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惡夢 之 元祐黨案:第5章 章惇專政

◎紹聖二年(1095),章惇專政。

二月,呂大防以監修史事貶秩,分司南京、安州居住。

冬十月,以吏部尚書許將為尚書左丞,翰林學士蔡卞為尚書右丞。

十一月,贈蔡確為太師,賜諡“忠懷”。貶故相範純仁。

許將字衝元,福州閩人。舉進士第一。章惇上奏請挖司馬光的墳墓,哲宗問許將的意見。許將回答道:“挖人家的墓,這個不是盛德的人乾的事。”

有人舉漢唐兩代誅滅、殺戮的例子,哲宗又問許將。許將說:“漢唐兩代固然有之,但是有宋自從太祖以來沒那麼幹過,本朝治國的方法超過漢唐的原因,就是未嘗誅殺大臣。”

哲宗納從了許將的意見。

◎紹聖三年(1096),章惇專政。

二月,罷富弼配饗神宗廟庭。

富弼字彥國,河南人,少篤學,有大度。范仲淹見到他後很是驚訝,說他是“王佐之才”,把他的文章拿給晏殊看。晏殊非常欣賞這個人才,於是把女兒許配了富弼。

契丹屯兵邊境後,遣大臣劉六符來求關南地。朝中的大臣都認為此次去和契丹談判,凶多吉少。呂夷簡和富弼有過節,便派他去了。他爽快地答應,還說:“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

等見到了劉六符,富弼開懷與他暢談。劉六符心悅誠服,把契丹人想要什麼一一告訴了富弼,又說:“能答應,就答應;不能,就找一個藉口搪塞罷了。”

富弼回去,如實對仁宗說了。仁宗只答應增加歲幣,用宗室的女兒嫁給契丹主的兒子。

劉六符說:“我主恥受金帛,一定要回十縣。”富弼說:“本朝皇帝說了,朕為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你們想要的不過是租賦。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所以屈己增加歲幣以代之。”

此後,契丹不再提結婚之事,一心要增加歲幣。契丹主說:“南朝將東西給我們時,言辭應當說‘獻’,否則就說‘納’。”

富弼據理力爭。回來上奏道:“臣以死來拒絕他們,他們的氣勢已經被臣壓制住,不要答應他們。”但是朝廷竟然同意了用“納”字。

後來,富弼移職青州,兼東京路安撫使。

河朔發生洪水,百姓流離失所,討飯活命。富弼勸說治內的百姓拿出糧食,加上以政府的糧食,又獲得公私提供的廬舍十餘萬棟,將流民各處安排,供以飲食。又給與官吏中前資、待缺、寄居者俸祿,讓他們對流民中的病、衰、弱者給予特別救濟;仍然記下官吏的功勞,以備將來上奏替他們請求賞賜。每五天就派人帶著酒肉飯菜去慰問,人人皆盡力,事事皆至誠。山林之木、池塘之魚,聽任流民隨需自取。死了的人用冢葬之,叫作“叢冢”。

第二年,麥子成熟後,給與流民足夠的糧食,讓他們各自回家。

因為富弼的措施得當,共救活了五十餘萬人,招募流民為兵也多達萬人。仁宗聽說後,派遣使者嘉獎慰問,授與他禮部侍郎。他辭謝不受,說:“這是守臣的職責。”

此前的救災方法,都是將流民聚集在城中,給與粥食,結果有得疾病的,有互相踐踏死傷的,還有的數天都得不到食物而餓倒,名義是救民,實際上是殺民。自從富弼立法簡便周詳,便天下相傳,作為榜樣。

熙寧元年,詔入覲。富弼對神宗說:

人主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奸人得以傅會。當如天之監人,善惡皆所自取,然後誅賞隨之,則功罪無不得其實矣。

熙寧二年,王安石出任參知政事。富弼稱有病求告退,神宗允許了他,問:“你告退之後,誰能夠代替你?”富弼推薦文彥博。

神宗沉默了很久,才說:“王安石怎麼樣?”

富弼也沉默不語。

同樣的問題,神宗曾經也問過宰相韓琦:“卿離開了以後,誰可以主持國事,王安石怎麼樣?”

