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013年剛過了年，我們車間分來幾個新職工，其中有個胖子分到了我們班，我們班長要我帶帶他，當他的師傅。
胖子姓王，二十七八歲，記得第一次見面，他對著大夥自我介紹：“我姓王，以後大家就叫我小王吧！”
小王嘴巴很好使，但是懶得出奇。比方說他從不去食堂打飯，總是讓別人給他捎帶。當然他很仗義，從不白使喚人，誰給他捎帶飯菜，誰就可以用他的飯卡打飯。
在工作之餘，我問小王以前幹什麼工作？怎麼會年紀輕輕的來乾電解工？
我說你看看乾電解工的有低於四十歲的嗎？你這麼年輕，要是累垮了身體後悔就晚了！
小王回答說電解工我就沒打算幹長了！我打算幹一年半載的混個官噹噹，那怕是最小的官，不幹活就行。
當我再三問他以前到底幹什麼工作時，他才吞吞吐吐告訴我，他以前給一個放高利貸的大哥當小弟。
過了幾天，我倆在一起喝酒，一杯老村長下肚，他主動和我說起了他在給大哥當小弟的那些所見所聞。
一下是小王的口述。
壹：我有一個發小，初中沒畢業就到鄒平瞎胡混。當然，像他這種好吃懶做的人不但沒有混出什麼名堂，倒是成了派出所裡的常客。打架鬥毆，敲詐勒索沒少幹。
在2011年的一天，很久沒有回村的發小開著一輛大奔回來了。西服革履，脖子上帶著屎黃屎黃比栓狗的鏈子還要粗的金鍊子。而且見到村裡人不是遞煙就是分糖。有識貨的說這小子分的這種圖案是天安門的香菸是幾十塊錢的中華。
當時我在廠裡上班，工作雖然比較穩定，但撐不著也餓不著，全家要想改善伙食，妻子總是精打細算好幾天，買件衣服也是權衡半天。這種半死不活的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早就想改變。
這次我看到發小發財了，有意去討好他，巴結他，希望他能拉我一把，指條發財的路子。
以前，因為我知道他底子不是很乾淨，怕自己引火燒身，我和他很少聯繫。所以現在去找他的時候面子上有些抹不開，好在他根本不計較，見到我非常的熱情。
“還在廠裡混呢？”
沒等我開口，發小非常親熱的把我讓到沙發上坐下，遞給我一根中華煙問我。
我說我早就不想幹了，可不幹又沒有別的辦法，找不到賺錢的門路……
“乾脆跟著我幹得了，只要有我吃的，絕對讓你餓不著。只要好好幹，絕對讓你發大財！”
說著發小可能覺得屋裡熱，也可能故意顯擺顯擺自己，解開了襯衣上面的扣子，露出了屎黃屎黃的大粗金鍊子，同時我也看到了紋在他胸膛上的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天天在廠裡上班，我可啥也不會。”
“隔三差五你就跟著我收收賬，沒事就在我這裡打打牌，聊聊天，一個月給你四千，如果你要入夥，多少出點本錢，我保你像六月裡的屍首，發了！”
跟著收收賬就一個月四千，這麼好的工作到那裡去找？我在廠裡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到月頭還分不到兩千五呢！
只要不跟著他幹違法的事就行。
我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
貳：我跟了發小几天我才知道，什麼叫醉生夢死。
每天早晨我在家吃過早飯，來到發小家裡，工作就是陪著他一天天的玩。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便開著大奔去鎮上的酒店，什麼好吃點什麼，什麼貴要什麼。吃膩了本鎮的飯館的菜之後，他又拉著我們去縣城的酒館。還說有空要帶著我們去張店的星級酒店去爽一爽。當我問他到底幹啥工作能掙這麼多錢時，他告訴我說他和別人合夥開了一家擔保投資公司。
玩了幾天之後，發小說要在鄰村承包土地搞塑料大棚。
有一次，我在發小家裡和附近幾個村裡的懶漢二流子打牌的時候，進來幾個人，個個都帶了大量的現金，說是要把錢存到發小這裡。在他們的交談中我聽出來了，在發小這裡存款，有一毛多的利息。
“我靠！一萬塊錢一毛的利息，十個月就能翻一翻。簡直就是暴利！”
過了兩天，儘管發小囑咐我們誰也不要外傳他這裡存款利息高，但還是被村裡人知道了。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又鬼鬼祟祟。
這天，我和發小在玩牌，村裡做買賣的王大爺來了，他對發小說他存在這裡的五萬塊錢要提出來急用。
發小頭都沒抬，說錢都在裡屋的床底下，你自己算算連本帶利該拿多少拿多少。王大爺陪著笑臉說當面銀子對面錢，再說五六萬塊錢可不是小數目，你還是算算，馬虎不得。
