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麗走向毀滅,讀《包法利夫人》5

通過農業展覽會,愛瑪對於羅多夫已經產生了相當大的好感。在羅多夫的刻意塑造下,愛瑪認定他就是自己要苦苦尋求的那個人。但是,羅多夫為了讓愛瑪對自己更加死心搭地,便欲情故縱使加手段。

 六個星期過去了。羅多夫還沒有來。一天晚上,他到底出現了。

  展覽會過後的第二天,他就對自己說:“不要去得太早了,否則反而會壞事。”

  過了一個星期,他打獵去了。打獵回來,他想,現在去太晚了。但又自己說服自己:

  “不過,要是她頭一天就愛上了我,那她越是急著見我,就會越發愛我。還是去吧!”

  他明白他的算盤沒有打錯,因為他一走進廳子,就看見艾瑪的臉發白了。

  只有她一個人。天色晚了。一排玻璃窗上掛了小小的紗簾子,使廳子顯得更暗。晴雨表上鍍了金,在斜陽的殘照下,閃閃發光,金光穿過珊瑚的枝椏,反射到鏡子裡,好像一團烈火。

  羅多夫站著;艾瑪幾乎沒有回答他的問候。

  “我呀,”他說,“我事忙。又病了。”

  “病重嗎?”她急了。

  羅多夫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凳子上說:

  “不!……其實是我不想來了。”

  “為什麼?”

  “難道你猜不著?”

  他又看了她一眼,眼裡露出強烈的情慾。她羞紅了臉,低下了頭。他又接著說:

  “艾瑪……”

  “先生!”她站開了一點說。

“啊!你看,”他用憂傷的聲音對答,“我不想來是不是有道理?因為這個名字,這個佔據了我的心靈、我脫口而出的名字,你卻不許我叫!你要我叫你包法利夫人!……哎!大家都這樣叫!……其實,這不是你的名字,這是別人的姓!”

  他重複說:“別人的姓!”

  他用兩隻手捂住臉。

  “是的,我日日夜夜想念你!……我一想起你就難過!啊!對不起!……我還是離開你好……永別了!……我要到很遠……遠得你聽不見人談我!……但是……今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把我推到你的身邊!因為人鬥不過天,人抵抗不了天使的微笑!一見到美麗的、迷人的、可愛的,人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艾瑪是頭一回聽到說這種話;她開心得就像一個懶洋洋、軟綿綿、伸手伸腳躺在蒸汽浴盆中的人,沉浸在語言的溫馨中一樣。

  “不過,即使我沒有來,”他繼續說,“即使我不能來看你,啊!至少我也來看過你周圍的一切。夜晚,每天夜晚,我都從床上爬起來,一直走到這裡,來看你的房屋,看在月下閃閃發光的屋頂、在你窗前搖擺的園中樹木、在暗中透過窗玻璃發射出來的微弱燈光。啊!你哪裡曉得離你這麼近、卻又離你那麼遠,還有一個多麼可憐的人……”

  她轉身對著他,聲音嗚咽了。

  “啊!你真好!”她說。

由此,愛瑪已經徹底淪陷在羅多夫的花言巧語之中了,她單純地相信這是一段真摯的愛情。她覺得是愛情和命運將羅多夫推向了她,這個富有,見識廣泛,和她聊得來,不同於她那平庸丈夫的男人是上天給予她獨有的一段愛情。在這段愛情中,她忽略了她已經結婚的事實,她不再遵循世俗的約束,而是沉淪於這段荒唐的愛情之中。

然而,這真的是愛情嗎?或許對於愛瑪是愛情,可是對於羅多夫呢?愛瑪不過是他的一個玩物罷了。實際上,他們一個是風月場的老手,一個是沉迷於愛情的農家少女。

從美麗走向毀滅,讀《包法利夫人》5

但是一照鏡子,她又驚又喜。她的眼睛從來沒有這麼大,這麼黑,這麼深。一種神妙的東西滲透了她的全身,使她改頭換面了。

  她不厭其煩地自言自語:“我有了一個情人!一個情人!”她自得其樂,彷彿恢復了青春妙齡一樣。她到底享有愛情的歡樂,幸福的狂熱了,她本以為是無緣消受的呵!她到達了一個神奇的境界,那裡只有熱情,狂歡,心醉神迷;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感情的高峰在她心上光芒四射,而日常生活只在遙遠的地面,在山間的暗影中若隱若現。

  於是她想起了書中的美人,這些多情善感的淫婦,成群結隊,用姐妹般的聲音,在她記憶中唱出了令人銷魂的歌曲。而她自己也變成了這些想象人物中的真實部分,實現了自己青春年代的夢想,化為自己長期嚮往的情婦了。再說,艾瑪也感到她的報復心理得到了滿足,難道她沒有吃夠苦?現在她勝利了,長期受到壓抑的愛情,就像歡騰洶湧的噴泉。突然一下子迸發。她要享受愛情,既不懊悔,又不擔憂,也不心慌意亂。

  第二天又是甜甜蜜蜜度過的。他們發了海誓山盟。她對他講她的苦悶。羅多夫用吻打斷她的話;她眼皮半開半閉地瞧著他,要他再叫一遍她的名字,再說一遍他愛她。

  像昨天一樣,他們進了森林,待在一間做木鞋的小屋裡。牆是草堆成的,屋頂非常低,要彎腰才能走進去。他們緊緊挨著,坐在一張幹樹葉堆成的床上。

  從這一天起,他們天天晚上寫信。艾瑪把信帶到花園盡頭,放在河邊地壇的護牆縫裡。羅多夫來取信,同時放另外一封進去,可是她總嫌他的信太短。

  一天早晨,夏爾天不亮就出門去了,她起了一個怪念頭,要立刻去看羅多夫。她可以趕快去於謝堡,待上個把小時回來,榮鎮的人還沒有睡醒呢。這個念頭使她慾火中燒,呼吸急促,她很快就走到了草原上,更加快了腳步,也不回頭向後看一眼。

  天開始矇矇亮。艾瑪遠遠看到了情人的房屋,屋頂上有兩支箭一般的風標,在泛魚肚色的天空,剪出了黑色的燕尾。

  走過農莊的院子,就到了房屋的主體,這大約是住宅了。她走了進去,彷彿牆壁見了她來也會讓路似的。一座大樓梯筆直通到一個走廊。艾瑪轉動門閂,一下就看見房間緊裡首有個人在睡覺,那正是羅多夫。她叫了起來。

  “你來了!你來了!”他重複說。“你怎麼來的?……啊!你的袍子溼了!”

  “我愛你!”她回答時用胳膊摟住他的脖子。

愛瑪深陷這段不倫戀,但是這樣的愛戀遲早會給她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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