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本面分析的笑話》一文中，我們曾提到過“長期投資者如巴菲特看穩定發展的公司心理標尺是2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確實能看到短期投資者所不能發現的價值”。巴菲特能發現的是什麼樣的價值？為什麼中國投資普遍短線？更耐心些究竟能給我們帶來怎樣的優勢呢？
股市究竟是“市場”還是“賭場”，或是“連賭場都不如”？股民究竟是“投資者”、“投機客”還是“賭徒”？這些名詞我們聽多了大都能隨口道來，作為其中的一份子，卻時常分不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
什麼是市場？什麼是賭場？市場以錢易物，或是以物易錢；賭場以錢易錢。在市場裡，我們買東西是一種投資，賣東西是投資變現；在賭場裡，每一次下注也是一次投資，要麼輸要麼贏，只不過變現的速度更快罷了。
吳敬璉曾在2001年說“中國股市連賭場都不如。賭場裡面也有規矩，比如你不能看別人的牌。而我們的股市裡，有些人可以看別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詐騙。做莊、炒作、操縱股價可說是登峰造極。”
股市和賭場確有很多相似之處。可以和莊家玩，也可賭客（股民）之間自己玩。自己玩的，莊家（券商/交易所/政府）要抽成（佣金/規費/印花稅）。和莊家玩的，要麼莊家通過賠率賺你的錢，要麼連賠率跟你也是對半開（百家樂），賺你輸光了走人的錢。反過來看我們的股市，即便你跟坐莊的人玩，券商依然抽你水，這點確實連賭場都不如。
然而吳老也犯了個錯誤。賭場並不是都有規矩。像拉斯維加斯、澳門這種供散戶消遣的賭場的確是有規矩，估計吳老在這些地方也小試過兩把，所以留下美好的印象。但那些地下賭場，VIP室裡邊的花招就多了。即便不是每個人都去過，港片裡的場景大家一定不陌生，全是真實再現。當然嘍，我們可以潔身自好，不去那些惡莊當道的地下賭場，自然也就不會為其所傷。
同樣地，中國股市裡，也不是所有的股票都是坐莊、炒作、操縱股價。我們同樣也可以有所選擇，避開那些吸老百姓血汗錢的惡股。吳老所在的12年前，中國股市可能就像澳門、拉斯維加斯的幾十年前，法治不完善，黑道惡霸橫行，所以吳老的話儘管偏絕對，卻也有一定的道理。一個輪迴後的今天，市場環境不斷在進步，股民完全可以有所選擇，避開那些莊股、惡股。
然而，要避開那些莊股說起來容易，卻做起來難，大部分時候需要與人性的貪婪做鬥爭。那些騙術其實與過去擺地攤的把戲沒什麼區別。一定是先讓託不斷賺錢，引來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這時候開始有人躍躍欲試，莊家一開始甚至故意留個破綻，讓你贏點小錢，直到你信心爆棚下重注時，下面的機關讓你的投注連獲取隨機勝率的概率也不復存在，最終一貧如洗。哪怕是最近熱播的《來自星星的你》當中仍然有類似的橋段。
股市裡的莊股同樣如此，一定有著“非凡的股性”，經常出現在每日漲幅榜上，才能引來大眾的圍觀。此時，人性的貪婪，和賺快錢的衝動，讓你欲罷不能，從圍觀變成了參與，越陷越深。
股市坐莊比江湖把戲更復雜的是，江湖把戲一對一，股市坐莊一對多，所以江湖把戲陷入者必輸，而股市坐莊則成了一個概率問題。只能說最終因為莊家要盈利，大部分人是賠的。但不排除有一部分人在這個局中搭了莊家的順風車，成了盈利者。我想這就是大部分投機客在與惡莊搏鬥時所追求的境界吧。
概率是個很奇特的東西。很多人相信：不同的時段下出自同一形成機制的概率會不同。相信讀到這裡，大家都認可與惡莊搏鬥，總體上贏面低於50%，因為他資金大，能控盤，能與上市公司勾結，發佈虛假消息詐騙，或提前獲知內幕消息。但總有人認為，包括我自己有時也同意，在特定時段下，“可以搭莊家轎子的順風車”，當然這與我們對估值，安全邊際，莊家成本的判斷不無關係。此時，我們就是在投機，參與一個整體贏面不足50%的遊戲，但相信依靠自己的智慧，能使自己個人的贏面大於50%。