發小沒有理王大爺，嘴裡叼著中華煙，不耐煩的樣子：“五萬六萬的在我眼裡就是牛尾巴上的一根毛。我不用看，你只要拿自己該拿的那部分就行。”
王大爺來到裡屋，從發小床底下拖出一條麻袋，打開後瞬間驚的目瞪口呆——麻袋裡全是一捆捆嶄新的百元大鈔。
王大爺二話不說，從裡屋出來對玩牌的發小揚揚手中的錢：“我再想想別的辦法，這錢我還是存在這裡吧！”可發小搖搖頭說我們改了新章程了，低於十萬我們這裡不收了！
叄：王大爺回到家裡，翻騰出存在其它銀行的存摺，騎上電動車，把錢取出來，又把家裡存的麥子賣了，甚至把家裡用不著的東西折騰折騰，總算湊到了二十萬，又存到了發小這裡。
鄰村有一家加工木材的廠子，規模在我們這附近是最大的。
有一天，這個廠子的老闆來找發小，說最近資金緊張，銀行的貸款到期了，手底下臨時資金不湊手，想從發小這裡借點錢，還上後再從銀行貸出來還給發小。
發小用牙籤剔著牙，歪著嘴說我這裡錢是有，可以不誇張地說你需要多少有多少。
老闆遞給發小一根黃鶴樓：“您放心，利息我照付。”
發小沒有接老闆的黃鶴樓，而是掏出一盒中華叼到嘴上。老闆見此尷尬地笑笑，給發小點上煙。
發小深吸一口煙，悠悠地吐出幾個菸圈，看著菸圈慢慢飄向空中，又慢慢變大，等菸圈變淡了，才慢條斯理地說：“我這裡利息是一毛，按月算……”
可能老闆被髮小的氣場鎮住了，鼻子尖上竟然沁出了汗珠子。
利息這麼高？
老闆抹了把汗水，結結巴巴地說。
嫌高你可以從別的地方借！我這裡利息高是高了點，可手續簡便，也不用請客吃飯，一根菸的功夫錢就能到你手上。
我回去考慮考慮。
說著，老闆站起來告辭。
利息這麼高，那小子能從咱這裡借款嗎？
老闆走後，我問發小。
發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只有要不回來的賬，沒有貸不出去的款。放心，這小子到不了太陽落山就會回來。”
果然，當太陽就要西下的時候，老闆回來了，並且一口答應發小所提出的條件。可是當發小讓他寫一張55萬的欠條時，看著發小問：“我只借50萬，用不了那麼多。”
發小打著哈哈說，多出來的五萬是利息。老闆苦笑笑說好吧好吧，權當這五萬打了水漂。
發小讓我把錢給老闆從裡屋拿出來，說，都給你準備好了，40萬！
啥？我不是打了55萬分欠條嗎？
老闆問發小。
你是打了55萬的欠條，可是除去百分之二十的違約金，到你手裡不就是40萬嗎？發小彈彈菸灰，漫不經心地說。
老闆彎著腰說，借50萬，到手的卻是40萬，到期卻要還55萬，你這也太黑了吧？
發小依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去銀行裡貸點錢不但手續繁瑣，還得託人請客送禮，算算費用也不少。”
肆：快到月底，發小說要帶我出去玩，並且送給我一張手機卡，說先用這張卡，以前的那張手機卡等他允許的時候再用，並且他也換了手機號。
我問發小那個老闆要來還貸款聯繫不上咱們怎麼辦？發小詭笑道，要是他找到咱，咱就只能收他五萬塊的利息，要是找不到咱們，那咱們不但能連本帶利收回來，還能賺取十萬塊的違約金。
我跟著發小其實也沒遠處去，就躲在鄒平的投資公司，每天除了睡覺吃飯打牌，就跟著公司的其它員工出去要賬。
在這裡我認識了我們臺子鎮一個姓劉的臭名遠揚的傳奇人物。
這小子從小就偷雞摸狗，長大了更是不務正業，真應了那句壞的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踢寡婦門，刨絕戶墳的老話。
據說這小子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輟學在外面瞎胡混，沒錢花了就向父母要，父母不給他就偷。
有一回父親賣了幾千塊錢的棉花款，藏在木頭箱子裡。為了防著兒子，他父親每天早晚都要檢查鎖箱子的鎖是不是完好無損。
他父親忙完了地裡的活以後，打算把棉花款取出來存到銀行裡，打開箱子卻發現也不知道啥時候錢已經不見了。箱子底有塊木板已經被拆下了。
在2011年，這小子突然從外面回來了，也是開著寶馬，出手非常闊氣，見人分煙。回來後沒幾天收購了鎮上一家廢棄的廠子，說是要投資開空調廠，同時還承包了一片水塘養魚栽藕，還有一家服裝廠。
在鄒平那幾天，我就隨著發小和這個傢伙出去要賬。這傢伙要賬的時候，下手太狠太黑。
有一次我們去章丘要賬，欠錢的老闆剛說一句沒有，他抬起腳照著那個老闆的腿彎就是一腳。罵道：我看你小子就是不老實，欠揍！
說完，這傢伙對我們一使眼色，我們有兩個摁著他的胳膊，我向後採著他的頭髮，讓他仰著臉張著嘴。
這時，這傢伙也不知道從那裡弄出來一瓶紅通通的辣椒水，打開瓶蓋猛的把瓶嘴插進老闆的嘴裡…….
