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 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所向往的“理想国”是不可能实现的

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思想的集大成者,同时也是柏拉图之后最有影响力的古代哲学家。然而他却在主要知识领域中激烈反对自己的老师,柏拉图的哲学认为“理念”与“事物”是分离的,亚里士多德则将它们转变成“形式”与“质料”,统一在一起;柏拉图说认识只是一种回忆,所有的观念都先天存在于我们的心灵里;亚里士多德则反驳说人心犹如平滑的蜡块,如果感官不与外界事物接触,那么就必然不能产生图章的印记,认识要来自于感觉。

政治学领域,柏拉图构思了一个由少数哲学家来统治的王国,这个国家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财产公有。亚里士多德则在《政治学》中猛烈的批判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并且从“美德是一种中庸”的伦理思想中引申出自己的政治理论,认为最好的国家应由多数中间阶级来统治。要了解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理论,得先从他对“理想国”的批判说起。

亚里士多德(前384年-前322)

柏拉图所向往的理想国家

在著名的《国家篇》里,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描绘了一个理想的国家。首先这个国家是建立在智慧、勇敢、节制等美德之上的,国家的基本原则是正义。所谓的正义就是在国家中做正当的事,每个人都只从事一种对国家有益的工作,而且这种工作又同时适合于他的天性。在这样的理想国中,个体的发展与国家的发展实现了统一。故而柏拉图说:“如果这个国家里的商人、军人、官吏各做各的事,那么这样的国家就是公道的。”

理想国中的公民便分为三种人,即平民、士兵监国者,分别代表节制、勇敢和智慧三种美德。监国者属于少数精英,拥有智慧,故而只有他们才能享有政治权力,他们的数量要比前两种人要少得多。因为监国者统治着国家,所以要特别重视对他们的教育与培养,如果监国者的孩子天资不足,就会下降到士兵或普通人中去。

理想国实行与斯巴达相似的贵族、寡头政体,或者叫精英政治。柏拉图认为国家要想具有智慧这种美德,就需要有一些高瞻远瞩、博学多才的人来担任监国者的角色。这些人具有治理整个国家的知识,但他们只是少数人,站在了等级的最顶端。在他们的下面是代表勇敢的士兵,最底层则是从事劳动的平民。监国者是统治者,其他人是被统治者。监国者要集权力和智慧于一身,所以他们除了政治家外还需兼有哲学家的身份,被称作“哲学王”。

在经济方面,斯巴达实行过共餐制,相应的理想国则有彻底的

共有财产制。监国者们要像军营一样生活在一起,大家一共吃饭,没有任何财产,也没有货币。朋友们之间的一切东西都是共同所有的,甚至也包括妻子和孩子在内。所有的孩子一出事就被国家带走,由国家抚养长大,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此外,未经国家批准而生的孩子都是不合法的,国家制度干涉到了家庭生活。而这正是亚里士多德无法接受的,他在《政治学》中就对柏拉图政治学展开了系统的批判。

柏拉图(前427-前347)

亚里士多德对“理想国”的批判

通过对古希腊众多城邦的考察,亚里士多德认为它们的政治组织方式主要分为三种:(1)所有公民必须把一切财产完全归公;(2)完全不归公;(3)一部分归公,另一部分仍保持私有。

完全不归公的城邦非常稀少,一个城邦里总会有一些公有设施和土地,很难做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私人占有。一般来说,大部分城邦都属于第三种,家庭保持私有财产,政府机构实行公共所有制。人们都知道完全私人很难存在,但有一些人则向往完全公有,试图用政府的公有制来消灭家庭的私有制。于是问题应这样讨论——

一个优良的城邦是否应该尽可能地把一切东西划归公有?柏拉图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亚里士多德则针锋相对,进行了坚决否定。

归公问题可以分为两部分来讨论,第一部分是财产是否能够归公?第二部分是妻儿能否归公

亚里士多德说财产归公会造成无穷无尽的纠纷与争执,因为它使每个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界限也非常模糊。如果土地划为丘亩,各归私有,那么每个人都只能享有自己的劳动果实,即使食不果腹,他也无法怪罪到别人的头上;如果土地完全归公,由大家共同耕耘,然后再将产品分配给各人,那么多劳而少得的人将埋怨少劳而多得的人,他们常常为一些细故而吵得不可开交;如果土地与产品全部归公有,那么谁都会以主人自居,而不愿去做别人的仆人,不肯下地劳作,反而导致生产荒废。