賭場裡也有相似的情景。百家樂賭大小整體贏面是50%，所以玩家純粹是在賭運氣。但總有人會精心選擇參與的時機，在連續出現N把“大”之後，押“小”，或是反過來。理論上，每一次概率是獨立的，這種模式並不應該奏效。但反過來，既然“大”與“小”的概率各50%，那麼多次“大”以後，如果沒有“小”去中和，這概率不就不是50%了麼？儘管筆者傾向於相信概率獨立，但後一種解釋仍大有市場，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抱著後一種理論去參與百家樂的人就是在投機。
對投機，各種各樣的定義很多。筆者傾向於的定義是，揣著自己認可的招數，去下一個整體贏面小於等於50%的賭注，期望自己個人的贏面大於50%。
各位股民在“明知有惡莊，偏向莊股行”的時候就是在投機。有些股民在不知不覺中陷入莊家的把戲則不是投機，而是被騙。A股熊了那麼多年，留下來的大多是有識之士，所以市到今天，單純被騙的少，投機失敗的多。
賭場與莊家玩的任何遊戲贏面都不超過50%，所以花大資金玩的人都是投機分子，也是賭徒。當然，還有一種是像吳老一樣的娛樂心態，我就是來玩的，輸點小錢無所謂，開心就好。如今澳門拉斯維加斯的莊家們還賺了很多觀光分子的錢。A股裡也有這樣的“觀光分子”，莊家自然喜歡這樣的人。
賭場在賭客之間玩的任何遊戲都是零和，甚至更少（考慮到開賭場的要抽水）。零和的意思就是，參與的人總收益為0。去參與一個零和的遊戲，除非你堅信你的技藝比別的參與的人更強，不然就是在送錢。從這個概念上來說，玩賭客之間玩的遊戲，還是在投機。
吳老說了股市不如賭場的地方，我來說說股市勝過賭場的地方。令我驚訝的是，大部分股民其實並不知道這一點。
與期貨市場，外匯交易市場等不同，股市並不是個“零和的遊戲”。因為它通過分紅，公司通過增長，為投資者帶來價值。投資與投機最本質的區別就是，投機下的是整體贏面低於50%的注，而投資下的是整體贏面高於50%的注。不排除投機者智慧超凡，或運氣過人，最終贏得多。也有可能投資者運氣不佳，最終贏得少。當然，智慧超凡的投資者如巴菲特，選擇的是贏面遠高於50%的注，自然贏得最多。
投資投機的優劣之分很可能只有幾個百分點。反映在幾次的結果上，個體差異很大。智慧的優劣之分反映在市場上，可能也只有幾個到十幾個百分點，卻足以使優秀的投機者，勝出普通的投資者。索羅斯在外匯、期貨市場上的傑出表現，是最優秀的投機者在零和遊戲中賺大錢的經典案例。因為持有外匯或期貨本身沒有收益，只有靠賣給虧損的人盈利。
所以，從概率上來看，普通的投資者想要在市場上獲利，第一準則是堅持。只有當次數足夠多，時間足夠長，最終的贏面才會高過50%。第二還是堅持。當你初入市場時，你無法分辨哪些股票是有惡莊當道的投機股，哪些是有投資價值的股票，以為在投資，實則在投機，必須要經歷交學費的階段。第三是明白估值，以一個過高的價格去買入任何好公司，都是一種風險極大的投機。因為公司長遠的未來誰都無法保證，即便當下看上去再美，也要給自己留下足夠的犯錯空間，低估值就是最好的保障。所以，參與股票市場本身不能保證你是在投資，只有明白了哪些是有投資價值的好公司，什麼價格是使好公司有投資價值這兩點，你才是在投資，而巴菲特則是個中的最高手！
下面說說巴菲特的盈利模式。
在《基本面笑話》一文中，我們曾經給過市盈率一個開放式的定義：
市盈率X的本質是認為公司在未來10年內能夠給股東帶來當前利潤X倍的回報。
這個10年是一個寬泛的定義。而且是大多投資者看公司的極限。
打個比方，譬如說目前公司的市盈率是10倍，大部分投資人認為未來10年公司累計可以提供大約為當前盈利的10倍的淨現金流回報（扣除資金成本後）。那麼10年後，即便公司不存在了，這10年的現金回報大致可以讓投資者回本。事實上，大多數公司的平均壽命不到10年，中國的公司更是不到5年。所以想10年以後的事確實是極其困難的。
巴菲特有這樣的洞察力！看他買的公司，從箭牌口香糖到可口可樂，從迪斯尼到中國石油，無不是在10倍左右的市盈率買進，同時公司能夠抵禦通脹，甚至擴大疆域，業績不斷上漲，公司通常是在5年間便給股東帶來了當年淨利潤10倍以上的淨現金回報，在此後延續存在了幾十年並持續給股東提供這樣穩定的回報！
