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以寫實的筆法描摹出一個晚明商人的日常生活指南,從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家事。從西門慶家的衣食住行,描寫了明代在商品經濟迅速發展下,市井中底層百姓的日常生活,是為最著名的世情小說,
據《金瓶梅飲食譜》一書統計,《金瓶梅》列舉的食品;茶,點心,乾鮮果品、菜餚、主食、等達200多種。茶19種,飲茶場面234次。酒24種,大小飲酒場面247次。
由於列朝把金瓶梅列為禁書,未能廣泛流傳。所以紅樓夢裡的紅樓宴有許多人在研究。著作頗豐。而金瓶梅里描寫到的食物種類與宴飲遠遠超過紅樓。更有是紅樓只是描寫了賈府的宴會,而金瓶梅在大小飲酒場面247次中絕大多數是在描寫民間的飲酒場面。也就是說金瓶梅中描寫的市井食物更貼近那個時候老百姓的生活。這正是我們希望瞭解的問題。古代老百姓吃點什麼?我們一起去了解一下,以滿足我們的好奇心。
茶文化的描寫
金瓶梅中大量出現的飲茶場合,喝的茶與現代有很大的差別。有點像一些少數民族的擂茶。用芝麻,鹽筍,慄絲,瓜仁,核桃仁,夾春不老,海青拿。天鵝木,樨玫瑰,潑滷六安雀舌芽茶等這樣的原料來泡茶。依據個人愛好,比如胡桃松子泡茶、福仁泡茶、蜜餞金橙子泡茶、鹽筍芝麻木樨泡茶、果仁泡茶、梅桂潑滷瓜仁泡茶、榛松泡茶、木樨青豆泡茶、土豆泡茶、芫荽芝麻茶……對現代人而言,花果入茶尚可接受,用土豆、芫荽(香菜)泡杯茶,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如第七回寫到;西門慶到孟玉樓府上相親,等候時“一個小廝兒拿出一盞福仁泡茶來,西門慶吃了”,與孟玉樓相會後,“只見小丫鬟拿了三盞蜜餞金橙子泡茶”,西門慶喝了並將小孟娶回府裡……。
金瓶梅中還多次出現香茶一詞。如第四回,西門慶二會潘金蓮,“向袖中取出銀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餅兒來,”。第二十六回,跟西門慶私通的僕婦宋惠蓮,“口裡常噙著香茶餅兒”。在《金瓶梅風俗譚》一書中,作者提到,這香茶並非飲品,而是一種香料,“噙在口中或燻於衣飾,以清香口氣體味”。
按照作家李舒的推斷,這類似口香糖的香茶,體積一定非常小,應用已經很廣泛了。因為應伯爵曾在酒席中向西門慶討要:“頭裡你許我的香茶呢?”西門慶則捏了一撮給他。倘若這香茶體積很大,恐怕就不是“捏一撮”,而是“抓一把”。
這於我們今天的飲茶習慣相去甚遠。如果不是金瓶梅的描寫,我們很難想象明朝的人們是這樣喝茶的。
糕點、小吃的描寫
金瓶梅中提到的糕點、小吃也非常多,有果餡椒鹽金餅、蒸酥果餡餅兒、梅桂菊花餅兒、黃韭乳餅、春不老蒸乳餅、裂破頭高裝肉包子、玉米麵鵝油蒸餅兒、酥油松餅、玫瑰元宵餅、果餡團圓餅、衣梅、玫瑰八仙糕等等。很多小吃書中並沒有寫出做法,我們後人只能大致催測。
金瓶梅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親哥嫂” 花子虛派家裡的小廝給西門慶家裡送東西,“剛待轉身,被吳月娘喚住,叫大丫頭玉簫在食籮裡揀了兩件蒸酥果餡兒與他。因說道:“這是與你當茶的。你到家拜上你家娘,你說西門大娘說,遲幾日還要請娘過去坐半日兒哩。”那小廝接了,又磕了一個頭兒,應著去了。
