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要三十而立，在宝印的家乡，亦不例外，父母亲友有空就会帮他介绍相亲对象，可是人穷脸丑一米六九，让这个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天上飘的宝印同学，感受到了现实社会无情的伤害：看上你的长得丑，你看上的嫌你丑。应了那句老话：你的相亲对象，就是亲友眼中你的模样！悲天悯人的他，突然慌张了，难道这辈子就要在这小县城做着厌恶的工作，娶一个不喜欢的媳妇，安静地虚度此生？
2018年的春节，年夜饭桌上。老林：”宝印啊，爹妈也不指望你能出人头地，人都有自己的命。但是人活一口气，我们老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说不定。。。“”别说这些，孩子一年才回来一次，就不能安生吃口饭“宝印母亲打断道：“有啥事吃完饭再说！”就这样，一家人安静地吃完了年夜饭，宝印和母亲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林还是跟往年一样，独自一人下楼放鞭，祭拜已经过世的老母。
母子两人坐了半小时，空气的宁静与窗外的鞭炮声如此格格不入。“宝印啊......”母亲先开口了：“别嫌你爸唠叨，谁家老人都希望子女有出息，为爹妈脸上贴金。眼看着周围邻居，亲戚的孩子都结婚生子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们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呀。妈妈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边说着，边从抽屉里取出两瓶药。宝印下意识地去把被子倒满水，递给了母亲。
"有时候这腿疼的整夜睡不着觉，冒虚汗，恨不得锯开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县里的医院也去过，亲戚介绍的老中医也把过脉，都说这是劳累过度引起的。
”在我十岁的时候，你姥姥,姥爷就去世了，家里五个孩子，我最小。你舅干不了农活，一个人穿着你姥爷留下的那双露脚趾头的破军鞋，翻山越岭，蹭人家拖拉机，跑到城里自己闯生活了；你二姨呢，脑袋聪明，从小数学好，算盘打的比谁都快，班里数学老师知道她家里穷，念不起书，就介绍到供销社去算账。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你二姨夫，是一个机械厂的厂长，就这么搬到城里，结婚生子了；剩下你大姨，三姨，还有我这个老幺，留在农村，干农活做生计。“
”我记事的时候，就开始每天上山捡柴火，下河拔艾蒿：有天晚上去河里拔草，也看不见个深浅，脚下一滑，直接淹在一米多的水里。我才十二岁，又瘦又矮那时候，就在水里扑腾了十多分钟，抓着背过来的草垛才游了出来......晚上回你大姨家也不敢说，她还有五个孩子要养活，能让我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本来家里就够难了，谁让爹妈走的早呢？要不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啊。那时候能吃上苞米面的窝窝头就感觉挺幸福了，孩子多，还不能多吃，一顿饭吃完，不到晌，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饿了就去别人家地理偷地瓜，掰苞米，爬枣树......这还算好的，有时候就是找不到吃的，就摘树叶，吃树皮。你爸总说，都怪我惯着你，才让你现在这么没有独立能力，妈吃的苦够多了，我们这一辈，有几个舍得孩子再受苦呢？“
”等我二十岁的时候，在你二姨夫的帮助下，跟着你三姨一起进城了，她因为脑瓜儿够用，被安排在市场里当售货员，算账，卖衣服。我就是能吃苦，进了食品厂当工人。都说人不会苦一辈子，从进城以后才吃上了饱饭。有了新衣服穿。“
”转眼自己26了，在你二姨家待了六年，每天下班帮忙洗菜做饭，照顾外甥女，虽然也不轻快，但是能吃饱饭，妈已经很满足了。二姨通过朋友给我介绍了对象，就是你爸。说这人老实可靠，还是事业单位，以后生活不用发愁了。“