然後我們用算術定量表現“耐心”的魔力。假設巴菲特在1960第一次買進一家這樣的公司。到了1965年，他就回收這家公司的初始投資，並繼續擁有這家公司。1965年他用回收投資第一家公司的錢投資第二家這樣的公司。到了1970年，第一家公司和第二家公司給了他足夠購買第三和第四家這樣的公司的錢。1975年，他擁有8家；1980年，16家；1985年，32家；1990年，64家；2000年256家，2010年1024家。到此時數量已經只是一個參考，他擁有的公司家數並沒那麼多，他後來把錢集中起來買了更大的公司，但這些公司都有相同的特質，基業長青。讓我們看一看50年1024倍的回報，相當於複合年收益率15%。
讓我們再來看與之相比的另一種情形。現在A股上市公司公告投資新項目的項目回收期一般也就5-6年時間，看起來和巴菲特買的公司資本回報率差不太多。在這5年裡是差不多，但大多這些項目在5年後或是由於技術落後，或是由於市場競爭等各方面原因，根本無法繼續提供頭一個5年的回報。也就是像大多數企業很難活過5年，10年。那樣的話，即便你第一家投的公司，5年回本，5年後投第二家公司，第一家沒了，50年後，你還是隻擁有1家公司。
所以，在一個大家都以5-10年去衡量上市公司價值的市場裡，如果你能夠發現20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價值，你就有機會以看似平價，實則低價的價格去買入一些好公司。最終，時間和耐心會讓你的贏面遠大於50%。
回到我們A股，當大部分人都以更短的時間去看待我們的市場時，如果你可以看到5年以上的發展，你勝出的幾率也就**加強了。
以上的分析，我們並沒有考慮擇時。事實上，巴菲特儘管較少賣出，他大部分的買入卻都是在每次金融危機的末端和經濟轉好的前端。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的最終收益率高於20%，接近25%。確實，如果公司一直是好公司，他能持續存在並提供回報，是沒有必要賣出的。這也是股票本身的魅力。他可以通過分紅和回購讓你回收初始投資和變現，去進行新的投資。而無需始終處於以錢易貨和以貨易錢的市場喧囂中。
最後說明巴菲特為什麼會拋售中國石油。這一方與其長期持有美國公司的理念有關，另一方面與中石油2007年股價漲到過於誇張有關，還有一方面也與中石油此後起資本開支大幅增加，儘管淨利潤規模維持不變，淨現金回報大不如前也有關。我覺得從絕對考量來看，第三方面才是根本原因。持有一家長期存在的公司，並且這家公司必須穩定提供充足的淨現金流回報才是一家值得擁有的好公司。中石油的近6-7年顯然不符合這一點。
選擇投資或是投機是一種態度，有時也是一種無奈。投機由於相對短平快，儘管整體贏面小於50%，但買進賣出多，經驗積累很快，自以為是的招數可以悟得很快。投資要求耐心，相對長線，儘管整體贏面大於50%，但很多人淺嘗即止，交了經驗不足本領不夠的學費，沒能堅持下去。久而久之，看似投機的本事長得很快，投資的本領沒什麼長進，自然也就只能成為投機派了。然而，在一個與人競爭的環境中，一切的能力都是相對而言。就好比今天的我，基本面分析的工具手段肯定比50年前的巴菲特豐富，而且我也不比他懶惰，是不是我至少能取得他50年前那樣的收益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今天我的競爭者同樣比50年前的巴菲特的競爭者強上太多。同樣地，當你在一次又一次投機結果中總結教訓自以為有所領悟進步時，別的投機者也在以相同的速度提高，所以到最後，這依然是一個贏面小於50%的遊戲。走投資之道，儘管進步緩慢，可每一個腳印都讓你領先別人一步，積跬步以致千倍。
套用時下流行的話說，選擇投資也是選擇一種“無齡感”的生活方式。你至少相信自己還能活50年，還能投資50年，還能翻千倍，成為億萬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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