蒸酥果餡兒是什麼東西,又怎麼做。從原話裡看是配茶點的,但這是什麼點心呢?首先是這個 蒸酥,我們現在提到酥一般想到酥皮點心,那麼應該是酥皮的果餡點心?可是前面還有個蒸的工序,酥皮點心蒸了那個外面的皮還會酥嗎?書中沒有交代做法。有些小吃則寫出了做法。比如有一次西門慶宴請朋友,到最後端上“一碟黑黑的團兒,用橘葉裹著。應伯爵拈將起來,聞著噴鼻香,吃了到口,猶如飴蜜,細甜美味,不知甚物”。應伯爵先猜是糖肥皂,又猜是梅酥丸,西門慶表示'這是應伯爵做夢也夢不著的衣梅,用各種藥料和蜜煉製過,再滾在楊梅上,外用薄荷、橘葉包裹製成。
第六十八回,也提到了衣梅。西門慶到妓女鄭愛月家吃酒,鄭愛月說:“多謝爹的衣梅!媽看見吃了一個兒,歡喜的要不的。他要便痰火發了,晚夕咳嗽半夜,把人聒死了。常時口乾,得恁一個在口裡噙著他,倒生好些津液。我和俺姐姐吃了沒多幾個兒,連罐兒他老人家都收在房內早晚吃,誰敢動他!”西門慶答:“不打緊,我明日使小廝再送一罐來你吃。
通過作者描寫,我們知道了衣梅是用了浙江的楊梅精心製作的,功效顯著。
泡螺是金瓶梅中的一道著名點心,應伯爵說吃了它“牙老重生,抽胎換骨,眼見稀奇物,勝活十年人”,溫秀才說它“入口即化,出自西域,非人間可有,沃肺融心,實上方之佳味”。據學者考證,泡螺是一種形狀類似螺的奶油甜品。
明朝著名奶製品愛好者張岱曾在《陶庵夢憶》中提到泡螺的製作方法:乳酪“和與蔗漿霜,熬之、濾之、鑽之、掇之、印之”,其製作“秘甚”,而且“鎖密房,經以紙封固,雖父子不輕傳之”。
依據描寫,我認為泡螺應該用奶酪一類做的類似於現代的蛋撻之類的甜點心。
下酒菜、吃粥小菜,宴會菜
金瓶梅書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熟鵝、燒鴨、蹄膀、排骨、鮮魚這幾樣,純粹是市井的吃、世俗的吃,毫無隔膜感,因為那些東西都是我們老百姓吃了幾百年、而且還將一直愛吃的。有句話說,富了三代才吃穿衣吃飯,西門慶是個暴發戶,在吃的方面不可能像寶玉那樣諸多講究。
如果要看看平民驟然富起來了吃些什麼,就看看有次應伯爵上門,西門慶招待他的那席菜:
先是四碟菜果,然後又放了四碟案鮮:泰州鴨蛋,黃瓜瓜拌遼東金蝦,油炸的燒骨,幹蒸的劈曬雞。
再是四碗菜餚,燒鴨,水晶膀蹄,白炸豬肉,炮炒的腰子。最後才是裡外青花白地磁盤,盛著一盤蒸的糟鰣魚,馨香美味。西門慶將小金菊花杯斟荷花酒,陪伯爵吃。這樣看來也和我們現在吃的差不多。
鴨蛋蝦米、排骨燒雞之類都是尋常菜色,老百姓們再窮,逢年過節時總嘗過。這席菜代表了最正宗的市井口味,大觀園中的菜單上都斷斷不會出現炮炒腰子這類粗鄙的菜。各類內臟下水正是平民們的最愛。糟鰣魚算是其中最金貴的一道菜,西門慶曾送應伯爵兩尾鰣魚,他捨不得一頓吃完,一尾送給哥哥,另一尾斬去中間的一段送給女兒,剩下的再打成窄窄的塊兒,放在罈子裡,逢有客人才捨得蒸一兩塊。
即使隔了數百年,這樣的菜單依然讓人備感親切,說明人們的口味並沒有太大變化。在中國生命力最強的可能就是飲食文化,數百年前西門家的一席菜,仍然活躍在如今老百姓的舌尖上。
宋蕙蓮之所以名垂青史和兩樁事有關,一是因為她有次穿紅衣服配了條紫裙子,西門慶實在看不過眼,找了匹藍緞子給她做裙子穿,至今人們還以“紅配紫、一泡屎”為鑑。二是因為她能用一根柴火燒出稀爛的好豬頭來,潘金蓮在之前就垂涎已久,指名讓她整治豬頭。
且看這個史上最著名的豬頭是怎樣燒出來的:宋蕙蓮舀了一鍋水,把那豬首蹄子剃刷乾淨,只用的一根長柴禾安在灶內,用一大碗油醬,並茴香大料,拌得停當,上下錫古子扣定。
