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西小河的夏天》首映禮的間隙，演員譚卓來到博納國際影城附近的一家麵館，相當大方地坐下，熱情地招呼著我們趕緊吃點東西。
時值晚上九點多，作為影片主創的她，連著跑幾場映後見面會，一直沒有吃東西。工作人員十分貼心地點了一桌子麵食，但譚卓卻無暇吃上兩口。她邊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邊摘下兩片耳環，說到幕後拍攝的趣事時，不禁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在這一瞬間，她不太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演員，反倒更像是日常生活裡令人倍感親切的鄰家小姐姐。
這是我第二次與她近距離地交流。上一次，是在電影《暴裂無聲》首映禮期間，我們《鏡像娛樂觀察》給她做了一期專訪。親切、隨和、爽朗、大方，演技出色，沉得住氣，這是她給我個人留下的印象。
但對於大多數觀眾而言，要麼很少看她的作品，看過她作品的人，也會比較容易將她歸類到“偏小眾的文藝片演員”的印象裡。
這其實是一種不小的誤解。
【成為明星，還是成為演員？】
譚卓是吉林長春人，打小就學習好，是那種典型的好學生。在整個學生階段，她都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名演員。
大學專業學的是播音主持，因為性格開朗直爽，人又機靈，深受老師喜愛。在校期間，就已經主持過各種活動，無論大小，她都從不怯場。但機緣巧合的是，她在一次陪朋友去試鏡的過程中，被一部戲的導演相中，由此踏上了演員這條路。
因為外形條件好，悟性又高，她在表演方面絲毫不遜於科班出身的演員。在婁燁導演籌備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期間，看到了她的照片，就讓副導演聯繫她見一面。見面聊了聊之後，婁燁決定讓她來出演片中的女一號。
《春風沉醉的夜晚》是一部同性戀題材的電影，講述了一個涉及同性與異性情感糾葛的故事。該片由秦昊、陳思誠擔當男主，譚卓飾演其中的女主角李靜，和兩位男主有不少的對手戲。她的表現非常出色，臉上寫滿了憂愁與迷茫，細節拿捏十分準確，令人印象深刻。
正是因為在片中有著出色的表現，譚卓入圍了第62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成為當時同輩的中國女演員裡，一顆非常奪目的新星。按照常規的理解，譚卓應該趁熱打鐵，迅速打造知名度，朝著大紅大紫的星途進發。
但她並沒有急於成為“大紅大紫”的明星，反而繼續接拍偏小眾的文藝片。這也給一些觀眾留下了“她只會演文藝片”的印象上的誤解。
在《春風沉醉的夜晚》之後，他和王寶強主演了年輕導演韓傑的《hello！樹先生》，在片中飾演了“樹先生”的“啞女”妻子；還與女性獨立導演劉姝合作了文藝電影《小荷》，不僅零片酬擔任女主角，還首次擔任製片人，推動影片入圍了威尼斯影展展映單元。
譚卓不知道“趁熱打鐵”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名利嗎？她接到的劇本邀約裡，沒有商業片嗎？顯然不是。但她之所以選擇更多地參與文藝片的表演，並不是她只能演這種類型的電影，也不是她不想成名，
而是她清楚地知道，在成為“大紅大紫”的明星之前，先成為一名演員，也許走得更遠。她通過這些看似小眾的電影打磨自己的演技，又通過出演話劇提升自己的表演。在賴聲川導演的長達八小時的知名話劇《如夢之夢》裡，譚卓從2012年首演開始，每年的演出都有堅持在參與。至今已經連續六次出演年輕時代的顧香蘭，收穫了觀眾、導演以及同臺演員的一致好評。在她詮釋的青年顧香蘭身上，觀眾可以看到她的愛與恨，她的任性與柔軟，以及她骨子裡的怯懦與勇敢。
