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編者按】:對於一些人來說,飲酒是一種放鬆快樂的享受,但有時候,它也會成為種一種危險的壞毛病,在某些宗教文化裡,飲酒是一種禁忌,被認為是“靈魂的惡疾”。

不過,有人卻不信這樣的邪。真的有人討厭喝酒嗎?飲酒是放縱的標誌嗎?伊斯蘭國家都是禁酒的嗎?在禁酒之地尋酒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來自英國的勞倫斯·奧斯本,一位屢獲殊榮的作家和資深酒鬼,帶著這樣的疑問開始了自己的尋酒之旅。

他從歐洲腹地一路走向阿拉伯世界,在黎巴嫩與軍閥對飲,在泰國南部小鎮與馬來西亞人碰杯。行走在貝魯特、阿布扎比、伊斯蘭堡、開羅……寫下禁慾與狂歡交織的故事,在酒杯起落中,思考文明與信仰的撞擊。

本書是一本以酒為主題的遊記,瞭解東西方不同的飲酒文化的同時,讀者還能學習到不少有趣的關於酒的知識。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其中的若干選段(以下小標題為編者所擬)。該選段主要講述作者在黎巴嫩貝卡谷地的一段尋酒旅程。

貝卡谷地是位於黎巴嫩東部敘利亞邊境地區的一個山谷,南部有大規模的葡萄園,因此盛產葡萄酒,同時這裡也曾是黎巴嫩內戰爆發時期的戰場之一。讓我們一起跟隨作者細膩犀利的文字,體驗一場刺激而又浪漫的尋酒之旅吧!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酒鬼與聖徒:在神的土地上乾杯》;[英] 勞倫斯·奧斯本(Lawrence Osborne) 著;蔣怡穎 譯;2019年10月;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方寸

隱藏在黎巴嫩山谷裡的葡萄酒莊

從貝魯特出發,沿著海岸往北幾英里便是拜特龍(Batroun)港口。拜特龍源於希臘語中的葡萄一詞,表明這裡曾是古代世界著名的葡萄酒港口之一。沐浴著陽光,聞著撲鼻的百里花香,我和邁克爾·卡拉姆驅車前往拜特龍港口。海風一陣陣刮來,將山間的塵埃盡數吹散。我們迎著森林晚霞一路向前,雪松林的上方是那暗橘色的霞光。但儘管如此,那些村莊還是透出溫暖的光亮,葡萄園和向日葵田阡陌縱橫。

邁克爾告訴我,黎巴嫩山交織的雨水和霧氣,為這裡的酒莊,比如睦紗酒莊(Château Musar)釀製的葡萄酒浸染上神秘的憂鬱氣息。同樣地,這片海岸也讓這裡出產的果汁充滿明亮和溫暖的味道。這片土地,包括克菲費恩、埃迪和吉萊恩山,都沐浴著海濱燦爛的陽光。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拜特龍港口 YouTube視頻截圖

我們的目的地是波特魯斯酒莊(Coteaux de Botrys)。十年前,一位名叫約瑟夫·比塔爾的黎巴嫩退休將軍創立了這座酒莊。後來,老將軍比塔爾又將酒莊傳給自己的女兒內拉。內拉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她一頭紅髮,睡覺時總會在枕頭下放一把上了膛的手槍。和很多人一樣,內拉也是在德國流亡多年後才回到自己祖國的。戰爭打響後,中產階級不得不背井離鄉,而政局的穩定和對家的渴望又促使他們重返故土。一起帶回的還有歐洲各式葡萄酒的口味,他們將那些味道與黎巴嫩的傳統葡萄酒結合起來。這些家族都是篤信基督教的,葡萄酒和亞力酒是他們自我認知的一部分。對於馬龍派來說,酒是無比神聖的。當年他們離開黎巴嫩時,馬龍派還佔據多數,而今卻成了這個國家的少數群體。隨著穆斯林出生率的升高,基督教在黎巴嫩逐漸失勢。

