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者講香港電影的那些人與事:李小龍、邵逸夫、蔡瀾和鄒文懷

日本著名電影攝影師西本正,曾化名“賀蘭山”,在香港邵氏、嘉禾公司工作多年,是李小龍的電影《猛龍過江》的攝影師,他見證了香港電影最充滿傳奇的那一段歷史,聽他講述關於李小龍、邵逸夫,蔡瀾和鄒文懷的那些傳奇故事。


親歷者講香港電影的那些人與事:李小龍、邵逸夫、蔡瀾和鄒文懷

——您從邵氏辭職是哪一年?

西本:是1969年。在島耕二來之前不久。

——Golden Harvest(嘉禾電影有限公司)的成立是在次年的1970年。那是鄒文懷從邵氏獨立之後創立的。

西本:這裡面有著不少故事呢。鄒文懷原先是在邵逸夫手下負責著宣傳以及被權宜地委以製片工作,差不多相當於日本的製作部長。然後呢,這其中又有許多內情,總之有一天,邵逸夫突然帶來了一個女人做製片會計。不是他老婆,是小三。這對鄒文懷來說當然並不好玩。由於會計財務這塊被別人抓在了手裡,他就沒法隨心所欲地做事了。這些嘛,我都是從當地人那兒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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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華這個女人,她實際上就成了邵逸夫的總製片人。鄒文懷忍了半年左右,就憤怒地辭職了。然後就開了家獨立製片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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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以前是在夜總會唱歌的。我以前就常去喝酒,還把她叫到桌前一起喝喝什麼的。所以她也認識我,對她來說,她肯定會討厭知道她以前底細的人的啦(笑)。不過她腦子確實很好,很能幹,到底不是傻子。她在很多方面都有功勞,製作費的籌措也做得相當好。但是,她在周圍帶來了自己的團隊,盡是些看起來像是年輕新手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按她自己的想法來運作。這種做法不久就招來了反作用。片子漸漸變得越來越無聊、糟糕、不賣座。而邵逸夫同時又是電視臺的老闆,也逐漸開始大力往那邊發展。電影已經變得無足輕重,拍了也成不了大氣候,倒不如直接買。如此做法,連發行公司也縮小規模了。

——實際上,1987年邵氏就停止了製作,現在(1990年)是鄒文懷的嘉禾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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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當然了,現在嘉禾是老大哥。除此之外,還有兩家大公司。其中之一是新藝城電影公司,英文名是“Cinema City”。他們還沒有很大的正規的攝影棚,貌似是在哪個工廠大樓裡搞著。新藝城是九龍巴士的老闆出的錢,所以資本很大。而另一家,是珠寶連鎖店的年輕老闆【注:應為潘迪生】在經營的德寶電影公司。他們每年拍一定部數的電影。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獨立製片公司,就是籌集資本開了公司,然後拍電影的程度,沒有像邵氏那樣的大公司了。就連嘉禾的攝影棚,說是有三個,其實也是兩個。一個是很小的地方,是用來拍電視廣告的,所以其實只有兩個。邵氏以前可是有十幾個大的,放棄製作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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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沒有聽到現在有什麼很受歡迎的明星呢?

西本:嗯,有聽到,不過我現在也已經離開電影了,不太看了。後來有看看電視,知道有周潤髮什麼的。

——他在日本也很紅,《英雄本色》(吳宇森導演,1986)以後可相當有人氣。


言歸正傳,1970年鄒文懷獨立的時候,邵逸夫就跟他打官司。鄒文懷獨立後拍的一部作品的版權,實際上是歸邵所有的,在這件事上,因版權問題而鬧上了。最初是香港的法院判鄒文懷勝了。但是第二次的結果則是邵逸夫獲勝。鄒文懷和我一起去意大利的時候,他因為又向英國的最高法庭提起了訴訟,所以中途要離開,就跟我說之後會有代替他的人來做事,讓我多多關照,就去了倫敦。結果好象是鄒文懷獲勝了。哎,反正邵逸夫跟鄒文懷就是水火不容。不過現在在電影上,是鄒文懷這邊勢力強,所以手握髮行網的邵逸夫也得去要發行作品什麼的。