韓琦說:“王安石做翰林學士則有餘,做宰輔則不可。”

元豐三年,富弼薨,年八十。弼性至孝,恭儉好修,與人言必盡敬,雖微官及布衣謁見,皆與之亢禮,氣色穆然,不見喜慍。其好善嫉惡,出於天資。常言:

君子與小人並處,其勢必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小人不勝,則交結構扇,千岐萬轍,必勝而後已。迨其得志,遂肆毒於善良,求天下不亂,不可得也。

八月,以範祖禹、劉安世在元祐中構造誣謗,祖禹責授昭州別駕、賀州安置,安世新州別駕、英州安置。

劉安世字器之,魏人。少時持論已頗有見識,後來從學於司馬光,司馬光教導他“以誠為本”,從不作妄語開始。司馬光入相,推薦他為秘書省正字。

章惇強賣崑山的民田,遭到處治,天下人把章惇、蔡確、黃履、邢恕並稱為“四凶”。劉安世說:“這四人素相交結,自以為是社稷之臣,貪天之功,徼倖異日。”

劉安世儀狀魁碩,音吐如鍾。當了諫官後,正色立朝,扶持公道。面折廷爭,毫不退讓,有時候惹得哲宗盛怒不已,他卻執簡退立。等到哲宗火氣消了,他又上前復諫。在一邊候著的侍者嚇得汗流浹背,稱他為“殿上虎”。

九月,廢皇后孟氏為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賜名衝真。

這個事件,幕後的推手是婕妤劉氏和宰相章惇。一開始是孟氏的女兒福慶公主重病,藥石無效。孟氏的姐姐私帶道家的治病“符水”入宮,來醫治福慶公主。

“符水”之事向來是宮中的大忌。孟氏看到後大驚失色,趕緊將符水藏起。等到哲宗到來,孟氏向他說明原委,哲宗也認為是人之常情,並不怪罪。不料在公主病逝後,孟氏的養母等人為孟氏及公主祈福,而正是這件事落人口實。

備受哲宗寵愛的婕妤劉氏,趁此機會,將前後兩件事情聯繫起來,在哲宗面前搬弄是非,說孟皇后這是在詛咒皇帝。哲宗也懷疑起來,命梁從政、蘇珪調查此案。

在章惇和劉氏的授意下,他們逮捕了孟氏的左右侍女及宦官數十人,刑求逼供。太監和宮女們不願誣陷皇后,個個被打得體無完膚,有的甚至被割舌斷肢。最後,梁從政等人偽造供詞,讓哲宗相信皇后圖謀不軌。

最後的結果是:劉氏成為皇后,孟氏被廢。

然而孟氏的故事,並沒有到此為止。靖康初年,廢妃嬪們出家居住的瑤華宮失火,孟氏移居延寧宮。延寧宮又失火,她只好出了宮,居住相國寺前面的私宅。第二年,金人攻陷汴京,徽、欽二帝被擄,史稱“靖康之禍”。當時的六宮,凡是有位號的都著隨徽、欽二帝北遷。只有孟氏因為被廢而幸運地躲過此劫。

偽帝張邦昌接受呂好問建議,將孟氏迎入延福宮,恢復孟氏皇后的尊號,並請她垂簾聽政。

不久,聽說康王在濟,皇后派遣尚書左右丞馮澥、李回及兄子忠厚,持書奉迎。又命副都指揮使郭仲荀將所部扈衛,及御營前軍統制張俊前去迎接。然後降手書,播告天下。

康王到了南京(今商丘),皇后派遣宗室及內侍奉圭寶、乘輿、服御,迎接康王即位,也就是“高宗皇帝”。這一天,皇后撤簾,被尊為“元祐太后”。後來又改稱“隆裕太后”。

建炎三年(1129),苗傅、劉正彥發動兵變(史稱“苗劉兵變”),逼高宗讓位給年僅三歲的皇太子趙旉。

為亂軍所逼,孟氏再度垂簾聽政。她一邊慰撫苗傅等人,一邊暗中令梁紅玉前去向韓世忠搬兵,前來勤王。亂事平定,再度撤簾。

◎紹聖四年(1097),章惇專政。

二月,命追貶司馬光、呂公著、王巖叟、趙瞻、傅堯俞、韓維、孫固、範百祿、胡宗愈,安置呂大防、範純仁、劉摯、蘇轍、梁燾於循、雷、化、永、新五州。又安置劉奉世柳州。韓維再謫均州。安置王覿、韓川、孫升、呂陶、範純禮、趙君賜、馬默、顧臨、範純粹、孔武仲、王欽臣、呂希哲、呂希純、呂希績、姚勔、吳安詩、秦觀十七人通、隋、峽、衡、蔡、亳、單、饒、均、池、信、和、金、光、衢、連、橫等州居住。王汾、孔平仲落職。張耒、晁補之、賈易並監當官。朱光庭、孫覺、趙、李之純、杜純、李周、孔文仲並追貶。降文彥博太子少保。追毀程頤出身以來文字,放歸田裡。