”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长得不丑，但是眼里没有活儿，来你二姨家坐下，快吃饭了也不知道搭把手。当时我就觉得不是个勤快人呀。后来去他家看他妈，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家里两口人，亲爹参军的时候走的早，你奶奶改嫁了。这后爹对老婆孩子都不错。也是命短。当年不是流行儿子继承老爹的岗么，家里两男一女三个娃。本该继承父业的老大，就跟你舅舅一样，翻山越岭去城里闯荡了。你奶奶追了几里地也没拦住。说是穷怕了......当时单位规定，工作传男不传女，就这样你姑姑远嫁到别的村儿，你爸呢就进了事业单位，隔三岔五回来一趟看看你奶奶。”
“按理说，一个老人在家里除了干点农活，还有儿子给钱花，也算不错了在村里。可直到我进了他家门，还是被吓了一跳：那天我跟你爸下了客车，他让我在车站等一会儿，自己就跑没影了。我等了半个点儿也没见人回来。自己就挨家挨户问，老林家住在哪。走了快五里地，他邻居指了指一间茅草棚顶的破黄土房子，说，不就在那么？我瞅了一眼，你爸在家门口被一群人围着，还寻思怎么被打了？！赶紧跑过去看看。就见你爸左手拿着一堆小黄纸条，右手拿着信封，挨个点名，发钱！我当时就蒙了，你二姨也没说过他工资这么高啊？！你工资高怎么黄土房破这样也不知道修一下，还给邻居发钱？?"
“等那些邻居都领了钱走远了，我也没好意思问。”“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来，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场面，寻思弄完了再去叫你......””后来我才知道，你爸是在还账。你奶奶自己一人实在太孤单了，每天除了干农活就是去小卖店，粮油铺赊账买东西。别人问，她就说等儿子回来还钱。日子久了，你爸如果不回村里，单位电话就响了，催他回来还钱......“
听到这里，宝印插了句嘴：“那不就跟《都挺好》里的苏大强一样么？折腾儿女为乐？”母亲叹了口气：“人老了你知道最怕啥不，孩子？”“没钱花，容易得病......"宝印小声嘀咕着。”是孤独啊孩子！“活了大半辈子，父母为啥着急让你娶媳妇抱孙子？我俩退休的工资吃喝够了，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还要外出打工，一个月电话也不打回来一个......"说着，宝印母亲抽了一张纸巾，转过头去......
”你奶奶也是一样，为了能多看看儿子，怕你爹跟大儿子一样，出了大山，就再也见不到面儿了。只能用这种“欠债还钱”的办法，让儿子多回来看看她......"宝印摘下了眼镜，抹了抹眼角。“
"是小曲儿啊，听林子说你要来，我刚在屋里做饭呢，进屋坐......“”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驮着背拄着拐棍走了出来，我打了招呼就进屋了。可还是被吓了一跳：太阳从棚顶的一个口子直接照了进来，地上前后左右放了几个接雨水的木盆，风箱的木把手断了，用绳子绑了一道又一道，做饭的大铁锅，外边锈的不像样......那顿饭，妈不知道是怎么吃下去的，感觉比小时候的吃的树皮还难咽，不是饭难吃，是心理压了一块大石头，这样的家庭我能嫁么？”
“回到你二姨家，我把事情都说了一遍。二姨的意思是，让我多考虑考虑，自己岁数不小了，再不着急怕耽误事。人家毕竟是事业单位。最后让我决定嫁给你爸，还是因为你三姨的一句话:二姐家的孩子都大了，你也待了六年，再怎么亲，我觉得也不合适了......”
一阵钥匙碰撞防盗门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故事，老林放完了鞭炮回来了，三口之家一起在电视前看着春晚。宝印：”爸妈，你们看，我有点困了“关上了房门，躺在床上的宝印，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鞭炮声，绚烂的礼花不时地点亮着漆黑的夜空，半睡半醒之际，梦里浮现了初中的语文老师：“林宝印！你起来解释一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顺着老师的教鞭，他读了一遍黑板上的粉笔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