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對於經典的美術作品來說,讀五十本研究著作,也抵不上在一幅原作面前,凝神靜氣看半個小時。

畫家陳丹青至今念念不忘他三十年前出國去紐約的初心:不是為了移民,不是為了發財,而是為了開眼界,看原作。他說自己原本是去大都會美術館看油畫,卻意外受到了中國藝術史的啟蒙——他在這個外國美術館裡看到的中國藝術經典,竟是在中國大陸看到的百倍以上。

陳丹青很憤憤不平:

齊白石差不多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中國畫家了,跟他年紀相仿的西方畫家,譬如畢加索,在法國和西班牙,不知有多少紀念館、美術館,專門陳列他的每一張紙片;早死如凡·高,則在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公園佔有一座很大的個人美術館,每天朝拜的人絡繹不絕,但是在中國,齊白石先生就是“人民藝術家”,然而直到今天,普通中國人也很難看到一眼齊白石的真跡。

好在時代還是在慢慢往前走的。

比如揚州八怪,作品散落世間的並不少,然而魚龍混雜,真偽難分,好東西有,但是普通如你我,並不容易時常過眼。好在愛美之心,代代風流,民間並不缺少有心人。

說起來,三百年來“揚州八怪”的名頭在江南也算家喻戶曉。但是仔細一想,除了鄭板橋的竹石蘭花,其他還能被老百姓熟悉的,其實也真不多。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鄭燮 | 《牡丹蘭花圖》軸

陳撰的雜花。

陳撰是揚州八怪裡的忠雅長者,惜墨如金,活著的時候都稱得上“每紙落人間,珍若拱璧”,昱德堂藏的陳撰十二開設色《花卉圖》冊、十開水墨《花卉圖》冊、十開設色《花卉圖》冊頁,尤其十二開水墨《果品花卉圖》冊,把鮮活的生命體驗帶到畫中,於是我們看到了,葡萄、水仙、菱角、枇杷、荸薺、茨菇、蘿蔔,這些很少出現在文人畫中的東西,紛紛成為了畫中的主角。雖在人間,卻絕無煙火氣。淡遠之味,彷彿酒肉穿腸之後忽然來一杯苦茶,神志立刻為之一清。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陳撰 | 《果品花卉圖》冊(選一)

邊壽民的蘆雁。

邊壽民是淮安人,家在碧水白葦之間,自小與雁相伴,南雁北飛,北雁南歸,一飲一啄,他都熟稔在心。他一生愛雁,鄭板橋說他筆下的大雁,“畫雁分明見雁鳴,縑湘颯颯蘆荻聲”,可見“邊雁”的盛名,絕非浪得。可是昱德堂藏的邊壽民這十二通景屏《蘆汀翔集》,橫陳一隅,蔚為壯觀,大概就不是尋常可見的了。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邊壽民 | 《蘆汀翔集》十二屏

汪士慎的梅花。

汪士慎有兩句詩,說自己“一生心事為花忙”“老覺梅花是故人”,因為身心與梅契合,他一反前人嫩枝疏蕊的畫法,專取橫枝老杆,溼潤蒼勁,獨標一格,儼然“狂”態。以梅花自寫,所謂“畫梅須畫梅骨氣,人與梅花一樣清”。他筆下橫斜於霜天雪地的梅花,正是清貧獨守的自畫像。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汪士慎 | 《梅花圖》冊(選一)

高翔的山水。

高翔是“八怪”裡唯一地道的揚州人,一生幾乎不曾遠遊,如一株垂柳般堅定,如瘦西湖水般寂靜。他將自己融入了揚州,與水同逸秀,與山同樸厚,把淡泊當做生活方式。揚州周圍並無高山,但是高翔筆下的山林書齋,就是自己為自己營造的精神家園。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高翔 | 《山齋讀書圖》軸

閔貞的大象。

閔貞這輩子,有兩件“奇遇”,第一是乾隆四十五年應召入宮為六世班禪額爾德尼貝丹意希畫像,據說這是十世班禪以前歷任班禪留下的唯一畫像,迄今保存在雍和宮中;另一件,就是他畫的大象。比如昱德堂藏的這幅《洗象圖》,濃墨羅漢淡墨象,大象憨態可掬,兩百年後再看,竟然絕不違和。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閔貞 | 《洗象圖》軸

金農的胡馬。

金冬心是“揚州八怪”的魁首,他的漆書自然獨步天下,竹梅古佛都好,但是他真正用以寄託情志的,或許是馬。

金冬心說自己畫馬,上承隋唐,“皆西域大宛國種,用筆俊偉,別開生面。冰雪在須,朔風怒號,展軸觀之,恍然置身古骨剌之地也”。在金農看來,元明以降,畫馬的不少,但是從沒有那種“獨行萬里者”,所以他筆下的馬,大多笑傲江湖獨來獨往,這是神駿,大概也就是金冬心本人。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金農 | 《番馬圖》軸

我特別愛的,羅聘的鬼。

我一直不太明白羅聘為什麼喜歡畫鬼,作為八怪裡的晚輩,他生活的並不算差,上面有老師金農罩著,還有嬌妻紅袖添香——羅聘的太太方婉儀是歙縣名門之後,能詩擅畫,就憑一句“清清不染淤泥水,我與荷花同日生”,大概就會讓不少人對羅聘豔羨不已。可是羅聘在松竹梅蘭之外,偏還有個畫鬼的重口味。

羅聘的鬼,有隱鬼,有酒鬼,有闊鬼,有惡鬼,有大頭鬼,有骷髏鬼,既撲朔迷離,又奇異詭譎,但是,恐怖醜陋到極致,就產生了真正的審美,羅聘的鬼,看一遍覺得可怕,看兩遍覺得可喜,看三遍便覺得“嬌憨可愛”,這是畫家的筆下工夫,也是他的審美眼光。

“揚州八怪”|被歷史遺忘的才子名作

羅聘 | 《鬼趣圖》卷(選一)

揚州,寄寓了“八怪”們的落寞、相思、痛苦、歡樂,他們自在率性,往往被世人指目,但狂放的外衣之下裹著的,是一顆純潔而熱烈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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