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權臣無數。
這權臣,最後下場,往往不得好死,而且死後還有被批駁無數,臭名遠揚。
可世間事總有例外。
比如蜀漢權臣諸葛亮,就成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士子楷模權臣典範。
比如西漢權臣霍光,雖身死家滅,卻依然榮譽等身,行伊尹霍光事,因言正意正,成典範被吹捧。
一個壓制君權,一個廢立皇帝,最後都能名譽不錯,這即是行事正的表現,也是政治需要的產物。
但是有一個人,和以上兩位權臣比起來,無疑是十惡不赦之輩!
在皇權至上的時代,居然將皇帝當狗一樣養,不僅養,還動不動就殺,這無疑是青史不容的事情。
可這樣的權臣,名聲雖壞,依然有人充分肯定他的正向作用。
這皇帝就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忍辱裝傻逆襲成帝王的存在,這權臣嗎,就是宇文護。
按理說他們應不共戴天才對,可宇文邕居然在掌權數年後,不計前嫌,追諡宇文護為“蕩國公”。
這蕩雖是個貶義詞,可這追封,卻透著承認和肯定。
正面講,是說宇文護,雖背信棄義,可卻依然有重要貢獻。
反面講,是罵他宇文護,背君忘義,以下犯上。
魏武帝宇文邕,也算雄才大略的主。
在這件事上,他體現了自己政治手腕的高明,契合了時局需要,更是實事求是的評價。
政治手腕而言:大清洗在任何時代,都是慎之又慎事情,不給予追封,意味著清算還沒完。
時局需要而言:追封時宇文邕政權已穩固,要統合人心辦大事,這個時候,不能有內鬥憂患,
實事求是而言:那就很多了,因為這宇文護真的是人才,而且對國家貢獻極大。
人常言,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
能臣和梟雄之別,看上去在治世和亂世,其實也非絕對,而要看時局和權利慾。
宇文護就是一個權利慾望極強的人,要不也不會爬上權利的最高點。
沒有慾望的人生,猶如鹹魚,而有慾望的人生才有衝動。
正因為這慾望加持,才有三個皇帝成了他刀下亡魂的情況出現。
那麼為何會如此?則和慾望私心,甚至國家前途,集團利益有關。
宇文護性格而論,是一個矛盾的人,在家事母至孝,對大臣禮敬有加,對萬民休兵養息。
這一切好的一面,讓他主政時候的北周,一片欣欣向榮,繁榮發展,國力步步增加,也為後續成北方強權打下了基礎。
可是正因為這正面的,好的一面,又讓他惡的一面凸顯,那就是天下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還有權欲指引下的背叛殺君。
促成這一切都除了私慾也有家族利益和國家利益在內。
宇文家族可謂是北周建國元老家族,也是六鎮兵變後最早的關隴貴族集團代表人物。
祖上是擁護北魏皇族建立西魏的宇文泰,這天然出身優勢,讓宇文護一出生就佔據了極大的優勢。
家族光環加持,世代將門的身份,都讓宇文護有了一個專屬的職業,那就是武將。
宇文護也不負眾望,在戰鬥中屢建奇功,征討梁國時候,宇文護為先鋒,斷長江、克江陵、擒殺梁元帝都是他的戰功,後續吞巴蜀佔荊襄他也戰功無數。
正是有這無數戰功加持,還有家族勢力助力,才有一個權臣的誕生。
家族家族皆因血脈而聯繫在一起的存在。
但在西魏那個特殊的府兵制時代,除了家族還有利益集團。八柱國十二將軍,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繞不過去的名詞,他代表了關隴貴族!
一個魏晉世家消退後,佔據中國歷史三朝統治地位的利益集團。
那時候的宇文家,即是皇族,也是關隴貴族領頭人。可這個領頭人並不好當!
原因也很簡單,利益集團的權力劃分,從不是一個家族說了算,而是政治平衡之後產物。
撐天之柱一樣的宇文泰去世時,兒子宇文覺年少,由此才有了宇文護的出頭,和第一次廢立。
自己家族雖強勢,可卻並不是皇族主枝,如何服眾?
時局需要,宇文護必須接過家族基業,甚至行廢立之事,原因也很簡單,大家都是因為宇文泰的威望而聯合在一起,你叔不在了,你是繼承人,你如何保護利益共同體的利益?
僅僅靠權臣身份嗎?分量貌似不夠啊!
這不夠的分量,讓宇文護思慮良久,隨後的他,開始找尋關鍵人物的支持。
這人就是八柱國之一的元老於謹!
