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何以為家》:一場悲哀的控訴,揭開底層視角的人間真實

去年這時候上映了一部電影:《何以為家》

影片講述了發生在黎巴嫩貧民窟難民的真實故事,豆瓣評分9.1。美女導演娜丁·拉巴基是土生土長的黎巴嫩人,2015年,一名三歲的敘利亞小難民逃亡途中不幸海灘遇難的照片在全球廣泛傳播,觸動了娜丁籌備此片。

生而為人《何以為家》:一場悲哀的控訴,揭開底層視角的人間真實

《何以為家》導演娜丁·拉巴基

《何以為家》2019年4月在中國上映。與影片同時期上映的還有《復仇者聯盟4》和《大偵探皮卡丘》,除了熱門大片左右夾擊,《何以為家》還是部連主演都是純素人的電影,但是影片最終獲得超過3億元票房,導演娜丁得知後都表示“這真是一個巨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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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賣座,專業獎項方面也收穫頗豐:入圍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獲得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評審團獎,第36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觀眾選擇獎,是中東地區史上最成功的電影之一。榮譽背後,究竟是什麼擊中了無數人心呢?

男主角贊恩:“我想起訴我父母,因為他們生下了我。”關於控訴的主線劇情,究竟控訴了誰

影片故事背景即現實:敘利亞內戰已經快十年了,大量難民湧入鄰國,如今的黎巴嫩主要由400多萬本國居民、幾十萬巴基斯坦難民和上百萬敘利亞難民構成。主角贊恩一家就是生活在黎巴嫩的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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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從贊恩的視角敘述,通過法庭訴訟過程逐漸拆解懸念。

第一個法庭場景中,身形瘦小的男孩贊恩戴著手銬走上法庭控告席,他是一個因為用刀傷人而入獄的12歲男孩,他開口說:“我想起訴我父母,因為他們生下了我。”

  • 作惡父母背後的“身不由己”

影片自然而然地為我們揭開這場控訴源頭。

贊恩一家七個兄弟姐妹,父母不知道孩子們的具體出生日期。全家人只能擠在一間臥室地板上睡覺,甚至父母做愛時只掛塊布簾;贊恩想念書,但是父親認為會丟了苦力工作而拒絕;母親讓贊恩弄來“藥品”浸到衣服裡,交給監獄裡的長子售賣;父母還把11歲的女兒嫁給已是成年人的房東兒子,間接導致女兒懷孕大出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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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從道德還是法律,贊恩的父母都是作惡者。但當我們跳出贊恩的視角,會發現這對如下水道老鼠般骯髒的父母,竟也是起早貪黑盡力的辛勤者。

對於把年僅11歲的女兒嫁掉,贊恩父親在法庭上說了這樣一番話:

這是為了讓她擺脫痛苦,和我在一起,她沒有希望,她連睡覺的床都沒有,吃的喝的都不夠,也不能洗澡,電視也看不上。我對自己說,嫁了她,起碼能有大床睡,真正的床,有毯子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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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贊恩的母親面對律師的指控,她憤怒哭喊:

我這一生都是奴隸,你還敢批評我,你有我這種處境嗎?……換成你是我,你早就已經上吊自殺了。為了讓孩子活下去,我願意犯下千種罪,他們是我的孩子,沒人有權批評我,我是我自己的法官!

我們可以指控這對父母是“生殖癌”、可以罵“不配有孩子”……但他們也是這樣出生、這樣長大的,這一切的錯又是否都在他們呢?

