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印象/採油三廠(二十一)野生的快樂
學校經常在假日委派母親去市中心的教委學習,父親單位的工作是沒有固定假日的,他們通常是在冬天的時候放一段長假,所以夏天的週末我經常處於無人看管的狀態。
我會在前一天晚上就完成作業,然後把第二天玩得痛快淋漓。居住區的同齡孩子很多,所以我不會感到孤獨,通常在樓區間逡巡一會,一定會遇見一團小朋友在玩,這時就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決定是否加入。
我們玩的遊戲現在的孩子會覺得粗野又低級,但是那時候我們卻樂此不疲,我想那其實是一種歸屬感帶來的愉悅。我們會彈瓶蓋、彈玻璃球、扇紙牌,有時會捉蜻蜓、螞蚱、蟈蟈。如果剛下過一場陣雨,我們得玩法又會有所增加,比如用蘆葦葉做小船,放在樓前樓後的水窪裡看誰的船漂得最穩最遠。我們會找一片大的水窪,等小船們漂得很遠後,用小石子投擲它們,我們把這叫“海戰”,比比誰擊沉的“戰艦”最多……
我家樓西側有個小市場,每天會有附近的農人趕著馬車、驢車、騾子車在這裡擺攤賣菜,也有一些小販會在這裡賣零食和玩具。我常觀察那些身形巨大的牲口,看它們在主人的菜攤旁吃草、尥蹄、撒尿……可以說我的一些生物學知識,就是從這啟蒙的。我們把這小市場叫做“農工商”,這稱呼成了居住區裡的居民們的特指代詞,無論誰說“去農工商買點XXX”就是到這個小市場買東西。
“農工商”的外圍是半圈鐵皮臨建房,裡面是小賣部,我最喜歡吃那裡賣的牛皮豆,香酥鹹脆非常可口。冬天的時候,小賣部裡會用鑄鐵爐子生火取暖,一些附近的民工偶爾來買饅頭,順便再火爐上烤了吃,一邊吃一邊看電視裡播放的連續劇。每當我去買零食時,聞到烤饅頭的麥香味兒,就覺得口水要流出來了。
有的時候,父親的車組計劃去野外施工,他都會問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去。我當然很樂意跟他去,因為那又是一片特別的天地,而且因為每次的地點不同,我可探索的空間也就有更多可能。
搬到三廠以後,父親上班有的時候騎自行車,有的時候坐單位的班車。我喜歡坐自行車的後架,也喜歡坐班車的皮革座椅。坐在自行車的後架上,隨著父親悠悠地蹬著車,我們緩緩地行使在林蔭小道上,沙沙的樹葉和啾啾的鳥鳴做背景聲,陽光透過樹杈斑駁地撒在路上,煩惱是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坐班車又是另一種享受。班車一般都是大客車,坐車的人並不多,所以座位綽綽有餘。父親和同事們談笑著,我則觀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但最主要的是,我喜歡聞客車油料燃燒後的尾氣味兒……不知道原因,大客車的尾氣味兒會使我感到愉悅,這也是我喜歡去父親工作單位的原因,那片巨大的車場裡,這個味道的“儲量”豐富,走到哪都能聞到。
乘坐父親車組的特種車是另一種很特別的體驗。因為車的後部是一整個高壓鍋爐設備艙,所以乘員只能坐在駕駛室裡。而駕駛室只有正副駕駛兩個座位,開車的司機自然坐在駕駛位,父親是設備操作工,所以坐在副駕駛,駕駛座後面是一條休息用的臥鋪,我就盤腿坐在正副駕駛座中間的發動機艙蓋上。以現在的標準來看,這樣是很危險的,但那個粗糙的年代,駕駛員連安全帶都沒有,更不要說我這樣的編外乘員了。
特種車輛都是由卡車改裝的,車頭高聳,坐在駕駛室裡看路人,只能看到頭頂,他們頭頂的高度剛好跟駕駛室裡的人的屁股一致,卡車高速行駛時,感覺自己像在低空飛行。尤其是經過有高差的路段時,車子先是高速俯衝到達路段的波谷,然後藉由慣性衝上高段,那種車身的高低晃忽運動,使人感到腎上腺素激增膀胱充盈,別提多刺激了。
到了井場,大人們立刻投入緊張的工作,父親會在工作前,先給我一個尼龍扁帶編織的小筐和一把小鏟子,然後交給我一項任務——挖野菜。最常挖的是曲麻菜,有時也讓我摘黃花菜(就是忘憂草的黃花)。當然,必須說明的是,黃花菜指的是還未開花的骨朵,如果已經開花了,就不要摘了,讓它繼續妝點大自然吧……摘下的黃花菜要晾曬打蔫了才能烹飪,否則會食物中毒。
松嫩平原的廣袤大地上,物產豐富,各種野菜數不勝數,我的小筐很快就裝滿了。完成了任務,就該自由活動了,抓蟈蟈逮蜻蜓追野兔攆田鼠,各種野生的快樂現在回憶起來還滿心愉悅,可惜那時候沒有養成寫日記的習慣,否則每次跟父親出車的經歷,足夠滿寫幾個筆記本的了。
有時候大人們工作完成後,會用高壓鍋爐工作殘餘的蒸餾水洗手洗臉清潔一下。用這種蒸餾水洗頭的感受非常特別,洗過的頭髮會像富含了靜電一般蓬鬆地漂浮在頭上,人也感覺格外清爽。
結束了一天的野外作業,傍晚十分批著夕陽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那個不用上補習班的年代,對孩子來說,真是無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