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鬥草階前初見
鬥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羅裙香露玉釵風,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鬥草,鬥草是古代流行在女孩子中的一種遊戲。據《荊楚歲時記》:“五月五日,四民並踏百草,又有鬥百草之戲。”她和別的女子在階前鬥草,正是玩得興致高的時候。她臉上眉飛色舞的,整個人好像是個小太陽,那光芒照得他睜不開雙眼。這一見,讓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這天晚上,在穿針樓上,又與她相見了。這重逢暗示可能這就是所謂緣分吧,這相遇,如驚鴻一瞥,令他終生難忘。
她的一顰一笑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一見,此生難忘。她的裙子沾滿了花叢中的露水,頭上的玉釵迎風微微顫抖著。剛剛梳妝打扮好,美麗的妝容令人心動。新畫的眉間沁出了翠黛,她突然看到了他,她粉紅的臉頰上又泛起了陣陣紅暈。這樣害羞的女兒形態讓人怦然心動,讀到這裡,便想到了李清照的《點絳唇》: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有人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是蹴罷鞦韆的女子,在慵懶地整理自己的纖纖玉手。玩得早已經是汗流浹背,把青衣都溼透了。看到有陌生人來,羞澀地走開,卻在門口停住,倚著門偷偷看著來人,為了掩飾,還在用鼻子輕嗅著青梅。這樣活潑可愛的小女兒情態,讀起來清新自然。鬥草的她,亦是如此,給人留下了最清新的印象。美麗而不失生動。宛若一杯清香的茉莉茶,飲一杯,便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時光啊,能不能停一停你匆匆的腳步,好叫我能再看一眼那熟悉的面孔。他驚叫著想要時光停下來,可終究只是夸父逐日,不切實際。時光還是無情地走了,也帶走了她,那個讓他動情的人兒。姑娘,你到底流落何方,何日才能與君重聚?
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小晏的姐夫富弼拜相,王安石為參知政事,議行新法。雖然不如晏相在位時顯赫,但晏幾道依然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另據歐陽修撰寫的《晏殊神道碑》中謂:“幾道、傳正,皆太常寺太祝。”太常寺太祝一官,完全是晏幾道承系父蔭所得,是內廷供奉的閒曹。
儘管如此,晏幾道也沒有因為父親的去世而失去所有庇護,他還是過了一段優遊閒適的貴公子生活的。況且,還有父親為他留下萬貫家私,供他“費資千百萬”地揮霍。再到後來,仁宗嘉佑三年戊戌(1058),二十一歲時,晏幾道結識了沈廉叔、陳君龍,與二人把酒聽曲。在父親去世一直到結識沈、陳二人的這幾年時光裡,晏幾道過著富貴閒人的日子,儘管不同於父親的聲名顯赫。
晏幾道的優遊更有著一種得過且過的意味,不想往昔,不想未來,只活在當下。仕途上的追求還沒有很強烈,只在情感的世界中自由馳騁著,一如大觀園中寶玉和眾姐妹、丫鬟相處時的自得其樂。最終寶玉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萬豔同悲、千紅一窟”的女兒悲劇還是不期然地來了,寶玉為這些女子寫下了輓歌,也為自己選擇了悲劇性的結尾。
無獨有偶,晏幾道的人生和寶玉類似,兩個痴人都面臨著同樣的手足無措,他們都伴著自己喜歡的女子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而後又不得不面臨離別。或者生離,或者死別。人生最大的孤獨莫過於此,與愛的人生生分別,只留我一人在茫茫人海中踽踽獨行。
如果能夠再選擇,那我情願你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這樣的話,我們就不會因為錯過彼此而痛心,也不會因為年華易逝而感慨。前塵往事,如夢一般,徒留下一場空。追悔當時,不如不相愛。如果不愛你,可能現在我們各自過著雲淡風輕的生活,沒有交集,儘管平淡,卻可以完整我們的人生。但是我愛你,結果卻這樣殘酷。我們相愛卻又分離,要生生地去承受這般苦戀的痛苦。
日本著名漫畫家、《東京愛情故事》作者柴門文形容男女看待愛情的區別:戀愛之於男人,就像在空蕩蕩的心房裡掛畫;而對於女人,卻像聆聽音樂——一間房間可能同時點綴好幾幅畫,但卻只能容許一首旋律流轉。
晏幾道是男人,還是封建社會男權專制體制內的男人,深情至此,令人動容。即便是當代社會,男人面對感情,還是比女人來得灑脫,能長久沉浸在一份愛中而不可自拔的,實在是難能可貴。男人也會愛,會愛得很深很深。他的心房裡會需要掛著一幅畫,但是很多男人只要這幅畫掛在這裡就夠了,除此之外,房間裡一無所有。他不大善於費腦筋去苦心經營。甚至如果畫的表面磨損了,可以輕鬆地換掉,掛上另一副畫,而心房還是那間心房。
女人不同。她的心房需要很多東西來點綴和充實,這樣的話,才會覺得安全。而旋律卻亙古不變的只有一個,愉悅她的心靈。那是直抵靈魂的音樂,沒有它,生命之源也會枯竭。晏幾道的愛情觀,由於自身境遇的不同,便散發出了獨特的光芒。與一般男人不同,更多了些女人所有的深情和義無反顧。以性別論愛情,不盡全面客觀,但男人和女人確實是不同的。
想晏幾道的詩詞中,多是自我抒發的情話,有歡欣、有痛苦、也有頹廢不堪之作,多是為情所困。封建社會里,男人三妻四妾悉屬平常,多養歌妓,女人的地位低下。晏幾道不但專情,而且專情的對象多是下層歌女,他尊重她們,愛護她們。沒有身份地位的考慮,沒有現實物慾的雜糅,只有一片真心交付日月,可鑑其情。被情所傷後,很多男人多會很快痊癒,有情重之人也是隱忍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