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周老周是週週 · 授權出品
因為早課而睏倦到不行的中午，卻被舍友一陣細碎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卻只見室友紅紅的眼睛：“我外婆身體不太好了，我得回家，這個星期要是有人來找我，就說我回家了” 思緒剎那間就飛遠了，外公外婆，他們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人。 母親曾經對外公外婆說：“沒必要再守著那個地方，一年到頭都抽不開身，也不能好好休息，來跟我們住吧，什麼時候想出去旅遊了我請假帶你們出去就是了。”
舅舅也勸：“實在不想走太遠去姐姐那裡，和我們住也好。樓頂上種了菜，你們也有事情可以做。”
阿姨也勸：“是啊是啊，我們兩家住得近，你們放心吧，不會讓你們閒著的，不要怕閒下來啊。”
可每當說起這些事，外公外婆從來都只是笑笑。
“還是這一畝三分地好，住著舒心。”
三歲以前，爸媽工作忙，我幾乎一直住在外祖家。農忙的時候，也跟著下田，大人插秧我踩泥巴，騎過牛背，挖過竹筍，也拾過山柴。 “你小時候一頓飯能吃三個小時，從村頭追著喂到村尾，家家戶戶都要進去串個門。”
“那時候就你這一個寶貝疙瘩，大家都喜歡抱你，你喜歡蹦，一屋子人圍一圈坐著，舉著你蹦，所有人手都酸了，你還在笑嘻嘻的要繼續。”
“每次做飯的時候就是你最開心的時候，看見火你就興奮，有一次我就抽身去洗了個菜，你差點把眉毛都給燒沒了。”
“一眨眼啊，你就這麼大了，我們老啦……” 他們笑著說。
曾經，一座老房子前，有一個木製鞦韆，小女孩兒穿著花裙子，蕩啊蕩，笑的燦爛。身後站著兩個中年人，護著小女孩，小心翼翼，滿臉幸福。
如今，鋪著瓷磚的房屋內，有一個年輕女孩，拿著梳子，幫老人梳著稀疏花白的頭髮，陪著老人們回憶往昔的點滴，動作輕柔，心裡感慨萬千。
自初中以後，學業越來越重，到了高中閒暇時間更是寥寥無幾，舊時在外祖家一住便是一兩月的日子，是怎麼也回不來了。 過年的時候，從外祖家往田野深處散步，記憶中不遠處就有一棟房子，裡面住著一個很是和藹有趣的老爺爺。“去看看他吧，都很久沒見過了。”我想。 可踱至房子前，卻是令人疑惑的破敗。門上上了鎖，窗子半開著，向裡張望，是七零八落的椅子，陽光落入，看得見飄零的灰塵。心裡五味雜陳。
外公來尋我回去吃飯，我便忍不住出口問了一句：“住在這裡的爺爺搬走了嗎？怎麼感覺房子很久沒人住了？”
外公腳步一頓，停下來看著我：“他已經過世了兩年了，現在村子裡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棟破敗的房子上，神色卻是略帶些悲慼的。在我的記憶中，外公一直是和我打電話的時候急著說拜拜的很酷的樣子。如今這樣落寞的神情，刺痛了我的眼睛。
這些話，外公以前從來沒有說過
這些年，彈指一揮間，到底還是少了應有的陪伴，少了應盡的孝心。
我這才發現，精神上的寂寞，遠非物質所能彌補的。
高三的時候，心大的爸媽出去旅遊，拜託了外婆過來照顧我。起先我是很高興的，因為已經很久都沒有能和外婆一起待這樣長的時間了，每天都能吃到外婆做的飯菜，於我是極其幸福的一件事。 可有一天，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外婆一天都在做些什麼。 “早上起來給你做飯，你走了之後我就去買菜，然後就回來看看電視，等你中午回家做午飯，下午稍微睡個午覺，起來搞搞衛生等你回來吃晚飯，再看看電視就去接你下晚自習，傻孩子，外婆在這裡還能幹什麼……” 外婆說得雲淡風輕，我卻猛地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們和土地是相互依賴的。
從前我很贊同把外公外婆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覺得他們住在農村很累，也沒有人照顧，他們年紀大了，需要有人陪著。但現在才發現城市裡沒有他們熟悉的田地，沒有能勞作的菜園，閒了無人嘮嗑，累了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無一不是高樓，壓抑的讓人心慌。
生活質量雖然高，於他們而言，卻沒有靈魂。 在這裡，再精緻的生活，都抵不上摘下自己親手種的蔬菜糧食那一刻來的快樂。
自此，我再也不附和大人們希望他們搬進城裡的提議，只在假期裡，更多些盡心的陪伴。
十幾歲的春天，最愛和弟弟翻出透明的雨衣，站在田埂上，讓風吹得雨衣翻飛，眼前是真正碧波盪漾的綠海，狗狗趴在水渠旁，安靜地等待主人。 那是我畢生難忘的畫面：寧靜，遠離了一切喧囂，天地間似乎只餘一人。 如今想再現，卻是難了。 機場擴建，土地徵收，翻過不遠處的小山頭，便是一片黃沙，無一絲綠色。
站在高處俯瞰，是黃綠相接，是一邊天堂一邊人間。再不見螢火蟲，只餘飛機起降的轟鳴。
第一次見到山後的推土機的時候，心中像是有什麼被捏得粉碎，靜默了許久，落荒而逃。 我曾為此大哭過一場，母親說我太過於敏感，城市化非我能左右，既不能左右，還不如坦然接受。 不是不能接受，我自小生活在城市中，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只是精神港灣在那一瞬間的摧毀，帶給我的衝擊實在是太大。 我尚且如此，不知眼見著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逐漸褪色的外公外婆，心裡又是怎樣一般滋味？不反抗又何罪之有？ 我只能儘量多些陪伴，那也是對我自己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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