基督教徒為黎巴嫩創造了前衛的美食和酒文化。他們將這裡出產的葡萄酒賣給那些從西方大城市慕名而來的酒評家,並開出多家“有機”餐館。是他們讓這個中東國家迴歸到歐洲的享樂主義中去。作為唯一擁有酒文化的阿拉伯國家,黎巴嫩在東西方之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樑,成為連接飲酒與禁酒的重要紐帶。

儘管蒙著一層煙霧,但小徑兩旁波特魯斯酒莊茂盛的葡萄藤還是很快映入了我們的眼簾。河谷向下一直延伸至拜特龍港口,那裡有一些起重機,空氣中也飄浮著建築粉塵,還有蜿蜒的藍色海岸線。富麗堂皇的別墅群就坐落在山頂上。那位紅髮女子早已站在那兒等候著我們的到來,只見她穿著拖鞋,手裡還拿著一瓶天使乾紅葡萄酒(Cuvée de l’Ange)。波特魯斯酒莊的釀造廠實際上就是一棟帶露臺的房子。內拉正是那位退休將軍的女兒,她對歌海娜葡萄十分喜愛。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貝卡谷地(Beqaa Valley) 資料圖

午餐,她做了一隻啤酒雞。站在露臺上,長滿葡萄藤的河谷風光盡收眼底。遠處的鄉間別墅,是貝魯特最出色的汽車銷售員買下的。這棟房子的四周佈滿了電網,還在各處安裝了弧光燈,整棟房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安保級別最高的監獄。我們一邊品味著用西拉、慕合懷特和歌海娜三種葡萄混合釀製而成的天使乾紅葡萄酒,一邊聽著以色列戰鬥機(有權穿越黎巴嫩領空)傳來的陣陣轟鳴聲。內拉把自己決定回到黎巴嫩並從事釀酒業的原因告訴了我。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和戒備,說起話來卻風趣幽默。她的酒勁有點上頭了。碰巧的是,邁克爾童年時也有過流亡海外的經歷。他的父親是黎巴嫩人,母親來自埃及,為了躲避內戰,父母帶著孩子們一起去了倫敦生活,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重新踏上故土。他幾乎已經忘了阿拉伯語怎麼說,於是不得不從頭學習母語。但是,他的家族在黎巴嫩有著深厚的政治根基。早年間,邁克爾的祖母曾加入敘利亞民族黨(Syrian National Party),該政黨在20世紀30年代曾積極倡導黎巴嫩和敘利亞合併;他的祖父則是真主黨的老黨員。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位於黎巴嫩貝卡的葡萄酒莊種植基地 資料圖

邁克爾和內拉開始就黎巴嫩的未來展開討論,探討如果黎巴嫩的世界主義和酒文化變得更加根深蒂固,這個國家的未來將何去何從。這裡到處都有身披黑衣的宗教人士的身影,而飲酒是這片土地上自由的一部分。他們從露臺上俯瞰拜特龍港口。這時,內拉說道:“希臘人和腓尼基人跟我們很像。有人告訴過我,狄俄尼索斯曾經從這裡啟程前往希臘,乘坐的是與阿提卡大區(Attica)進行海上貿易的船隻,船上載滿葡萄酒。”

狄俄尼索斯原先也許是腓尼基人的神,發源於黎巴嫩山脈,從波特魯斯等地傳至其他地方;而希臘人則將狄俄尼索斯視為來自東方的神,他們為酒神舉辦慶典的地方,最早可以追溯到阿提卡的葡萄酒港口。酒神狄俄尼索斯已不復存在,而現在,這位被遺忘的神又重新獲得了人們的愛戴。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意大利畫家米開朗基羅·梅里西·德·卡拉瓦喬於1597年創作的《年輕的酒神巴庫斯》,巴庫斯是酒神的拉丁語名字,在古希臘語中,酒神被稱作狄俄尼索斯,傳說中他是宙斯與塞墨勒之子。該畫收藏於意大利佛羅倫薩市烏菲茲美術館。 資料圖

