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君辭職記


郭君辭職記

郭君為人疏曠,秉性率直,不拘細節,非善揣人之心理之人。初到某研究所工作時,是經熟人介紹來的,職為編輯。時所長與學界策劃整理出版一部大型學術專著,郭君自告奮勇承擔其編輯整理工作。

學術專著所引文獻皆從地下挖出,已500歲矣。郭君必須在這些文獻的複製件或拓印件上刪刪劃劃、拼拼截截,謂之整理。整理出的樣本交給專人在電腦上製作,製作完成後交給學者審閱。

大凡從地下挖出的東西,哪怕是隻字片語都是極具研究價值的,價值的大小在於學者。學者從小學者演變而來,當他成為大學者的時候,會發現他所研究過的歷史不可避免有差誤,好在還有改正的機會。他這一改啊,改得痛快,不料卻給別人惹出是非——郭君就莫名其妙地惹禍上身。

學者在文獻上反覆修正,負責電腦製作的70後、80後們早已沒有了耐性,久則生厭,把滿腔的厭煩和怒氣撒在郭君身上。

郭君遵學者意見改稿,每每走進製作部,推門見到的先是後生們的背影,近其身問話則不答,難得說話則不動脖子,轉臉則是一副惡相膩人的表情。郭君每遇此,心情極其沮喪,只有編輯室的同仁寬慰他別往心裡去。

一次,郭君編輯一冊新稿,見版面亂得無從下筆,圖文相錯,惟恐張冠李戴,便從檔案室借出光盤查閱對稿,發現樣稿內容與光盤內容不符。這是為什麼?同事互相猜測,答案只有一個:有人動了手腳。這又是為什麼?可想而知,純屬故意搗亂,折騰編輯。郭君大為生氣,欲找製作部的後生理論。同事皆勸:本來就不好合作,再一鬧僵,後面的工作更不好做了,還是息事寧人吧!

漸漸地所裡傳出郭君“是大一鑽(假)編輯”之類的流言。

俗話說:世上本沒有路,走得多了,便形成一條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亦是如此。郭君是所長的朋友介紹而來,本來印象頗好,但怎經得住耳旁屢響“噪音”。久之,學術專著不能及時出版,不能及時收回銀子,所長也免不了對郭君生出不滿之色。

大凡編輯大型學術著作類叢書,資料來源涉及多地域多人,一時收集不齊是令人頭痛之事。郭君負責編輯的這部著作便也如此。一年過去了,一套20冊的書還差3冊。外人不解:這與郭君有什麼關係呢?是沒有關係,但是書未出齊,影響發行。

所長眼裡只認“銀子”,“銀子”進不了口袋,他會責罰銷售人員。銷售人員很委屈,說:“書做不出來,我們沒書賣呀。”所長又責罰製作人,製作人理直氣壯地說:“編輯改來改去,改得亂七八糟,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就這樣歸根結蒂,重大責任還是追究到郭君的項上顱頂。結果,郭君成了所長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日,郭君發現桌上的樣書少一套盒,遍尋不見,告知所長。所長大怒,不由分說,扣郭君工資百元。按理,書在,套盒無用,“偷書”是不成立的,那麼,套盒應該未“偷”出所裡。郭君疑心有人故意為此,以後多加了幾分警惕,時時提防再有人“順手牽羊”,即便是如廁,忽想辦公室無人又未加鎖,也必出廁鎖門。

嗚呼!可嘆他如此防範,終難防小人之心。不久,放在他桌上的一本書又不翼而飛。郭君又找遍全所辦公室不見蹤影,只得告知所長。所長盛怒,不由分說,又扣郭君工資200元,連帶責罰同室之人百元。

一冊書經學者的增增刪刪終於定稿,郭君終於迎來校對片子的這一天。

製作部的後生將一摞片子往郭君的桌子上一擱,說:“有一些上面的圖沒有照出來,正在補照,你先對這些。看看還有沒有缺圖的。”

這是出書前的最後一道工序,郭君極虔誠,不敢馬虎。他爬在桌子上一張張對比,又一張張拿起對著光線端詳圖片。有微小問題的片子都被他挑出,交後生修正。

第二天,郭君問後生:“補照的片子出來了嗎?”

後生說:“出來了,我都對過了,沒有問題。所長催得急,已經交印了。”

郭君心中掠過一絲惴惴,卻又釋然道:“沒問題就行。”這一釋然又給他帶來致命的打擊。

樣書印出,所長赫然發現10副圖沒有印出,毫無疑問,是對片子時的疏忽。

後生喃喃央告郭君道:“郭老師,所長問我的時候,我說我們是一張張仔細對過的。”

見她一臉哀慼,已過天命之年的郭君還能說什麼,情知難辭其咎。

全所大會,所長聲色俱厲:“編輯不認真對片,造成我所歷史上從沒有過的損失……我們在用錢買教訓啊!”

嗚呼!郭君已無立足之地矣!

後記:郭君辭職已一年矣,一本無人認領的書近日霍然出現在一張舊辦公桌上。有人竊竊私語:這不正是郭君丟的那一本嗎?

(寫於2007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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