  • 11歲薩哈的成人丈夫,是十惡不赦還是無知底層一員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再指控一個人,那就是娶了11歲薩哈的成年人阿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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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的妹妹薩哈,被父母打扮準備嫁掉

在影片中,贊恩回家尋找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得知最愛的妹妹已經因為懷孕大出血去世了,當初他無法阻止妹妹被嫁掉,現在天人永隔。想到這些贊恩拿起水果刀就去捅傷了“妹夫”阿薩德,因此入獄。

這一切看上去就是薩哈被惡魔父母嫁給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作了惡。但當阿薩德也出現在法庭,我們發現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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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薩德一家是贊恩一家的僱主,時常給薩哈捎些食物,薩哈甚至對阿薩德是抱有一定好感的,在影片中也未見阿薩德有什麼殘暴的舉動。儘管阿薩德家的確比贊恩家的條件好,但他們還是社會底層無知的人。阿薩德在法庭的神情也頗為遺憾,他說:

我不知道她會死,周圍很多女孩這個年齡都結婚了,包括我的岳母,最初嫁人的時候也這個歲數,而她現在也好好活著。

從阿薩德的角度,他主觀上不希望發生這件事。當被問為何遲遲不送去醫院,阿薩德表示因為薩哈是難民沒有身份證明,而當他們實在沒辦法送去就醫的時候,還沒到醫院這個11歲的孕婦就死了。

阿薩德是作了惡,但他最大的惡或許是來自身處底層的無知從眾,這種惡又該如何控訴、向誰控訴?

贊恩離家後結識拉希爾母子,穩定人物結構下的難民境遇,“不如一袋番茄醬”

影片中,贊恩因為妹妹被嫁人而離家出走。

劇情也進入第二部分,這是影片真正對主線話題的延展和對角色深挖的一部分。男主角贊恩、年輕善良的難民母親拉希爾、拉希爾1歲的兒子尤納斯,構成一個穩定的人物結構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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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難民世界善良的母親拉希爾,讓她深愛的兒子“不如一袋番茄醬”

在影片中,離家出走後的贊恩在遊樂園裡脫去女性模特的外衣,被拉希爾恰巧看到。贊恩的行為並不是惡作劇,其實這個時候的他在尋找庇護,想找到潛意識裡真正的母親。而充滿母性的拉希爾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贊恩找到她的時候,她收留了贊恩。

拉希爾雖然經濟情況比贊恩好,但她也是個沒有身份的難民。拉希爾的兒子尤納斯,也如黑市販子所言:

連最基本的番茄醬都有名字,有生產日期,可你的孩子有嗎?你的孩子不如一袋番茄醬,他連光都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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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拉希爾

拉希爾是非法移民,她為了生計奔波,她寄居在社會底層,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暫住證到期,她絕望流淚,依舊對兒子傾注全心的愛,也依舊盡力照拂贊恩。

影片中拉希爾把兒子託付給信任的贊恩,後來她因為沒有身份證明被抓。當監獄裡的拉希爾見到贊恩,她發瘋似的質問這個最信任的孩子:“你為什麼在這?我的兒子尤納斯在哪裡?

對比前文贊恩的父母,拉希爾雖然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可甚至無法保障他平安活下去,從結果上說,善良母性的拉希爾與贊恩冷酷的父母又有多少差異呢?

  • 在難民世界,贊恩無法避免地循環他的“惡魔”父母

拉希爾因為沒有身份被抓“消失”之後,贊恩不得不充當尤納斯的“父母”。贊恩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然而真正面對社會的時候,贊恩各種無能為力,最終他的行為,與他控訴的父母其實沒有本質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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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很努力,可是他終究只有12歲,一個1歲的吃奶弟弟對他來說,實在是無能為力的重擔。他搶其他孩子的奶粉給尤納斯,他偽裝身份去領救濟糧,他把尤納斯放在鐵桶裡用滑板拖著貼身跟他討生活……但是,最終他像自己的父母一樣拴住尤納斯的腳,也像父母把11歲女兒嫁給阿薩德一般,他把尤納斯賣給了他覺得可信的辦證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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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贊恩送走尤納斯,在理髮一幕哭了。

儘管辦證老闆保證會給尤納斯尋到好去處,但他是清醒的、心存良知的,鏡子裡的他其實已經明白,自己像惡魔父母一般拋棄了尤納斯。

更深一重的意義是,贊恩也意識到拋棄自己的並不是父母,而是整個社會。一切在他出生的時候就被決定,沒有身份的他在哪裡都沒有辦法活下去,而活下去的辦法,居然是循環他“惡魔”的父母。

