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我依存的信念與智慧來自東方聖哲,但勇氣則得自加繆

使我認識西方人、甚至現代人內心隱痛的,是加繆;

使我決意正視荒謬並努力超越的,是加繆;

使我承擔西西弗斯巨石、勇敢推向山頂的,是加繆;

使我親切體察人類意識與人性尊嚴的,也是加繆。

我所依存的信念與智慧固然得自東西方的古代聖哲,

但是勇氣則得自加繆。

——傅佩榮

傅佩荣:我依存的信念与智慧来自东方圣哲,但勇气则得自加缪

加繆:作家、哲學家

生卒:1913年11月7日-1960年1月4日

代表作品:《局外人》《鼠疫》《西西弗的神話》

傅佩荣:我依存的信念与智慧来自东方圣哲,但勇气则得自加缪

荒謬之出現

加繆討論荒謬主要是兩本書:一本是小說《局外人》(L' Étranger),薩特也專門撰文推薦了;另一本是哲學散文《西西弗斯的神話》(Le Mythe de Sisyphe)。加繆在一次記者訪問中說:“我在《西西弗斯的神話》中分析荒謬的感受時,我是在尋求一種方法,而非一種學說。我是在從事方法上的懷疑,試圖造成一種如白紙一般的、沒有瑕疵的心態,作為建構一些東西的基礎。”換句話說,這是像笛卡爾所說的“方法上的懷疑”。這種對荒謬的分析,是要讓人找到一個新的出發點。

對加繆來說,荒謬是不能逃避的,也是最先出現的情況。他認為:“荒謬是最根本的概念,它是第一個我能肯定的真理,甚至是唯一一個我們思考的材料。”加繆這麼重視荒謬,到底在說什麼呢?我們可以從以下三點來了解:

第一,荒謬是一種遭遇與對峙。人有理性,活在世界上,理性要求理解,否則就沒有意義可言。加繆說:“所謂的荒謬,在於世界的非理性。”因為世界是沒有辦法溝通的,但是人的理性對清晰有狂熱的期望,總希望一切都可以被理解。所以,荒謬生於一種遭遇:人需要的是理解,但世界是不可理喻的沉默,人的理性與世界的非理性就造成了荒謬的情況。

其次,荒謬是一種關係。荒謬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在於兩者共同出現。人活在世界上,這件事就是一個荒謬的出發點。荒謬把人在世界上的情況表現出來,沒有人可以逃避這樣的情況,因為這種關係是結合,也是分裂。

第三,荒謬具備特殊的“三合一”狀態,就是人的理性與世界之間產生了荒謬。這是三合一的狀態。

這就是加繆對荒謬的看法,把荒謬當做人類處境最根本的一種狀態,不能分開的,不能脫離的。

那麼,人在荒謬中怎麼辦呢?加繆的《西西弗斯的神話》是一本哲學散文,他開宗明義就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自殺。判斷生命是否值得活下去,等於回答這個哲學上的基本問題。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一本哲學著作,把自殺拉到眼前。事實上,加繆的意思是,自殺問題就是生命意義的問題。生命如果沒有意義,就不值得活下去,因為人最後總是會死的;如果生命有意義,才值得活下去。

加繆在《西西弗斯的神話》裡面有一段話被許多作品一再引述,他寫著:“舞臺的佈景也有崩塌的時刻。起床,搭車,在辦公室或工廠上班四小時;吃飯,搭車,工作四小時;吃飯,睡覺;然後是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同樣的節奏。多數時候,這個軌道很容易遵循。只是有一天,突然產生了‘為什麼’這樣的問題,於是一切在預料不到的厭煩中重新開始。”

他在這裡所說的“為什麼”就是意識的突然自覺,隨後出現的是一片茫然,就是靈魂空虛,日常習慣的環節破碎,心智無望地找尋新的環節。

加繆指出:我們熟悉的世界是一個能被解釋的世界,即使理由很粗劣;因此站在一個突然失去幻象與光明的宇宙中,人就自覺是一個局外人。這個“局外人”面對幾個方面就產生了荒謬感受。

哪幾方面呢?

像死亡、世界、他人、自我。死亡,很明顯讓人覺得人生荒謬,因為善惡沒有報應,而人的努力最後歸於徒然;世界呢?世界看起來好像是具有某種敵意,各種天災讓人擔心,我們對世界忽然就不再認識了,覺得世界是陌生的;至於他人,加繆當然不像薩特,會說“別人就是地獄”,但不能否認別人身上有難以溝通的部分;最後是自我,有時候我們也不瞭解自己是誰,對著鏡子一看,好像看到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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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該何去何從?