邵氏因鄒文懷的獨立而亂糟糟的時候,正好蔡瀾從駐日代表那邊回這邊的廠裡來了。於是他就做了鄒文懷辭職後的製片負責人。他的父親可是邵氏的新加坡發行公司的董事呢。因為蔡瀾是他兒子,所以邵逸夫很關照他,很喜歡他。做邵氏的製片負責人的時候,他大概是29歲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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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正好是個好時機,於是就去找他了,求他說:“蔡瀾啊,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我現在也該要好好打算打算了,我想自己獨立出來幹,所以想從公司辭職。所以請你幫我跟邵逸夫先生說說吧。”他隨即答道:“好,西本先生,沒問題。”就去跟邵逸夫說了,第一個禮拜就同意了。邵逸夫說,雖然合同還沒到期,但你都那麼說了,讓你辭職也無妨,如果有困難的時候也可以再回來。於是我就辭了職,1969年開了自己的公司。

我跟蔡瀾的淵源還挺有趣的。邵氏有個叫“南國劇團”的學校,有名的演員都是從那裡出來的,其校長在我拍1960年的《楊貴妃》時,以演員的身份出演過。他以前在上海時也做過導演,現在已經去世了,是個非常溫文爾雅的人,很喜歡我。有一天,他跟我說:“西本先生,我有個親戚的朋友要去日本讀書,請你教教他吧。”介紹的人,就是剛從新加坡的大學畢業的蔡瀾。於是我指導了他不少東西,去機場時,跟他說:“我認識在日大【日本大學】做教授的碧川道夫先生,給你介紹了,你見到他以後就說我的名字。”然後,我跟有名的電影評論家登川直樹也挺熟的,所以也讓他去打招呼。他因為完全不會日語,所以我是用中文說的,然後寫了字,用我的車送他去了香港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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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大概過了三年,我對邵逸夫說,香港電影應該多學學日本電影的做法,不能模仿美國電影,那是我的想法。於是邵逸夫就說:“那麼西本先生,你能帶大家去趟日本嗎?要花多少錢,請給個預算。”我很快就做出了預算,大概是七百萬,那可是二十多年前呢。於是我就帶著大家去考察日本電影了。我帶了十幾個各部門的代表到處走,學習日本電影。先是去松竹看電影,接著又去了東映、東寶的攝影所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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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到日本時,邵氏的駐日代表就是蔡瀾,前面的日本人都辭掉了。他那邊喊“哇,西本先生!”,我也叫“哇,蔡先生!”。蔡瀾提出去吃飯,我們就去吃午飯了,那時候他的日語已經講得很流利了。他說,“西本先生,我們去吃美味的鰻魚蓋飯吧”,我很驚訝,都不知道我們倆誰是日本人了,我感覺我自己倒成了完全不會日語的人了(笑)。於是我們意氣相投,他帶我去了家他很熟的酒吧還是什麼的地方,通宵喝到凌晨四點左右。

——蔡瀾後來去了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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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現在就在嘉禾。這其中的緣由是這樣的。他先是從邵氏辭職,進了一家搞電視的公司。接著又轉去了一家我覺得應該是香港的資本家集團的,搞收購旅行社、收購酒店之類,勢頭很強勁的大公司。甚至有傳言說其後臺是菲律賓的馬科斯夫人,搞得熱火朝天的。總之他們是開了出租車公司、開了觀光巴士公司,還收購不動產,酒店也全收購了。不知道到底誰是後臺呢。後來他們也開了電影公司,還傳言說要收購邵氏什麼的,蔡瀾自然被拉來做負責人了。我還去蔡瀾那兒拜訪過呢,他說沒白辛苦,當時他是製片負責人的要職。後來那家公司就倒了,破產了,七零八落了,現在經營者還在打官司。好像是從馬來西亞銀行裡借了錢,後來事業擴展得過大,最後爆炸了,破產了。後來過了不久,蔡瀾就去了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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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一直覺得他去嘉禾是理所當然的。我之前就零零星星有聽到過這樣的傳言了,不過因為公然跟邵逸夫對立總歸不太好,所以鄒文懷也一直在等著吧。因為蔡瀾他從華僑的血統來看的話,跟鄒文懷一樣,都是潮州人。曼谷啊、泰國啊、新加坡啊這些地方,潮州人很多。是廣東省的潮州這個地方,他們在海外發展得很好。因為鄒文懷和蔡瀾都是潮州人,所以肯定合得來。所以創業時的鄒文懷,也是接受了泰國的潮州財閥的資本援助才開始的。反過來,作為資本家來說,他也抓住了鄒文懷這個好苗子。從李小龍那兒勢頭一下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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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之後就一直是獨立的了。

西本:後來又來找過我兩回吧,但是我因為自己的公司已經開始拍廣告了,搞得很忙,所以沒回邵氏。就在我都快忘了的時候,鄒文懷給我來電話了。說有事要跟我商量,約了在香港島見面。見面後他問我:“您知道李小龍嗎?”,我說知道啊,於是他就說:“其實,這次的作品是他自導自演,所以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希望讓您來做攝影師。”

——是《猛龍過江》(1973)嗎?