借勢之後的宇文護,穩定了手下的人心,也強化了自己的權威。
兩家結合,讓宇文護逼迫魏帝禪讓,擁立宇文覺稱帝成可能,也讓自己走上大司馬晉國公高位。
佔據高位,帝王配合後,宇文護進一步剷除趙貴逼死獨孤信,接連兩個柱國家族衰亡,讓原本等同於貴族聯合體的股份制公司成了君臣共治的公司。
大股東宇文護家族,至於小股東,帝王系算一個,利益均沾者也算一個。
政治格局的轉變,讓宇文護成了名副其實的權臣,也開啟了他看上去飛揚跋扈,其實勵精圖治的十年執政生涯。
對內,他孝敬父母、禮敬同僚、休兵養息,發展國力。
對外,他扶持西梁、勾連北齊、懷柔突厥,遠交近攻分化瓦解用的神乎其神。
內外成功的國策,讓北周國力蒸蒸日上,成了當時三國爭霸中,最強勢力,就此奠定了北周甚至隋唐帝國的基礎。
那個時候的宇文護,如果後續不繼續行廢立事,絕對是可比諸葛亮的存在。
可惜的是,過於念權,為求自保,讓他做了壞事。
他接連廢殺宇文覺,宇文毓,唯一的目的,除了自身安全,更有權欲使然!
這樣的舉動,在作為帝王的宇文覺、宇文毓眼中無疑是亂臣賊子的寫照。
可看見了宇文護奸人一面的他們,卻完全沒有想過,權臣宇文護為了這個國家如何兢兢業業,如何左右權衡,如何內外博弈。
沒有他的西魏如何壯大,如何自保?
失去他的庇護,僅僅依靠所謂君王的威儀?那又有誰在乎他們這些傀儡帝王?
宇文護擅殺帝王,卻無人維護管顧,不就是所有人都已然默認,座位上的天子不過傀儡嘛?
於是在扶立魏武帝宇文邕成新的傀儡之後,宇文護內心升起了第一次僭越稱帝的野心。
唯一遺憾的是,一個人的出現,將這野心遏制了。
這人就是太史庾季才,藉助天象之言。
用一句:頃上臺有變,不利宰輔
的軟刀,就讓本性並不壞的宇文護止步於“大冢宰”之名。
隨後庾季才說的:此則自享期頤,而受旦、奭之美,子孫籓屏,終保維城之固
這話讓宇文護想起自己初心,我原本是要做周公的,奈何成了曹操,是誰的錯?也許是皇帝吧!
當然,以上一切都偏理想主義!
除了“大冢宰”官職出自周公典故外,還有個因由就是,勢力格局制衡。
宇文護家族即便權傾朝野,也非獨霸魏國,因為還有強人。
而這強人,就有久經沙場,征戰無數的柱國元老,這群人都是跟隨北周一路走來的股東,即便經歷了宇文護打擊,依舊有足夠影響朝局的實力。
宇文護能用手腕逼死獨孤信,剷除趙貴,可面對殺的東魏神武帝高歡鬱鬱而終的韋孝寬時,依舊力有不逮。作為獨孤信至交好友,韋孝寬即便因國家大局和自身安危考量,放棄了和宇文護劇烈衝突,卻依舊有底線。
這底線就是,當權臣可以,讓我給你下跪,想都不要想。
一個強臣,一個弱君,他韋孝寬作為第三方制衡勢力的重要性就被凸顯了出來。
就博弈而言,這是最符合韋孝寬心意的格局。
這樣的制衡,經過漫長的十多年,17歲的少年帝王宇文邕也年近三十!
十餘年刻意討好,十餘年韜光養晦,終在一場政變中,爆發了積蓄十年的力量。
建德元年(572年),借宇文護回返長安共同拜見太后的機會,宇文邕先拉家常降低宇文護戒心,後又趁宇文護在太后面前誦讀《酒誥》的機會,施展背後一刀流,用一個玉珽打的宇文護措手不及,然後宦官兄弟一擁而上。
以一場康熙殺鰲拜的即視感,殺掉了宇文護。
權臣傾倒,餘孽俯誅,屬於宇文邕的時代終於來了。
可是政變,依舊是政變,即便是帝王殺了權臣,同樣需要所謂的正義。
這正義除了認同宇文護的貢獻,還有奠定北周王朝的格局之外,也有安撫人心思量在內。
深明政治精髓為妥協平衡的魏武帝宇文邕,數年後就恢復宇文護原有爵位,後續又追授諡號“蕩”。
這略帶貶義的諡號,即承認了貢獻,又批駁了宇文護可謂一舉兩得。
那兩得?
第一得!
當宇文護掌控大局時,那些聽命於他的元老臣子,那個不是唯唯諾諾,全盤否定,就意味著全盤清洗。
這貶義諡號,給他們留了面子,也敲了警鐘,
第二得!
從一個權臣,變成亂臣賊子,最後還成了失去一切爵位的庶人罪臣,後世春秋筆法在一包裝!
這宇文護不久無足輕重?如何顯出魏武帝宇文邕的隱忍堅持,英明神武?
於是,追諡成了必然,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這算不得真正平反,不過是認可宇文護的皇族身份,給予死人的一點貶義補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