在《如夢之夢》裡飾演“盛年顧香蘭”的演員許晴評價譚卓時，說她“挺較真、挺軸的，非常純粹。”
也許她的確不夠大紅大紫，但她是一個演員。
【能駕馭多種角色，可塑性極強】
最早覺得譚卓是一個可塑性挺強的演員，是在看曹保平執導的《追兇者也》的時候。
在那部電影裡，她演了一個叫“萍姐”的“坐檯小姐”，與張譯飾演的“夜總會領班”董小鳳是戀人關係：兩人夢想著一起遠走高飛，去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在這部電影裡，譚卓的戲份不算太多，但卻足以叫人記住。她既有性感嫵媚的一面，又有哀傷悲情的一面，在與張譯演對手戲的過程中，十分流暢自如。這挺令人驚歎的，因為在此之前，無論是在《春風沉醉的夜晚》還是《hello！樹先生》等影片裡，她的角色給人的感覺都偏文藝、清新，想不到還可以有如此性感冷豔的表現。
其實早在電影《李可樂尋人記》以及兩部中外合拍片《三缺一》、《咖啡風暴》裡，譚卓就已經表現出了她對不同角色的駕馭能力。而在今年上映的兩部電影裡，她這種“可塑性極強”的感覺，變得愈加濃烈。
先是在四月初上映的忻鈺坤導演作品《暴裂無聲》裡，譚卓飾演了主人公張保民的妻子翠霞。這是一個看起來戲份也不算多的角色，卻又是片中最觸人心絃的角色。
如果從研究人物性格的角度去衡量翠霞，會發現她是一個並不太好演的角色。因為當地礦場遭過度開發且環保措施做得不到位，本就體弱多病的翠霞因水質汙染而患病，長年臥病在床，靠藥物維持生命。家境貧窮，生活清苦，本就過得很艱難。兒子的突然失蹤，便是雪上加霜。
作為一名母親，翠霞內心感到非常自責，覺得自己沒能照顧好兒子。但又對此無能為力，只能乾著急。譚卓飾演這個角色時，形象上就做得相當接地氣，灰頭土臉的模樣，讓不少觀眾覺得這簡直就是在“扮醜”，一般女演員都不樂意。而在表現人物內心的焦急與無力時，譚卓的拿捏堪稱精準，在有限的戲份空間裡，愣是讓角色深入人心。
宋洋飾演的張保民在找兒子的過程中遭人毆打，回到家之後，躺在床上的翠霞無力地、哭泣著打了他幾下，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背後，夾雜著心疼與無奈，被一些評論人譽為“年度最佳床戲”。還有她坐在床上以淚洗面的那場哭戲，細節的把握，情緒的控制，都做得恰到好處。這讓一個心繫兒子的母親形象直抵觀眾內心，令人動容。
而在剛剛上映的電影《西小河的夏天》裡，譚卓又飾演了一個母親角色：小主人公顧曉陽的媽媽楊慧芳。
這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女性角色。一方面，基於傳統女性觀念的影響，她在丈夫顧建華面前，是一個體貼丈夫、用心操持家務的妻子；在孩子顧曉陽眼裡，她是一個心疼兒子、溫暖善良的媽媽；而在人前人後，她又是一個能力突出、待人接物有裡有面的越劇團當家小生。
但另一方面，正是因為她有自己所熱愛的事業，在越劇舞臺上有著令人讚歎的表演功力，令她成為當地小有成就的“紅人”。
事業處於上升期，難免有得意之心，加上又要忙於角逐“梅花獎”的準備工作，使得她對家庭的關注少了一些，對丈夫、孩子的關心與陪伴少了一些。如此這般，才造成了她對孩子內心的不夠了解，對丈夫的情感關懷也有所缺失。
這其實也是這個角色最寫實的地方，事業與家庭兩難平衡的局面，是大多數人生活的寫照。這個角色身上既有那種小城市頗有名聲的“紅人”的優越感，又有普通家庭裡平凡母親的市井氣。
而在得知丈夫有移情他人之嫌時，她又有身為妻子的那種防備心與失望感；在半天找不到兒子時，又有心急如焚的母性本能。
這是一個性格很豐富的角色，表演上需要很有層次的拿捏。譚卓的表現近乎完美：在展現越劇功力時，她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很有魅力，尤其是越劇反串那部分，堪稱驚豔；在展現妻子的隱忍、爆發的情緒時，很有張力；在展現母親的關懷與焦急時，十分動人。