我們用內拉的克菲費恩亞力酒來搭配木瓜撻。這種酒是用茴香和梅爾韋葡萄釀造,並經過五次蒸餾提純製成的。我問內拉為什麼她睡覺時要把槍放在頭下枕著。

“因為那些山羊,它們會偷吃葡萄。我得衝它們開槍。”

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沒有人知道誰會出現在這些美麗的山丘上,或許是一位酒評家,也可能是一位拿著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的男人。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貝卡是在模仿納帕和波爾多,包括招攬遊客、開辦鄉村旅社和提供美食之旅等方面。但是,飲酒與禁酒就如同涇渭分明的兩邊,陌生而疏離。就像在得克薩斯州的某些村莊,你可以在店裡買到啤酒,但出門後去別的地方就不能繼續喝。“我聽說,”邁克爾說道,“在紐約乘坐地鐵時,必須要把酒瓶放入紙袋中,有這回事嗎?”當然確有其事。其實,不論是在街道上,地鐵裡,還是在公園中,都是不允許喝酒的。這和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用布料遮住鋼琴腿是一樣的道理。除了什葉派控制的達西亞以外,在貝魯特的其他地方禁酒都是難以想象的。

我告訴他們,其實我也有注意到,貝魯特的女式內衣店數量要比紐約多得多,而且內衣的品質更好。也許正是因為這個,貝魯特酒吧街上的酒吧才會比我曾經居住過的布魯克林還要狂野。每個社會都會為了享樂而抗爭。或許美國進行得更為徹底,更為篤定。黎巴嫩歸根到底還是一個地中海國家,希臘人、腓尼基人會不斷地提醒你和阿拉伯人這一點。只要看一眼阿拉伯人,你就會明白他們的生活是離不開伊斯蘭教的。

我回憶起之前參加過的一次在達西亞召開的政治集會,當時我是和一些溫和什葉派的傳道者一起去的。這次集會是晚上在社區活動中心舉行的,活動中心的每扇門都有武裝安保人員把守。有人向傳道者們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所謂的溫和是否意味著允許這片街區開辦酒吧。這個問題本身帶有調侃意味,就連傳道者們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那修剪利落的鬍子微微顫動著。這樣的問題不過是活躍一下氣氛,傳道者們心知肚明。他們的回答是不行。

夜幕降臨,我們來到阿什拉菲赫區的阿卜杜勒·瓦哈布飯店,它位於同名的阿卜杜勒·瓦哈布·埃爾·因吉利茨街上。一些英國人或是其他取道貝魯特的人偶爾會想起這家店。這家飯店有一個露天大陽臺,非常寬敞,餐桌擺放的間距很大,整個場地可以輕鬆容納下好幾場大派對。我們點了小香腸、阿拉伯蔬菜沙拉、茄子泥、濃縮酸奶以及一瓶產自貝卡谷地塔樓酒莊(Domaine des Tourelles)的布倫酒(Le Brun),這是中東地區眾所周知的最好的亞力酒。

在神的土地上乾杯,一個“酒鬼”的尋酒之旅

塔樓酒莊(Domaine des Tourelles)

選擇蒸餾酒而非釀造酒,似乎有些“落伍”,但卻並沒有模糊過往。釀造酒令人振奮,給人以積極的心態和強烈的慾望;而蒸餾酒讓人鬱鬱寡歡、滿腹狐疑,甚至一言不發。

喝完布倫酒,後勁就開始上來了。但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抽離感,一種從自我跳脫出來置身事外的奇妙感覺。此外,這種酒還帶有濃厚的地域風情,不僅僅是黎巴嫩,還有酒的產地貝卡谷地。這款酒產自黎巴嫩最為古老的釀酒廠和蒸餾廠。喝了它不會讓你的舉止變得輕浮,或者變得無憂無慮。那種感覺更像是走入了一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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