西本:是的。

——您以前有跟李小龍共事過嗎?

西本:沒有,那是第一次。李小龍在嘉禾的第一部是《唐山大兄》(1971),接著是《精武門》(1972),兩部的導演都是羅維,都賣得很好。李小龍最初是向邵氏兜售自己的。聽很多人說,他以前的老朋友一開始把他帶到邵氏,當時邵逸夫的小三【方逸華】是總負責人吧,說是嫌要價高就拒絕了他,說五千美金太貴了。於是接著又去了鄒文懷那裡,鄒文懷是個很大度的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結果拍了第一部以後大賣。那時候邵氏肯定後悔死了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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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龍的父親也是功夫老師,叫李海泉,是個粵劇界很有名的演員,也演粵語電影。李小龍小時候也以童星身份演過電影,演得很不錯哦,勝過主角了,真的很棒,很有資質。我有看過幾部,都是有名的粵語電影。他完全不會講國語,只講粵語或是英語。他在《雷雨》(吳回導演,1957年)這部根據中國著名小說【應為劇本】改編的影片裡演過兩兄弟中的弟弟,那是他十五六歲的時候,演得非常不錯。後來,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1958年,他去了美國,好像是母親在那邊還是什麼的。

——後來就演美國的電視電影之類的。

西本:他那時有個空手道武館。然後1971年時回到香港,演了嘉禾的功夫片。李小龍掀起了香港動作片的熱潮,這是千真萬確的,他就是鼻祖。李小龍大受歡迎以後,各家公司都爭相開始拍起動作片來了。以前雖然也有使用功夫,或者說格鬥技巧的動作片,但並不叫功夫片,算是武俠片那樣的東西吧,在香港,幹武行也維持不了生計。

就像我之前說的,從順序上,是黃梅調電影先橫空出世,大概五年左右的週期。五年後,這次就輪到武俠片了。看過日本的《丹下左膳》、《木枯紋次郎》、《座頭市》之類的那樣的電影,便推出與之相似的片子,完完全全模仿照搬著拍出武俠片來就能大賣。其中,胡金銓導演的《大醉俠》和《龍門客棧》開創了其決定性的潮流。然後當時也拍了很多模仿《姿三四郎》的電影,這賣得很好。

——我聽蔡瀾說,尤其是竹脅無我主演的《姿三四郎》(渡邊邦男導演,1970年),在這邊大賣。

西本:那個時代,使用在邵氏拍的空手道之類的片子,全都是在模仿《姿三四郎》,很受歡迎。

——本來,就有來源於京劇等中國傳統曲藝的,或許可以將其稱之為“武藝”的這種技能,所以一旦到了電影中,也是動作戲要厲害得多,因此熱潮也來得快。您把日活的動作片導演們叫來香港,也刺激了那股動作片熱潮。

西本:嗯,是的。很受歡迎,持續了有五年左右呢。在其頂峰的最後,李小龍出來,一下子又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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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龍最早的兩部片子,攝影師不是您啊。

西本:那不是我。是臺灣來的攝影師拍的。導演也是嘉禾的導演羅維。

《猛龍過江》因為是李小龍本人導演,所以由我做了攝影師。不過,他們來問我的時候,我那時已經在做股份公司的董事長了,不是我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嘍。老闆要是幹起了電影的活兒,公司就沒人管啦(笑)。我不能到別處去做攝影師。所以,我本也是已經有放棄的意思的。但是想想,把我去做攝影師酬勞的一半給公司,不就行了嘛。這也是因為鄒文懷全盤答應了我提出的條件,我說什麼他都同意。

最初的條件是“西本先生,您只拍羅馬的外景,可以嗎?”我回答說,“那樣的話,那就幹吧。”我想,去羅馬拍外景的話,我也沒去過羅馬,又可以歐洲旅行,還有錢拿,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麼(笑),就答應了。於是好象是第三天吧,就已經出發去羅馬了,是我跟李小龍,還有鄒文懷三人。然後,工作人員和演員都在當地籌措。