為了將這個角色塑造好，譚卓有專門苦練越劇和方言，這些都很好地體現在了她的表演裡。越劇表演到位，江南女性那種嚶嚶諾諾自帶優雅的形象也表現得很到位，一個純正的東北演員做到這個地步，的確是很考驗演技的。印象最深的一場戲，莫過於她扮演的楊慧芳在得知丈夫與英語老師有故事時，她在橋上一邊唱戲一邊落淚的那一段。一個女性的堅強與哀傷，躍然於銀幕，令人感動。
從《暴裂無聲》裡的北方農村婦女，到《西小河的夏天》裡的南方小城母親，兩個同樣是母親的角色，卻有著南轅北轍的不同。無論是人物命運、處境，還是人物性格，翠霞和楊慧芳都截然不同。
譚卓在拿捏這兩個差異很大的角色時，處理得細膩而準確。尤其是《西小河的夏天》裡這個楊慧芳的角色，表現出來的層次更為豐富，也更為接近現實，很能引起那些在“事業與家庭中努力尋求平衡”的當代女性的共鳴。
【沉得住氣，厚積薄發】
在越來越繁榮的電影市場，名與利的誘惑，人性慾望的複雜，都可以讓一個演員變得浮躁。能夠沉得住氣，堅持去完善自我，努力去打磨專業能力的演員，很難得。
有那麼一段時間裡，譚卓給不瞭解她的人留下了一種“高冷”的印象，甚至有熟識的朋友告訴她”有公主病“。這沒有讓她感到生氣，反而引起了她的反思。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專業能力變得更好，她願意在”不紅“的狀態下去接演文藝片角色來打磨自己；為了能夠讓自己的性格變得更好，她願意跑到國外呆上一整年，獨自一人去學習、體驗並且在有限的經濟條件下磨鍊自己。
這其實還蠻讓導演以及其他人感到意外的，因為在演員這個行當裡，大多數人都更樂於去追求出演年輕美麗、魅力四射的角色，而不會主動去要求出演“偏老”的角色。譚卓卻要求演這樣一個“扮老”的角色，就跟她之前在《暴裂無聲》裡的“扮醜”一樣，她所追求的，仍然是希望讓自己的角色能夠給觀眾帶去更豐富的質感。事實證明，她在演繹楊慧芳這個角色方面，的確奉獻了非常出彩的表現。
大概在譚卓眼裡，楊慧芳這個角色不僅層次更為豐富，其所承擔的社會意義也更為現實。像楊慧芳這樣一個“需要平衡自己的家庭與事業”的相對成功的女性，在當下社會環境裡是具有某種普遍意義的。這個角色在事業、婚姻關係、親子關係中遇到的壓力和挑戰，無論是放在片中的90年代還是我們生活的當下，都具有很強的代表性。
無論是她通過演文藝片和話劇打磨自己，還是獨自到國外生活磨鍊自己，亦或是挑角色時的挑戰自己，都可以將其歸結為是一種“沉得住氣”的表現。而有了這份“沉得住氣”，才有可能迎來厚積薄發：因為她願意沉下去提升自己，才可能讓她的事業變得越來越好。
事實上，這種厚積薄發的勢頭已然開始有所展現了。
就在《暴裂無聲》和《西小河的夏天》之後，譚卓還將迎來自己另一部作品的上映：那就是由文牧野執導，甯浩、徐崢共同監製，徐崢、週一圍、王傳君、譚卓等主演的電影《我不是藥神》。在這部電影裡，譚卓又一次成為“一堆男性角色裡最為亮眼的女性角色”。
影片的質量如何，現在不得而知，但從目前片子的體量來看，認識譚卓的觀眾，將會越來越多——而相應的，認為她只能演小眾文藝片的觀眾，將會越來越少。作為一個可塑性極強的演員，當然不會侷限於文藝片範疇，往商業電影拓展，才可能讓厚積薄發的力量顯得更為強大。
如此一來，譚卓的2018至少就有三部電影上映了。《暴裂無聲》和《西小河的夏天》在我看來都是品質不錯的電影，譚卓在這些作品裡的表現都可圈可點，收穫了業內外的良好口碑。而《我不是藥神》也值得期待，並且極有可能，它會讓譚卓迎來一個“爆發年”。她的演技實力有目共睹，倘若要做“年度最佳演員”的評選，我願意投她一票。
我們的面還沒吃兩口，工作人員跟譚卓說要去跑下一場映後見面會了。譚卓二話不說，將耳環仔細戴好，然後站起身來帶著歉意跟我們作別。
看著她匆匆走向影院的身影，我篤定地覺得，屬於譚卓的事業爆點，快來了。
閱讀更多 木易電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