加繆指出:“人一旦發現荒謬,就不免想寫一本《幸福手冊》。”他認為,幸福與荒謬是大地的兩個兒子,他們是不可分開的。這裡面就顯示了人道主義的關懷。我們可以簡單對照一下,尼采說:“上帝死了,我們自由了。”加繆說:“上帝死了,我們的責任更重了。”

《局外人》這本小說描寫荒謬的處境,一開頭主角莫爾索(Meursault)就令人震撼。小說寫著:“媽媽今天死了,或許是昨天,我不清楚。養老院寄來通知,說:‘令堂過世,請來料理後事。’”西方社會往往把老人家送到養老院。母親是一個人生命的來源,她過世了,後面就是莫爾索茫然的心情,但他還是繼續做著該做的事,因為他只有週末才有空。

接著就發生了許多事情。莫爾索莫名其妙替朋友出頭,殺了一個阿拉伯人。處在北非這個環境,它是法國的屬地,白人佔有優勢。如果你殺了人,表現一點後悔的情緒,或者推給意外的狀況,可能不會受到極刑。但是,莫爾索沒有什麼特別感受,結局很簡單,他被判了死刑。整個審判過程在某個程度上與卡夫卡的《審判》有點類似,很多事情模模糊糊,不太清楚,犯的錯是怎麼回事?審判的時候所使用的普遍規範用來要求誰的?也不太清楚。這是加繆在小說的部分說明現代人荒謬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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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斯神話的啟發

《西西弗斯的神話》這本書雖然取名為神話,事實上在這本書裡面,神話只是像附錄一樣,佔了短短三四頁的篇幅,書的主要部分都在討論“荒謬”這個概念。

這本書的關鍵就是他回應嚴肅的哲學問題,也就是“自殺”這一點。他說:“生活在這個令人窒息的穹蒼下,我們只有兩個選擇——離開或者留下。要緊的是去發現人如何離開,以及人為何留下。”

所謂離開,就是指自殺而言。加繆在這裡做一個分析,他認為自殺有兩種:一種是消滅自己的身體,一種是壓制自己的思想。

身體方面的自殺表面看來解決了荒謬,但加繆認為,自殺是一種誤會,以為可以藉此化解荒謬,卻反而對荒謬不忠實,因為生活就是要使荒謬生存。使荒謬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要注視它。換句話說,為了生存,荒謬不能被解決,所以要反對自殺。不但要意識死亡,還要拒絕死亡。換句話說,有些人以為自殺是化解荒謬,但是等於選擇了死亡。這是逃避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

另一種荒謬所批評的是思想上的自殺。他還舉出幾位存在主義的代表人物,像克爾凱郭爾、雅斯貝爾斯。加繆認為,他們逃避了荒謬的處境。因此,加繆多次公開說自己不是存在主義者,他認為存在主義是一種以哲學的方式來自殺。有一次記者問他是不是存在主義者,加繆回答說:“我不是存在主義者,薩特和我都對我倆的名字常被連在一起而感到詫異。薩特是一位存在主義者,而我已經出版的唯一的理論性著作《西西弗斯的神話》,卻是要直接反對那些所謂存在主義的哲學家們的。”

加繆認為,有些存在主義者毫不猶豫地投靠一個絕對者或超越者的力量,而他呢?他願意繼續留在現實的處境裡面奮鬥。

在《西西弗斯的神話》中,這個神話內容很簡單,他說:西西弗斯(Sisyphus)是為了讓河神給人類水源,所以沒有遵從天神宙斯的命令,洩露了秘密,讓河神知道他的女兒被誰拐走,這有點像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從天上盜了火種給人類而受到懲罰一樣。一個是水,一個是火,人非水火不生活。所以,在神話裡面這一小段,一開頭就說:神明們懲罰西西弗斯,命他不停地推滾巨石上山,當他好不容易把巨石推到山頂時,巨石因本身的重量又滾回山腳下。由於某種理由,神明認為,沒有比徒勞而無望的工作更為可怕的刑罰。我們很熟悉的這一段,經常被用來描寫現代人日復一日、週而復始、一年又一年做著同樣的工作,然後生命漸漸老去,最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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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斯的神話》這本書最後的結論,加繆寫著:“向山頂奮鬥的本身,已經足以使人心充實,我們應該想象西西弗斯是快樂的。”加繆認為,面對荒謬的時候人不需要逃避,既不能夠傷害自己的身體,也不能夠放棄自己的思想,而是要繼續奮鬥下去。有一個奮鬥的目標,就會讓人覺得充實。所以,他要我們想象西西弗斯是快樂的,代表人在這種處境下也有可能得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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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巨石要推向山頂嗎?

西西弗斯有一個巨石要推到山頂,雖然石頭一定會滾下來,那麼請問:你有沒有類似的經驗,因為有一個任務要去完成,雖然它到某個時候一定會過去,但是就在這個奮鬥的過程中,你感覺到生命有某種意義?想聽聽你的意見。

*本文選自得到課程《傅佩榮的西方哲學課》,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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