他們讓我隨心所欲,想怎麼做就做怎麼做。酒店我們三個也是住很好的地方。然後雖說最初我兼做選景,不過其實就是鄒文懷、李小龍跟我三個人觀光啦(笑)。我們坐車跑到佛羅倫薩之類的地方,就連根本不會拍的地方,也轉悠了不少(笑)。

在佛羅倫薩,我們去逛了皮革店,李小龍和鄒文懷都在給老婆買皮鞋什麼的。他們兩個那時候都已經有卡了,全部都是用簽名的。他們還叫我也買,但我可沒卡,也沒帶那麼多錢。於是鄒文懷就說:“西本先生,您別客氣,儘管買吧。要是沒錢,我給您墊著。”所以我也買了很多東西,全部都是鄒文懷替我付的。說是回去以後再還就行了,但是回去以後也沒來催我,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其實就等於是送我的。總之,我就是可以那麼得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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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呢,原本是定好我拍完羅馬的外景就結束了,結果沒走成。為什麼呢?因為在羅馬的洗印廠看樣片時,我起初還以為是另一部電影,覺得拍得特別漂亮,色彩特別好,佩服不已,結果那些是我自己拍的東西(笑)。於是李小龍就不肯放我走了。

這部片子是用Techniscope拍的。所謂Techniscope,是使用普通的35毫米膠片,將每幀膠片以上下二等分的一半尺寸來拍攝的方式,上映的時候,它是經過CinemaScope技術變形放大的,所以最初沒有被觀眾察覺出來。這個一半尺寸的膠片,在洗印時已經更改為CinemaScope的底片格式了。【注:普通CinemaScope格式,是用變形鏡頭拍攝的寬銀幕,拍出來是壓扁的,放映時再拉回去。而TechniScope拍出來是平的,要正常放映必須在做拷貝的時候壓一下,此後由CinemaScope放映工藝放映】。我看著那些東西,覺得真漂亮,覺得這跟日本的洗印所沒兩樣啊。

——Techniscope是羅馬的Technicolor公司於1963年開發的方法。所以,這是用了原產地最高技術的漂亮無比的拷貝啊。Techniscope也是西本先生您在香港電影中首先使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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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我是第一個。是鄒文懷在羅馬外景的時候,我說要不要用Techniscope來拍的,我的想法是,從膠片節約的角度來講,Techniscope也更好一點吧。本來作為香港電影,赴海外拍外景這就是第一次,雖說在日本拍外景什麼的以前也是有過的。所以,作為嘉禾來說,第一次赴海外拍外景,用Techniscope這一新技術對宣傳來說也更好吧。因為他們跟我說,“膠片的問題不用擔心,只要能讓您滿意,就儘管用吧。”所以我說既然這樣,就用Techniscope試試吧。

——為什麼會想到要在《猛龍過江》裡用Techniscope呢?

西本:那個啊,是我看了意大利電影《昨日、今日、明日》,覺得很好。那片是Techniscope。

——是1963年,維托里奧·德·西卡導演的集錦喜劇片啊,索菲婭·羅蘭與馬塞洛·馬斯楚安尼合演的。

西本:嗯。我覺得好漂亮,就去翻了下攝影技術協會的雜誌什麼的,原來是Techniscope。然後,我一開始在嘉禾說起Techniscope的事情時,他們說,在香港沒必要節約膠片。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一貫的主張不是在這一點上。所謂Techniscope,確實膠片只需要一半就夠了,但我覺得它好的並不是這一點,首先是它的照明需求少。CinemaScope無論如何都需要大量的照明。而如果是Techniscope的話,用跟標準差不多的燈光就可以了。然後,它還可以使用超廣角鏡頭。CinemaScope的廣角是40毫米,但是Techniscope的話,就可以用28、25,以至20毫米以下,跟標準一樣的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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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Techniscope,就像我之前說的,只需少量照明就可以了,移動攝影什麼的也一樣。跟我一起幹活的意大利燈光師是出了名的手腳快,他跟我一樣英語很蹩腳,所以反過來倒能聽的懂我說的英語。交談中,我說我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跟美國打過仗,結果他說我也是(笑)。日意同盟(笑)。真是意氣相投啊。他做燈光師的直覺很好,很有悟性。,

