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的世界行走太久，遇見了的人慢慢變多，就總覺得時光很陳舊，而來往路過的人都是在漸漸長成蒼老。我曾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即便是在很小的路上，很小的鎮子，很小的人家，那些聚散離合也都是以匆匆的樣子作結。
我走過的路途不算遙遠，只是時間稍微久點。那大概是多久的時間呢，屈指可數的數字裡，暗藏的是巨大的時光的力量。我記得，那麼多我曾用心愛過的人，正是在那種力量中變得面目全非，以至於多年以後，我還記得她們尤為可憎的模樣。我不怪這時光太過殘酷，我只是疑惑著，那些記憶裡的人啊，她的本來樣子，或許就是那般冷峻。
我曾心愛的姑娘是有水一樣的性格，她和我文字裡描述的女子形象如出一轍，我之前是設想過，期待過能有這樣一位姑娘在世間的，我只是憧憬，卻意外遇到，能在周灣之外的世間遇到這樣的人，我沒有一點拒絕的念頭。是啊，能夠驀然相逢於盛世，那些蒼茫的街道算什麼，那些琉璃的路人又算什麼，還不如我痴心的相守，看到的誠實的寂靜的笑臉。
與這段相遇故事有關的情節很傳統，主角是周灣裡的老爺子，他曾經也遠離過周灣，最終在不惑之年返回，還帶回了兩個孩子和一個女人。老爺子的婚禮是和喜酒一起補辦的，婚禮走的過場，因為結婚證都已經拿到手十幾年了。然而酒席是少不了，有了酒席，周灣人就會堅持認為，他們的婚禮就是在這一天。
對於行走在外的故事，老爺子從不透露分毫，反正結果就是，他憑著本事養活了自己的女人，沒有讓她繼續吃苦，回到周灣即是享福。老爺子的故事橋段，我最感興趣的部分在這兒，然而他又不說全，我只能對著空洞的時光遙想，十二年的時光那麼久，讓男人變成老爺子，讓無由的生命成長的個性十足，那段走回周灣的路，定然斑駁不堪。
周灣向來是多積聚這些故事的，故事裡年少的人兒成群結隊，離開周灣，在清靜的山林洞簫中漂洋過海。少年的成長也許歷經千山萬水，也許最終沒有回到周灣，即便如此，周灣也能清晰地應記出十幾年前的那幕幕風生水起。故事再怎麼遙遠，也有記住的人，和少年一同成長的女子最終會留在周灣，看著這裡的人情世故，更換過的一年又一年。
周灣裡的婚嫁習俗即是老爺子親身體會的，他在外面呆過很長時間，再回來，感受著獨具匠心的鄉村風俗，也沒有一點不適應。在外漂泊的時間讓他早就對各種久違的感覺熟悉並習慣，家鄉的習俗就是鄉音情節，以前總是在夢裡回味，到老最終體會到了，也是一件此生無憾的事情。老爺子的餘生想必離不開周灣了，可是我對外面世界的憧憬才剛剛開始。
外面世界的模樣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至少，對於咫尺的周灣之外的地方，我是遊走了很多遍。只需一輛車，一次短暫的旅行，就可跨越到千里之外，真到了千里之外的路途，又是驀然的隨和感。對於所行的土地，所行的見聞，和周灣距離裡的土地人情沒有多少異樣。很多時候，對著蒼蒼的泥土原野，城市建築，我沒有一點陌生感，因為千人一面的地域，我反而更加從容起來。
對著行走路途上遇到的陌生地方，首先是鸚鵡學舌的模仿出當地人的語言，自然會在新奇裡融入這個地方。旅行的新鮮感和陌生感大概是一類東西，總有人在新奇裡變成詩人，也總有人在陌生裡變成路痴。旅行的意義即是在這樣的循環裡反覆發生，我旅行的時候寧願一個人，一個人走丟了走累了，走的迷茫無知浪漫無度時，也不會有人瞧到囧態。
周灣裡的旅行故事我都是從老爺子那輩人處聽來的，故事很沉舊，同樣精彩。老爺子總說，他和我那麼大時候，是跑遍了整個縣城省城乃至中國，那時候流行滿世界跋涉，以為見過了世界的真實樣子，才能真的去了解他。可到最後，他們見識了世界的樣子，仍舊無法改變什麼。既然外面的世界無法前進，只好退回到周灣，周灣不管他們有多顛沛，依舊敞開懷抱。
老爺子的經歷和故事停留在上個年代，像他珍愛的結婚證一樣，純粹且乾淨。有一段時間，他不在周灣，我想，正是在那段時光裡吧，周灣變得越來越新穎，老爺子也變得越來越充實。一人和一座村子的變化都在燦漫的時光裡，一座村子越來越繁華，興許和詩情畫意越來越遠，也不妨礙，一個人的眷戀，對初生之地的真情實感。
如今，和我一樣離開周灣的人越來越多，多到有時候甚至看不到周灣裡再有熱鬧的景緻了。一樣的山水環繞之地，一樣的人傑地靈之地，甚至於一樣的房子和田野，大路和池塘，風景嶄新，時光依舊，熱熱鬧鬧的人兒，如何拼湊。看到老爺子守著窗兒，老嫂子牽著狗兒，周灣的風格就定格在了寧靜上。自此，回味舊時光裡的周灣變得難能可貴。
圍著河的籬笆鮮綠一片，流著水的雨聲朦朧不聞，賣貨郎挎著提籃，在晨光裡叫賣蔥油餅，即便日上三竿，孩童仍能壓著幾個硬幣到小橋的拐角處買幾個晚收攤阿婆做的糯米糰……是的，我見過周灣的舊時模樣，不過如此簡單，雖然這裡面尋不到可人的女子，尋不到動人的愛戀，卻依舊透著暖暖的情懷。
孩童的漫漫行走，在十幾年後的今天仍舊繪聲繪色，所以帶著依戀的人多半也是心存感恩。一年年行走不會莫名躊躇，一年年成長也不會徒添煩憂，看著世間疾苦，人終會將其看透，變成安靜的守護者。
我就是在周灣裡成長起來的，我也是和老爺子那般，往返世間，最終走近周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