柏拉图以为实现财产公有便能使所有人都亲如子弟,不料他们却反目成仇。因为财产归公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分界线,既然谁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那么谁的利益都将会被侵犯。相反,财产私有则明确了这些利益分界线,谁都能在自己的范围内合法捍卫自己的权益。所以亚里士多德说:

“划清了个人所有利益的范围,人们相互间争吵的根源就会消除;各人注意自己范围以内的事业,各家的境况也就可以改进了。”

那些公家的东西,如果不纳入个人的利益范围,人们便会像对待公共物品一样肆意糟蹋或者暗中偷取。因此,公共物品应当维持在一定的数量,满足公共需求即可,而不是持续扩张,侵犯到私人利益。

其次,妻儿归公制乃是社会伦理的倒退,非但没有促进成年人对儿童的关爱,反而造成普遍的冷漠。一对父母如果只有一个子女,那么必然会对他万般珍爱;反之,如果城邦中的儿童都是我的子女,那么我将拥有成百上千个孩子,父爱也就被分为成百上千份。结果是任何父亲都将由此而变得疏忽,懒于管教子女。因此,亚里士多德说:“人们宁愿是某一个人的嫡堂兄弟,也不乐于成为柏拉图式的子女。

柏拉图想在顶层阶级监国者们之间实行完全的公有制度,这是不可能的。“理想国”实际上就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奴隶主们为了保持统治的长久性,才想要组成一个没有私产的公有阶级;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洁性,又想实行共有妻儿的制度。想用国家来破坏家庭,镇压下层阶级,而美其名曰精英政治。这种

金字塔结构的国家并不理想,亚里士多德认为最好的国家应是橄榄型的,即由中间阶级来进行统治。

“我爱我的老师,但我更爱真理。”

由中等阶级统治的国家才是最好的

柏拉图认为国家要由聪明睿智、血统高贵的监国者阶级来统治,这些人掌握治国理政的专业知识,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亚里士多德则认为适合统治国家的人既能不是天才也不能是蠢材,天才容易变成狂暴自大的罪犯,蠢材则常堕落成无赖与流氓,前者暴戾,后者狡诈,都不具有美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他认为美德就是一种适中,而处于精英和愚民之间的中等阶级才拥有政治美德。

在任何国家里,总有一个阶级十分富有,另一个阶级非常贫困,而大部人则居于中间,也就是说他们拥有适度的财产,过得既不拮据也不宽裕。那些生于富贵之家的人,从小就过惯了有求必得的生活,所以他们缺乏服从的精神,不服政府管制。一旦他们掌权,必将变成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专权者。而那些从小就为了填饱肚子而挣扎的人,经常为了生计进行巧取豪夺,变得不择手段、没有底线,他们在野时会是擅长奉承的奴才,当政后又将变成蛮横的暴君。因此,这两种人都不适合做统治者。前者会导致独夫专制,后者又将造成暴民统治。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说:

“一个城邦应该尽可能由平等和相同的人们组成;而这种人一般的就是中等阶级。”

中等阶级是最安稳的阶级,他们拥有适度的财产,既不会像富人那样嫉贤妒能、虚荣攀比,也不像穷人那样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他们不谋害别人,也不常被别人给谋害。中等阶级不会像精英那样,自以为掌握了未来社会的神启,为了把人们带往日后不确定的福地,反而牺牲了现时的快乐。中等阶级统治的国家则立足于现在,使每个人都尽量过得舒适,不强迫他们为了实现城邦的发展目标而牺牲个人利益。中等阶级也不像卑贱的政治流氓那样,为了利益而结党营私,发起党派斗争,使城邦在内耗中损害所有人的利益。他们具有平等的观念,自己过得适足,与他人不存在过多的利益纠纷或重合点,所以不需要加入党争,而是擅长立法,懂得用法律秩序而不是斗争来管理国家。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富贵阶级不能服从,所以只能够专横地统治;贫困阶级不懂得如何指挥,必然像奴隶一样受统治,如果他们偶然翻了身,也会把别人当奴隶一样去统治。在这两个极端阶级统治的城邦里,公民们只有主与奴之分。而唯有中间等级所统治的城邦中才有自由民,才能最大限度的让公民参与政府的有效管理。

“所以很显然,最好的政治社会是由中等阶级的公民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