閏二月,張君說坐上書詆訕先朝,處死。徙蘇軾昌化軍,範祖禹、劉安世於高、賓二州。

三月,命蹇序辰編類司馬光等事狀及臣僚章疏,人為一帙,凡143帙來上,縉紳由是無得脫禍者。

夏四月,呂大防卒於虔州。追貶王珪為萬安軍司戶參軍。

五月,文彥博薨。韓縝薨。貶韓維為崇信軍節度副使。

十一月,詔放歸田裡的程頤涪州編管。

十二月,劉摯卒於新州。

◎元符元年(1098),章惇專政。

三月,同文館獄起,蔡京與安惇同訊,極意羅織,遠錮宰執劉摯、梁燾子孫。重徙諫官範祖禹、劉安世,殺內侍陳衍,停王巖叟、朱光庭諸子不敘。遣呂升卿、董必,盡殺元祐流人。

“同文館獄”,是蔡京和章惇策劃的一起的打擊舊黨的重大事件。事情起於文彥博之子文及甫,他在居喪期間,擔心自己曾被劉摯彈劾外調,除喪後不得京官,便給好友邢恕寫信,信里約略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濟之以粉昆,朋類錯立,欲以眇躬為甘心快意之地”等語。

邢恕知道文及甫之意所指,就唆使蔡確之子蔡渭上奏朝廷,以此書作為劉摯、呂大防陷害蔡卞並意圖傾危社稷的證據。於是朝廷逮捕了文及甫,蔡京主治此獄,章惇為輔。此案牽連人數眾多。

陳衍,開封人。以內侍給事殿庭,累官供備庫使。紹聖元年三月,來之邵開始攻擊元祐的政事,首先拿陳衍開刀,說:“陳衍在太后垂簾的時候,怙寵驕肆,交結戚里,進退大臣,力引所私,使他們官居耳目之地。”張商英也說:“陳衍交結宰相,御服為之賜珠;結托詞臣,儲祥為之賜膳。”暗指的是呂大防與蘇軾。

結果陳衍坐貶,監郴州酒稅務。又編管白州,徙配朱崖。

緊接著,章惇大興監獄,誣告“元祐”諸老、大臣,交結陳衍等人,以謀廢立。隨後把張士良叫來詢問。張士良說:“宣仁太后彌留之際,陳衍只問了兩件事,一,可不可將二府之事託付給外面?二、可不可將御寶託付給外面?”

一無所得,安惇、蔡京卻上奏:

(陳)衍疏隔兩宮,斥隨龍內侍十餘人於外,以剪除人主腹心羽翼,意在動搖,大逆不道。

於是下詔處死陳衍,令廣西轉運使程節去執行死刑。

章惇又授意使者去找已經被貶在外的劉安世,讓他自裁。這個使者找到了一位土豪,給了他一個轉運判官的職業,讓他去誅殺劉安世。

梅州的守臣知道了消息,趕緊通知劉安世,或死或逃,讓他儘早做好安排。

沒想到劉安世波瀾不驚,繼續與賓客們飲酒談笑。守臣嘆息而去。

過了一會,劉安世提筆寫了幾張紙,交給僕人,說:“我死之後,你就按上面寫的去做吧。”賓客們悄悄地從僕人那裡要過來遺書,一看,上面寫的是讓僕人去照顧那些和他一起被貶的人的家事。

再說那個土豪領到旨意後,快馬加鞭,還有二十里就要到達,可是……他突然嘔血倒斃,死於街頭。

劉安世因此倖免於難。

再後來,有人勸他為子孫後代考慮,暫時依附於當權者。劉安世笑著推辭了,說:“我若是為了子孫後代考慮,也不能像你說的。我想要成為‘元祐全人’,將來好有面目見司馬相公於九泉之下!”

劉安世死後,安葬在祥符縣。後二年,金人挖開了他的墳墓,卻看見他的面貌如生,驚歎道:“異人也!”於是蓋棺乃去。

四月,梁燾卒於化州。

梁燾字況之,鄆州須城人。

以前,文彥博建議派劉奉世出使夏國。御史張舜民論不應派人出使,結果被降為虢州通判。梁燾說到:“御史是維護國家紀綱的官員,天子都可以去衝撞,何況有過失的大臣。怎能害怕忌諱而不直言?現在御史敢於說大臣的,這是天下的公議;大臣不滿意御史的,這是他一個人的私心。怪罪天下敢於說話的公議,便宜一個人的私心,這不是公正朝代的盛事。”

