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局外人》: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成為真正的局外人

文|大翎

在我們這個社會,任何沒有在母親葬禮上哭泣的人,都有可能被處以死刑。

——阿爾貝·加繆

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

01

“今天,媽媽死了,也可能是昨天。”

在母親的葬禮上,莫爾索沒有哭。

他記不清母親臨終前的歲數,

他拒絕開棺瞻仰母親的遺容,

經過一整日豔陽的暴曬,

他為即將能睡上十二個鐘頭而感到喜悅。

在母親下葬的次日,

莫爾索與新女友約會,

他們一起游泳、看喜劇、做愛。

女友想和他結婚,

他說結也行,不結也行。

女友問他愛不愛她,

他說不愛。

老闆推薦他去巴黎工作,

他對此興味索然,

覺得沒必要改變現在的生活。

混混鄰居雷蒙提議和他做朋友,

莫爾索覺得怎麼樣都行。

對方請他寫一封羞辱情婦的書,

他盡心盡責地寫了,

對方讓他去警察局作證,

他也去了,

他覺得沒必要讓雷蒙不滿意。

莫爾索與雷蒙去海邊度假,

跟雷蒙的阿拉伯仇敵打了一架。

隨後他再次遇到那個阿拉伯人,

看到對方先拿出了刀,

陽光很炙熱,烤得人神志不清,

莫爾索扣下扳機,

開槍打死了對方。

02

律師問他為何對母親的死無動於衷?

他說,人遲早都要死,這是早晚的事。

預審法官問他有否因殺人而感到悔恨?

他說,與其是悔恨,不如說某種厭煩。

法庭上,檢察官指控他:

懷著一顆殺人犯的心埋葬了自己的母親。

他卻滑稽地覺得檢察官的口才比律師好。

律師替他做生死辯護時,

他卻在賣冰小販的喇叭聲中走了神,

他突然想起,

夏天的氣味,傍晚的天空,女友的笑容。

莫爾索被判了死刑,

將在廣場上被斬首示眾。

臨刑前,神父找他談話,

他拒絕任何信仰,

並在神父面前失控暴走,

他怒罵神父是個可憐人,

確信自己才是對生命有把握的人。

莫爾索坦然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

甚至對斷頭臺的構造浮想聯翩。

在臨死前的晚上,

他看著滿天的星光,

聽著田野上的萬籟作響,

嗅著夏夜奇妙的味道,

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

敞開了心扉。

03

莫爾索這個人是荒謬的,

莫爾索所在的世界也是荒謬的。

《局外人》還原了一個無理性的世界。

混混跟姘頭做愛時向對方吐口水,

在骯髒的樓道里廝打,

老人與老狗一邊互罵一邊走散,

不管是人與人,還是人與動物,

都是這樣相互依賴又相互憎恨。

我們看到,

人可以多荒謬,

世界可以多荒謬。

莫爾索會死,

是因為他沒有在母親的葬禮上哭泣。

他沒有為自己辯駁,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

面對這個粗糙、冷漠的世界,

他只能回以更多的粗糙與冷漠。

因此,莫爾索選擇做一個局外人,

不再關心生命的去向和意義。

他忠於自己的感官慾望,

想吃就吃,想愛就愛,

不想哭就不哭,不想說就不說,

只要活著,怎麼樣都行。

加繆說,莫爾索違背社會規則的原因是,

他拒絕說謊。

然而,追求絕對的真實,

歸根到底是對這個世界的厭倦。

人人都活在別人的目光裡,

那些所謂的道德與情感統統被誇大,

我們終日害怕偏離主流價值觀,

我們強迫自己被周圍人認可,

我們耗盡一生爭奪那些所謂的榮耀,

殊不知,我們從來沒有成為真正的自己。

04

相反,莫爾索活得簡單許多。

他並非冷血無情,

他能感受海水的氣味,

他能看到綠色的天空,

他能聽到遲歸小鳥的啁啾聲,

他會想了解卡車鏈條與內燃機的聲響。

當塞萊斯特在法庭上竭力為他說好話時,

他想要擁抱這個男人。

一個有著如此感受力的人,

怎麼會是麻木不仁?

他只不過用置身事外的方式,

感受著他所認為的幸福。

於他而言,

活著,才是生命唯一的意義。

加繆說,這不是我們的錯。

這個惺惺作態的世界,

不允許任何真實的個體獨立存在,

更不允許絕對的真實存在。

這個殘酷而虛偽的世界,

只允許我們成為面目模糊的彼此,

只允許我們承認既定的規則。

莫爾索正是打破了這層規則,

成為了一個面容清晰的人,

才把自己送上了絕路。

而這正是他對抗荒謬世界的荒謬手段。

加繆通過《局外人》,

揭示了一種存在主義思想。

人的存在本是無意義,

世界的存在也是無意義。

存在主義哲學的“荒謬觀”在於:

由於人與世界的分離,

世界於人而言是荒誕的,

而人對荒誕的世界只有無能為力。

因此,我們明知道世界的荒誕,

還對它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喚,

世界依舊是固執的沉默。

最終我們會如同莫爾索一樣,

漸漸成為放棄世界的局外人。

但是,莫爾索失敗了,

沒能逃過世界毫不留情的毀滅。

而我們當中的任何人,

又有誰能成為真正的局外人?

05

讀罷《局外人》,只覺得渾身難受,

彷彿被滾燙的雨水澆在身上。

對於莫爾索,

我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

只有一種隱隱的憐憫之感。

加繆曾說:

“我想要塑造的主人公,

是我們的救世主所唯一應有的樣貌。”

要是誰能成為莫爾索,

即使不一定能救世,

但一定有救世主的膽魄。

可是,莫爾索並非我們對付世界的模範,

因為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

我們會熱心幫助別人,

我們會積極發表意見,

我們會為不公的事情發聲,

我們會言不由衷地說話。

在親人的葬禮上,

我們不一定會哭泣,但絕不表現冷漠。

因為這樣會傷害到活著的人。

當我們不是真心愛某個人時,

我們絕不會答應結婚,

因為這樣會傷害到愛我們的人。

而我們,永遠是世界的局內人。

存在主義哲學雖有著它的荒誕,

但其內涵主旨是:

以人為中心、尊重人的個性和自由。

人的存在雖無意義,

但人能夠自我重塑,自我成就,

也就是,人可以為自己的存在賦予意義。

而這才是加繆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

我們在這個荒謬的世界裡艱難跋涉,

頭頂暴陽,腳踩荊棘,

但我們不能停止,我們仍將繼續,

哪怕只為了荒謬的意義,

我們仍要全情投入地生活。

莫爾索,只是理想化的虛構人物,

但我仍為他感到心疼,

雖然他永遠都不會在乎。

說實話,

比起無知的熱情與清醒的冷漠,

我更願意成為,

明知一切荒謬卻依然全情投入的人。

我是愛讀書的大翎,關注我的頭條號,一起來探討有關讀書的那些事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