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馬屎溼。
一開始，克里斯·達頓（Chris Dutton）和阿曼達·蘇巴魯斯基（Amanda Subalusky）不知道
魚為什麼在不停地死。在肯尼亞和坦桑尼亞邊境交界處的一座橋上，他們注意到每當馬拉河上漲幾十釐米，死魚就會被衝上岸，其數量有時達到上千。鸛、禿鷲、鱷魚和鬣狗會迅速把屍體解決掉，因此“如果你沒有親眼目睹這一現象，根本不會知道魚正在死亡。”達頓說。當地的護林員知道，但他們怪罪在上游田地裡噴灑殺蟲劑的農民。
罪魁禍首並非農民。
達頓和蘇巴魯斯基做了一系列越來越大膽的實驗，其中包括遠程控制的船隻、計算機模擬、臨時水壩和含有排洩物的大型水箱，他們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河馬。
這對夫婦發表了自己的研究結果，其論文標題顯得十分禮貌：《河馬產生的有機物負荷導致補給過載，造成下游缺氧和魚類死亡》，翻譯成大白話就是：
“河馬有時拉屎太多，魚都悶死了。”
在晚上，河馬進入草地吃草。白天它們返回河流，保持身體的涼爽，以免被太陽灼傷。當它們在水中打滾時，經常會排洩出尿液和糞便。馬拉河的這段河道只有區區100千米長，其中卻有大約4000只河馬會每天排洩8500千克的廢物。
“下游橋這裡，你如果在水中放一張網，幾秒鐘之內，網的整個中央就會沾滿河馬的糞便。”達頓說，“到處都是河馬拉的屎，石頭上，河床底。”
河的下游確實缺氧了
在旱季，當馬拉河變窄變淺時，有些河道的河馬會尤其集中——糞便也一樣。
河馬是有攻擊性的危險動物，只有最不要命的研究者才會勇闖所謂的
“河馬池”。達頓和蘇巴魯斯基可沒有這麼做，他們放出了一條裝有傳感器的遙控船。他們發現，這些河馬聚集地底部的泥和水變成了沉寂的一團糟，充滿了氨、甲烷、硫化氫和其他稀奇古怪的化學物質。而且這些地方缺氧：當細菌緩慢消化累積在河裡的河馬糞便時，會消耗水中幾乎所有氧氣。 而到了大雨期間，多餘的水流進河馬池，攪動腐爛的汙物，並將它們衝到下游。就像是沖廁所一樣，這一現象被稱作“沖流”。
為了研究沖流，達頓和蘇巴魯斯基使用氧氣記錄器，這是一種差不多和人胳膊一樣長的圓柱形設備，在非專業人士眼中它更像管狀炸彈。“我們總是因為它被機場安檢攔下。”達頓說。一將記錄器懸掛在橋邊，記錄器的讀數就會表明，沖流明顯降低下游的氧氣含量——通常降低到對水生動物致命的水平。這會讓魚窒息，達頓和蘇巴魯斯基說。
他們專門設計了實驗來驗證這一觀點。他們將河馬的糞便添加到裝水的瓶子裡，表明水中的氧氣含量下降。他們還將含有糞便的水放入“實驗小溪”（用來模擬河流的長盤子）。但是他們仍然渴望更真實的實驗。“當時我們在討論用池塘創造水流的方法，其他一些研究者說‘為什麼不造一個小型水壩呢？’”
達頓和蘇巴魯斯基大受啟發，他們用沙袋將附近一個池塘的供水截斷，這一池塘在河馬的領地，但它們並不頻繁光顧這裡。一個馬賽的助手幫他們聯繫到一個有大型貨車的人，另一個有兩臺4000升大型水箱的人，還有另一個擁有大型廢水泵的人。他們用這些東西將16000升的河馬糞水轉移到人工池塘中。當他們移開沙袋時發現，氧氣含量確實在下游明顯下降了。
其他河流也受到影響
奇怪的是，這是上週發表的第二篇關於河馬糞便如何影響河流環境的研究。
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的基南·斯蒂爾斯（Keenan Stears）在坦桑尼亞的大魯阿哈河做了類似研究。跟馬拉河不一樣的是，大魯阿哈河的水被上游的農場大量消耗。在旱季，這條河會完全斷流，該流域的河馬會被限制在相互隔離的池塘中。斯蒂爾斯發現，河馬聚集的池塘與那些河馬罕至的池塘相比，氧氣含量更少，魚類和無脊椎動物的多樣性只有後者的一半，魚的數量也只達到後者的4%。只有在溼季，當水再次在池塘間流動時，魚類和無脊椎動物的多樣性和數量才會上升。
斯蒂爾斯估計，大約94%的非洲河馬生活在大魯阿哈河這樣的河流中，這些河流要麼已經開始枯竭，要麼很可能會隨著氣候變化枯竭。“我們的研究結果揭示出與全非洲有關的新問題。”他說。
這 “加深在旱季保持河水在這些河流系統內流動的必要性。” 肯尼亞埃爾多雷特大學的弗蘭克·馬塞塞（Frank Masese）補充道。
但是達頓和蘇巴魯斯基的研究表明，即使是在馬拉河這樣相對未受人類干擾的河流中，河馬及其產生的吸氧廢物有時也會是問題。而他們的研究促使我們重新思考——“未受干擾”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們在去年指出，遷徙的角馬會在馬拉河中大批溺亡，每年為這條河帶來1100噸屍體，從而滋養塞倫蓋蒂平原。“馬拉河真是一個獨特的系統。” 蘇巴魯斯基說。河馬和角馬充當了“傳送帶”，將陸地營養以排洩物和屍體的形式輸送到水中。這些水流經的地方，滿是成群的大象、上千只斑馬和羚羊。
就這樣，馬拉河反映出世界各地河流原本可能的面目，也就是在人類肆意屠殺猛獁象、野牛和其他巨型動物之前的樣貌。
河流並非潺潺流水，而是一個充滿屍體和腐爛糞便的世界，而且偶有一波水生動物在其中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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