不用兩個小時,一個油亮亮、香噴噴、五味俱全皮脫肉化的紅燒豬頭就出鍋了。切片用盤盛了,連著姜蒜碟兒送到了李瓶兒房裡,配黃酒酒喝正好。根據書中描寫,這麼一大鍋豬頭肉除了留了盤給吳月娘外,全是潘金蓮三人享用了,胃口真是好得驚人。
這個豬頭之所以美味,得益於燒前先抹料入味以及小火慢燉,潘金蓮等人的口味好像和賈府老太太很像,都愛吃熟爛之物,所以再三強調這個豬頭燒得如何稀爛。至於僅用了一根柴火,大多隻是噱頭而已。
金瓶梅中的小菜分為兩類:一類是酒菜,如煎麵筋、攤雞蛋、燉爛蹄子等;一類是十香瓜茄、糖蒜、糟筍乾泰州鴨蛋,黃瓜瓜拌遼東金蝦這樣的吃粥小菜。也可以用作喝酒。按書中描寫來看,這些小菜是家中長備著的,一聲吩咐就拿上來了。
小菜雖然帶個小字,但製作起來並不比大菜省事。比如書裡多次提到的十香瓜茄。做法是:“生菜瓜十斤,切骰子塊,拌鹽曬乾水;白糖二斤、好醋二斤,煎滾候冷;將瓜並薑絲三兩、刀豆小片二兩、花椒一兩、幹紫蘇一兩,去膜陳皮一兩同浸,上瓶十日可用,經久不壞。
這工藝差不多趕上紅樓夢的茄鯗了。
在第六十一回,常時節為答謝西門慶贊助購房銀,特意叫妻子做了“螃蟹鮮”:“四十個大螃蟹,都是剔剝淨了的,裡邊釀著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兒、糰粉裹就,香油煠、醬油醋造過,香噴噴酥脆好食。”
這道菜綜合運用了剔、剝、釀、裹、煠、造等手法,原殼裝原味,巧妙別緻。難怪吳大舅嘗過後誇獎說:“我空痴長了五十二歲,並不知螃蟹這般造作,委的好吃。”
至於西門慶拿來宴請賓朋的是被稱作“長江三鮮”之一的鰣魚。而這樣珍貴的鰣魚,西門慶竟送過兩條給應伯爵,以至於後者說:“江南此魚一年只過一遭兒。吃到牙縫裡剔出來都是香的。”
書還提到了很多珍奇的食物。比如第十回提到的駝蹄、熊掌,第四十三回提到的煮猩唇、燒豹胎、烹龍肝、炮鳳髓。
但是我覺得菜名有點誇張了,那些什麼猩唇、豹胎、龍肝、鳳髓可能是一些替代品。就像我們的鳳爪其實就是雞爪,獅子頭就是肉丸子。
金瓶梅書中經常出現湯飯齊上的現象,書中寫到的湯品也不少:和合湯、銀絲鮓湯、韭菜酸筍蛤蜊湯、黃芽菜並汆的餛飩雞蛋湯、滿池嬌並頭蓮湯、汆肉粉湯、肚肺羹、內臟湯、肚肺乳線湯、雞尖湯、合汁湯、百寶攢湯,等等。
一般來說,上湯是宴會快結束的時候上,也是廚役出彩討賞的機會。第四十一回,吳月娘、李瓶兒在酒宴中和喬大戶家結為兒女親家。宴會即將結束時,廚役奉上“一道果餡壽字雪花糕,喜重重滿池嬌並頭蓮湯,割了一道燒花豬肉”。
壽字糕不外就是是糕上印個壽字。喜重重滿池嬌並頭蓮湯,把雞蛋打散淋入熱水,形成淡黃色薄片色如桂花,浮在湯表面,因此取名滿池嬌。蓮子散佈在嫩黃的木樨片之間,象徵喜上加喜。取這樣繞口的名字,顯然是應兩家結親的景兒,當場討彩。果然吳月娘‘滿心喜’,‘賞了一匹大紅與廚役。
其實《金瓶梅》中也有雅緻的吃食,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那一回中,她和西門慶在花園納涼,春梅送來了酒食果盒,揭開盒,“裡邊攢就的八細巧果菜:一是糟鵝胗掌,一是一封書臘肉絲,一是木樨銀魚,一是劈曬雛雞脯翅兒,一鮮蓮子兒,一新核桃穰兒,一鮮菱角,一鮮荸薺;一小銀素兒葡萄酒,兩個小金蓮蓬鍾兒,兩雙牙箸兒,安放一張小涼杌兒上”。試想葡萄架下,清風徐來,美人美酒,精緻菜餚,是何等愜意的事。西門慶不過是清河縣的一個富戶,居然就能有此等享受。難怪俞平伯先生會說,古人的生活奢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