這個老闆看樣子有錢不想還賬，儘管灌了辣椒水，還是說寬限幾天，臨時沒有錢。
這傢伙聽了沒說二話，讓一個小弟從車裡的後備箱裡找出了根橡皮棍，照著老闆的身上噼裡啪啦一陣亂打，只打的老闆哭爹喊娘，連連說別打了別打了，我打電話讓家裡人湊湊。
事後這傢伙對我們說，以後遇到這種想賴賬不想還錢的，就用橡皮棍，打到人身上生疼，又傷不到筋骨。
伍：從鄒平回來當天晚上，之前從我們這裡借了五十萬的老闆，抱著一大書包現金找到我們，說是還賬。
發小把錢收下後，問老闆把合同帶來了沒有，老闆連連說帶來了。發小又問我們約定的還款日期是哪一天，今天是多少號？
“兄弟，對不起，你違約了，你還得拿出10萬塊的違約金。”
“什麼？”
老闆一聽馬上炸毛了，大聲說我這兩天每天都來這裡找你們，可你們不再啊。一天打六百個電話，可你們都停機了啊？
“我天天都在家！”
發小說完看著我，我忙說是啊是啊，我們天天在家裡，那也沒去。
老闆很強硬的樣子說你們這是合起夥來算計我，反正我連本帶息都帶來了，你們愛咋地就咋地！
發小說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份合同說你看看，合同上白紙黑字說的清清楚楚，到期還不上以廠子抵債。
老闆看樣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嘴裡罵罵咧咧站起來就走。
“想賴賬，沒門！”
說完，發小衝從鄒平帶來的兩個彪形大漢說，把這小子帶到鄒平。
過了兩天，也不知道那個老闆在鄒平經歷了什麼，反正發小又收到了老闆家里人送來的十萬元。
陸 ：我一看發小這也他媽的掙錢太容易了，在這裡存上十萬塊錢，十個月就翻一翻，我在公司起五更睡半夜從年頭忙活到年尾連一半的錢都掙不到。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和老婆說此事，老婆說那咱把咱家口挪肚攢省下來的十萬塊錢從建行裡提出來，都存到他那裡，用不了幾年咱就能攢夠了買樓錢。
說到這裡，老婆忽又說，一不做二不休，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乾脆咱們到處藉藉，都存到他那裡，等利息夠買樓的錢了，咱再提出來。
“不久的將來，咱們在鄒平也是有樓的人了！”
我和老婆越想越高興，趁著高興著實的溫存了一番。
有一次，鄰村一個姓張的書記來找發小，說是打算要在這裡存點錢。
這個姓張的書記是我們這裡的能人，在我剛懂事的時候就在外承包水利工程，大小機械有好幾十輛。
發小對他說利息高低要看存款的多少，就是存的越多，利息就越高。
“你要能存五百萬，我給你一毛五的利息。”
姓張的書記可能不放心，沒有立刻答應，說是要去發小在鄒平的公司參觀參觀。
於是，發小拉著姓張的書記來到鄒平的投資公司，打開一間房子，裡面堆滿了麻袋。
“你要存款可要抓緊了，我們需要的款子已經差不多了，你看，這些都是錢！”
姓張的書記在發小的示意下打開一條麻袋，滿滿的麻袋都是百元大鈔！
從鄒平回來後，姓張的書記只用了三天，就湊足了五百萬。據說沒有湊夠，還把家裡的樓房抵押出去，從銀行貸了幾十萬。
柒:那天一大早，我早早起來，空著肚子去發小家。之所以不吃早飯，就是要到了中午跟著發小能胡吃海喝多些。
可是，到了發小家，還沒進他家的院子，就聽到他的老爺子問他：“咱家到底有多少錢？”
發小回答：“反正今輩子都花不完！”
他爹又問他：“那咱欠別人多少錢呢？”
那小子又說：“三輩子都還不完！”
聞聽此言，我的心禁不住揪了起來。我被髮小騙了！
不行，別人的錢我不管，我得把自己湊那五十萬要回來。可是，當我向發小要錢時，他還是那句話：“這兩天手頭有點緊，緩兩天我連本帶息都給你！”
可能怕我不放心，他又說我欠誰的錢，也不能欠你的錢啊！這麼著吧，這兩天這裡不忙，你先回家歇兩天，工資照給。“誰知道我再去發小家要錢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話畢，小王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嘆口氣又說：“那五十萬大多數是我借的我叔叔和幾個舅舅的。他們要我還錢，我哪有那麼多的錢還賬？於是他們罵我親戚騙親戚，喪盡天良，不是人乾的事！”
我說還是腳踏實地掙錢來的踏實！天上不會掉餡餅，有餡餅掉下來也是有毒的！
“是，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我可不幹不靠譜的事了！我再怎麼混蛋，也得還了欠下的錢！”
“所以你就來幹對身體有害的電解工了！”
“是，電解工不是工資高嗎？我想盡快的把欠賬還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