——我以前不知道《猛龍過江》是Techniscope。

西本:我永遠也忘不了最初在羅馬的洗印廠看樣片時的情景。到放映室時,他們說現在在放美國片的樣片,很快就結束了,讓先進去,我就進去了。進去一看,哇,不愧是美國的外景隊,拍得真漂亮,美國片到底是漂亮啊。就一直這麼看下去,沒多久,突然發現原來這就是我拍的嘛(笑)。結束後,李小龍站起來,緊緊抱住了我,說:“西本先生,太感謝你了!”不過就我而言,我其實本是因為沒來過羅馬,兼當觀光才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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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影片完成後試映的時候,又出問題了。我們都是在意大利看過樣片的對吧?但是在嘉禾看剛洗印出來的版本時,發現顏色不好。李小龍因為在意大利看過證據,當然也覺得不好。於是,在去跟洗印廠的人商量的時候,李小龍說道:“西本先生,我就坐在你旁邊,所以要是眼看談不攏,就請你輕輕捅我腳一下。那樣的話,我就全部到日本洗印。”因為是他跟嘉禾的合作,所以他有決定權。

但是,對方可是鄒文懷啊。而且,洗印廠的廠長也是住在我宿舍隔壁的,人非常好。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儘管如此,卻要因為我的一己之見而把幾百個拷貝燒掉,這我實在是做不出來。也不能不給那人面子。真要讓我說的話,我是很生氣,想狠狠踹李小龍的腳。可是踹腳這事我畢竟沒有做出來(笑)。然後,李小龍是發火了,說不該這麼亮的。如果好好按意大利的方式洗印的話,是不會這樣的。對方也說了馬上重洗。說我們知道了,會重洗出更好效果之類的話。後來我們又一起去看了第二次。算是大致改過了(笑)。

我跟李小龍的合作,第一部就是這部去羅馬的《猛龍過江》,是他導演的。第二部是《死亡遊戲》(1973~1978)。《死亡遊戲》我拍了大概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美國那邊來談合拍片了。那是在日本第一部上映的片子,《龍爭虎鬥》(Robert Clouse導演,1973)。那其實是李小龍最後的片子哦,比《死亡遊戲》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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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是最後的作品《龍爭虎鬥》最先上映的,掀起李小龍熱潮,然後才逐部上映的。所以比它先拍的《猛龍過江》的日本片名是《最後のブルース・リー ドラゴンへの道【注:意為“最後的李小龍:龍之道”】》。接著是遺作《死亡遊戲》上映。


西本:因為他要暫停《死亡遊戲》,拍《龍爭虎鬥》,所以請我也一定要做攝影師,於是我就做了《龍爭虎鬥》的攝影師。但是,當美國來導演和製片人來要試拍時,我的英語卻不行,完全沒辦法和導演溝通意見。那種事情,要都讓李小龍來給一一翻譯也是不行的,而我也實在不喜歡有翻譯跟著,因為我又不明白導演的意思,在心理上覺得厭惡。正在我因這個緣故而覺得很不爽時,導演也因為沒法順利溝通意見,從美國叫了攝影師來。

——《龍爭虎鬥》的攝影師就成了Gilbert Hu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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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如此一來,李小龍還向我道歉了。我說哪裡啊,我才要感謝你呢。我不是不肯服輸的人。嘉禾的副總、製片主任也都一個勁地跟我道歉:“西本先生,事情搞成這樣真是不好意思,對方導演是這樣要求的”、“不過,作為條件,預付給西本先生的薪水您也不用還了。”這我可是賺了呢(笑)。然後他們說:“往後還要再麻煩您的。這戲拍完以後,請您拍《死亡遊戲》剩下的。”然後,在拍《死亡遊戲》剩下部分前,李小龍就死了。

在那之前我還跟李小龍通過電話呢。他說:“下週我們去韓國拍外景,西本先生你準備一下吧。”是拍《死亡遊戲》裡,那座塔裡面的格鬥,那座塔好像是在韓國的。他對我說:“西本先生,我雖然並不強……”不過,他是很強的啦(笑)。然後他說:“但是這次結束以後,接下來我要周遊歐洲、全世界,與第一流的武道家們交手。”、“我想要把全世界的格鬥技術拍成系列。”這就是那通與最後的他訣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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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香港影壇故事,令人完滿懷念與唏噓,每當重溫那些經典電影時,這些人與事就會浮現眼前,彷彿在看另一部電影,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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