態,果真畢恭畢敬地與我寒暄著往外走去,大廳裡的人們鴉雀無聲地目睹了比電視劇還反轉的全過程。

直到乘上事先安排在不遠處的我們的車,直到開出很遠的路確信後面無車跟蹤後,我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而小心臟剋制不住地一路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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