當時發出議論的還有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王覿、孫升、韓川七人,都被叫到尚書省都堂,示以上頭的意思:權衡輕重,犧牲一個新進的御史,安慰老臣。

梁燾又說:“如果論年齡爵位俸祿,那麼老臣為重;如果論法度法制,那麼老臣為輕。御史是天子的法官,不能因為大臣鬱鬱不樂而貶斥去職。希望召回張舜民,以端正國體。”

奏章十次上呈,都沒有被採納。

在鄂州的時間裡,梁燾開始作《薦士錄》,記載賢士們的姓名,適合幹什麼工作,一有機會就向朝廷推薦。有一位客人偶然見到此書,說:“您所培植的桃李,乘時而發,只是您不向外人張揚罷了。”

梁燾笑著說:“我出入侍從皇帝,位至執政大臣,八年之間所薦舉的,用之不盡,負愧很多了。”其好賢樂善如此。

秋七月,復竄鄭俠。秦觀除名,移雷州編管。重新定罪的有830家。範祖禹卒於化州。

“免役法”頒佈後,小商小販最受其苦,運水的、理髮的、賣粥的、賣茶的等等,不交稅都不準營業。稅收層層疊加,超過了商販的本錢,所以他們就以死相爭。

自熙寧六年七月開始,到熙寧七年的三月,天不下雨,大地了無生機,人民引頸待死。東北的流民,每天風吹日曬,扶老攜幼,塞滿道路,人人羸弱不堪,個個衣衫襤褸。但是官吏們仍然催逼災民交還“青苗法”所貸的本息。情況好一點的災民還能買一些麥麩充飢。差的只能扒樹皮、啃草根,還要被戴上鎖械刑具,又要給官府充作苦力。有的變賣家產償還官錢,有的舉家逃走。

鄭俠看到此景,畫《流民圖》,寫《論新法進流民圖疏》,請求罷除新法。奏疏送到閣門,被拒而不納。他只好謊稱是秘密緊急邊報,發馬遞直送銀臺司,呈給神宗。《疏》裡面這樣寫道:

去年大蝗,秋冬亢旱,麥苗焦枯,五種不入,群情懼死;方春斬伐,竭澤而漁,草木魚鱉,亦莫生遂。災患之來,莫之或御。願陛下開倉廩,賑貧乏,取有司掊克不道之政,一切罷去。冀下召和氣,上應天心,延萬姓垂死之命。……竊聞南征北伐者,皆以其勝捷之勢、山川之形,為圖來獻,料無一人以天下之民質妻鬻子,斬桑壞舍,流離逃散,遑遑不給之狀上聞者。臣謹以逐日所見,繪成一圖,但經眼目,已可涕泣。而況有甚於此者乎!如陛下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斬臣宣德門外,以正欺君之罪。

神宗看了《疏》,又反覆觀看《流民圖》,長吁再四,夜不能寐。

第二天,下令開封府發放免行錢,三司使查察市易法,司農發放常平倉糧,三衛上報熙河用兵之事,諸路上報人民流散原因,青苗、免役法暫停追索,方田、保甲法一起罷除,一共採取了十八條措施。

民間歡呼相賀。神宗又下《責躬詔》,求直言。

三天後,天降大雨。

王安石上章請求辭職。呂惠卿等人對鄭俠恨之入骨,把他交付御史,治 “謊稱軍情、亂髮馬遞”之罪。又一起到神宗面前哭訴,說:

陛下數年以來,忘寐與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賜;一旦用狂夫之言,罷廢殆盡,豈不惜哉?

於是,新法一切如舊。

秦觀字少遊,揚州高郵人。少豪雋,慷慨溢於文詞,舉進士不中。在徐州遇見了蘇軾,作《黃樓》。蘇軾認為他有屈、宋之才。

紹聖初,坐黨籍,出通判杭州。又貶監處州酒稅。

執政者派人暗中盯著秦觀,尋找他的過失,然而一無所獲,最後治了他“抄寫佛經”之罪。徙郴州,又編管衡州,又徙雷州。

九月,附馬都尉張敦禮坐元祐初上疏譽司馬光,奪留後,授環衛官。

張敦禮,熙寧元年娶祁國長公主(英宗女),元祐初年,上疏道:“變法易令,始於王安石,成於蔡確。現在屏退蔡確,起用司馬光,在我看來,所得到的益處多了。”

◎元符二年(1099),章惇專政。

進章惇官五等,曾布三等,許將、蔡卞、黃履皆二等。

◎元符三年(1100)春正月,帝崩,時年二十四。立弟端王(徽宗),即位於柩前,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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