“迦百農”黎巴嫩的背後,是人類不可靠犬儒主義實現的進步之夢

影片原名直譯應為“迦百農”,這是《聖經》中的一個地名,曾經是耶穌傳道的地方,一座無比繁華的猶太城,可是最終毀滅,成為一個充滿混亂苦痛的地區,稱為“被上帝遺棄的城市”。所以用迦百農指代中東難民世界,或許更加合適。

一個有點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是:

在真實黎巴嫩,贊恩這場控訴不可能實現,因為法律不允許孩子起訴監護人。但是導演依舊安排了這場控訴,在這個有點“虛假”的黎巴嫩,讓結局走向一個比較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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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贊恩是非常清醒的。

他話不多,但每次遇到事情都非常果決。比如贊恩與妹妹之間的劇情,從發現床單上有一點血漬,就知道是妹妹來了月經,立刻推測出妹妹會被父母“賣”給房東阿薩德。他為妹妹洗內褲、偷衛生巾,教妹妹隱瞞。當他知道阿薩德和父親來家裡是,立刻明白為了娶妹妹,他竭盡全力反抗,儘管弱小的身體沒有阻止一切。最後他發現一張“醫院通知書”,也是瞬間就明白是妹妹的,直接拿刀去見阿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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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勇敢清醒,卻依舊無法改變“迦百農”的社會。對於無法改變的事情,人能做的無非接受或反抗。西方犬儒主義主張以追求普遍的善為人生之目的,為此必須拋棄一切物質享受和感官快樂。影片中為什麼不安排贊恩拋棄這一切呢?如影片編劇所說:“即使你深知你改變不了任何事,但你還是可以夢想你做得到。人類的進步靠的是夢想,而不是犬儒主義。

何以為家?影片巨大震撼背後的悲哀現實

在影片中,贊恩拿到了屬於他的護照。這個早熟的男孩終於在拍攝證件照時擠出全片最燦爛的笑容。

生而為人《何以為家》:一場悲哀的控訴,揭開底層視角的人間真實

在現實中,男主角的扮演者本人也叫贊恩。是的,《何以為家》的故事也大部分都是扮演者贊恩本人的經歷。在影片選角的時候,年幼弱小的贊恩正在黎巴嫩首都的貧民區街道做著送貨苦力,面對導演組,他的眼神早熟而天真。

娜丁說,“從我看到贊恩的那一刻起,就覺得有更重要的東西在推動我們拍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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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娜丁在片場指導贊恩

除了天資優異,真實的經歷也幫助毫無表演經驗的贊恩呈現出感人至深的演技。影片中其他演員也一樣,參演的大多數人都是在演他們自己。

但是,儘管導演娜丁一直關注他們境況,

電影中時年一歲扮演尤納斯的黑人寶寶,在拍完《何以為家》沒多久,就與她的母親一同因為難民黑戶問題被驅逐出境,境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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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扮演男孩的1歲黑人寶寶,其實是女孩

幸運的是,贊恩和家人離開了難民營,現在他在挪威接受教育。現實中的贊恩,終於擁有了光明未來。影片解決了一個贊恩的問題,但是我們知道,在黎巴嫩還有無數沒有身份的“贊恩”。

關於《何以為家》的意義,導演娜丁說:“我不想天真地說電影可以改變世界,但如果它可以改變你看待這些孩子的態度、或是你看待你自己生活的態度,那麼它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你。當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用不同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時,真正的改變才會開始發生。”

當我們在一個在安定的國、安穩的家中思考自己的人生,對於世界上另一個角落的人來說,或許是他們今世今生渴求的奇蹟。何以為家?“迦百農”背景之下,或許這就是對人類進步的錐心質詢。

生而為人《何以為家》:一場悲哀的控訴,揭開底層視角的人間真實

贊恩在挪威近照

*作者簡介:艾燊,90後,同濟大學研究生。理科出身文藝心,閒時觀影追劇,表達走心態度,筆書別樣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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