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老父親

孤獨的老父親

劇照《幸福一家人》

松原給女兒打電話說,“我週一去北京出差,順便去看看你,有什麼想要的,想吃的,想玩的,儘管說”,松原大手一揮,頗有一番氣勢。

女兒,哦了一聲,淡淡說到,“快要期末考試了,恐怕沒時間,不用來看我了,哎呀,來不及了,我要去上課,先掛了”,還沒等松原說完,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響聲。

松原看了一眼手機,北京時間21:30,這個時候哪有什麼課?更何況,現在是三月份,離期末考試還早呢?

和自己多說一句話有這麼難?有些失落,無力的躺在椅子上,十分鐘後,調整了一下低落的情緒,收拾東西,走出辦公室,大廳早已漆黑一片,這也難怪,週五,大家都早早的離去了。

回到家,妻子在客廳練瑜伽,絲毫沒有發現他的不快,繼續跟著電視畫面,伸展四肢,不到一刻鐘,聽到妻子和女兒開始聊天,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女兒好像是在央求妻子,給她買一瓶香水,價錢有些高,久久沒捨得入手,將近一個小時,妻子才同意,女兒咯咯的笑聲,充滿整個客廳,不知女兒說了什麼,妻子也跟著開懷大笑。

松原一個人躺在床上,手機拿起又放下,心中的苦悶不知找誰訴說,妻子走進來,從衣櫃底層掏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衣服,松原忍不住問道,“你整理行李箱幹嘛?”妻子說,“我明天出趟國,一週後回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

松原內心有股無名的怒氣,強壓下去,走出臥室,站在陽臺,望著窗外的燈光,一根接一根的香菸,燃燒著,嗆得他眼淚差點流出來,還在堅持不懈的抽,好像除了抽菸,沒有任何事情可幹。

孤獨的老父親

劇照《幸福一家人》

當年,和妻子相識、相知、相愛,那時候妻子是一個熱情,可愛的姑娘,特別的黏她,別說是出國,就連出門買個醬油,都要一步三回頭。

回一趟孃家,更是把他每天要穿的衣服,每天吃的飯,水果,都要提前準備好,還要一天七八個電話,各種叮囑,可是現在,連出國這樣的事情,好像都沒有說的必要。

他心裡難受,想要跑上前問個明白,為何如此對他?為何如此冷漠?打開冰箱,裡面沒有水果,沒有飯菜,只有幾瓶調料,幾瓶啤酒躺在那裡,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妻子把行李箱拖到客廳,往女兒房間走,“我今晚住這個房間,明天早起,省的吵到你”,松原急忙說,“沒關係的,我明天送你到……”,機場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門已經關上,哐噹一聲,讓他有絲憤怒,望著那扇門,看了整整一刻鐘的時間,直到裡面的燈光熄滅,他才回屋。

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凌晨五點,聽到輪子滑動的聲響,接著是大門開啟,關閉的聲音,他知道是妻子走了,這一刻他多麼希望,她打不到車,可是,他失望了,三十分鐘過去了,手機,和大門都沒有發出一絲響動。

整晚都沒有閤眼,有些疲憊,閉上雙目,漸漸進入夢鄉,急促的電話鈴聲把他嚇了一跳,拿起手機喊道,“老婆,你是沒有打到車嗎?”

對面傳來妹妹焦急的聲音,“大哥,快來醫院,爸爸摔倒了……”,下面的話他沒有聽清,急忙從床上跳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提起父親,他有些煩躁,那個有些陌生的男人,好像還有絲恨意,離父親住的地方並不遠,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可是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年前,不太記得因為什麼事情想見,結果不歡而散是肯定的。

好像他們天生就是兩看相厭,從記事起,父親好像都沒有抱過自己,只是記得父親和母親不停的爭吵,好像他們吵架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因為奶奶,奶奶是一個強勢的女人,用現在的話,父親是個十足的媽寶男,永遠站在妻子的對立面。

母親大半輩子小心翼翼的生活,滿腹牢騷,總是在半夜偷偷哭泣,卻無可奈何,白天又要換上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小心事奉。這一切都被松原看在眼裡,對父親的不滿,慢慢演變成恨,16歲離家求學,30歲娶妻生子,終於可以獨當一面,迫不及待的把母親接到家中,好生侍奉,拯救於苦難。

孤獨的老父親

劇照《幸福一家人》

可是,他錯了,母親並沒有很快樂,也沒有他想象中的“善良、懦弱”,她不再抱怨丈夫的無情,婆婆的狠毒,開始抱怨兒媳婦的壞,兒媳婦的懶,往事一幕幕,他開始自責,怎麼可以讓苦難的母親,忍受這樣的屈辱?拿出“大丈夫”的威嚴,把妻子壓得死死的。

終於,家裡沒有了爭吵,表面一片祥和寧靜,好像妻子更加“賢惠”了,不再爭吵,不再抱怨,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女兒也被照顧的好好的,他每日到家就是陪母親看看電視劇,喝喝茶,享受著母慈兒孝的生活,很是愜意。

父親那邊,很少過問,有時見到,也只是不耐煩的說上幾句,妹妹和弟弟也很少回去,他們一致不喜歡他們的父親,這一點很是默契,只是,他們好像也不太喜歡他們的母親。

到了醫院,妹妹已經給父親請好了護工,只是人已早早的離去,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頭髮早已白了,滿是皺紋的臉龐,枯槁的雙手,無力垂在被子的兩旁,再也沒有力氣吼他了,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

松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孤獨的躺在病床上,比一年前更加蒼老,心中不免有些傷感,終歸父子一場,到嘴邊的話語,都收了回來,替他掖了掖被角,言不由衷的安慰幾句。

相視而笑,父親舉起顫顫巍巍的右手,在空氣中摸索著,松原猶豫再三,還是抓住了那隻手,“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媽媽,辜負你們兄妹三個,盡一個做父親,做丈夫的責任,對不起”。

松原紅了眼圈,奪門而出,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他聽不出是悲是喜,還是內心沒有一絲波瀾?只是說,和老姐妹門在外旅遊,暫時回不來,匆匆掛斷了電話。拿著手機,有些痛恨母親的無情,可是那怎麼能怪她呢?多年的失望,多年的冷漠,早已把她的心冰封,只是這一刻有些心疼病床那個孤獨的男人。

松原想起女兒,想起妻子,一絲苦笑爬上臉龐,他何嘗不孤獨?不寂寞?女兒每次回家,都會黏著妻子,她們一起追劇,逛街,甚至,他連充當司機的資格都沒有。

從結婚,到女兒出生,到現在,二十年過去了,他和妻子多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的說說話了,多久沒有一起看電影,多久沒有好好的擁抱。

心裡打定主意,這次妻子回來,一定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母親歸來,他習慣性的陪在母親身旁看電視,妻子提著行李箱默默回屋,他想要追過去,母親一把拉住他,讓他不忍拒絕。

孤獨的老父親

劇照《中國式關係》

松原想著,來日方長,一定要有所表示,等來等去,等來妻子遞過來的離婚協議,他不想離婚,不想像父親一樣,孤苦無依,得不到妻子的愛,也得不到兒女的愛。

妻子的決絕,不容拒絕,時代變了,真的變了,他明白,妻子不可能在原地等他,望著空洞洞的房間,悲從中來,他終歸還是踏上了父親的那條路,好像一個魔咒,一個輪迴,註定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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