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俊:母亲擀的荞麦面

这曾是白垩纪时期炽热地心的一个小小的窗口,一管矮锥形山体,顶端倒穹口,中间凹陷四周凸起,数万年前,在这个窗口喷发出了地球最具爆发性的力量,岩浆随地势流淌,浊气随风流弥散,遮天蔽日不知其几千里远。一次地质运动生灵涂炭,毁灭了原始的生机,同时一股青白色的洪流随着喷薄的力量汇聚到山阴之下、流淌在低洼地里热浪蒸腾,填补着被掏空的山体缝隙、平复着岩浆灼伤的地表沟壑。从此之后,这股清泉成了火山与岩浆奉送给自然的“礼物”—温泉。

与定军山十二连峰遥望,小镇上的凤凰山在历史上没有太多的名望,九昱汉水工程部南面矗立在村庄背部的小山丘,用一腔热情哺育了山丘余脉周边的乡情。是的,可以说是哺育,因为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蹒跚学步的孩童,都是凤凰山的孩子,村民们是品着温泉水、泡着温泉澡、闻着硫磺味成长起来,延续着骨子里浸润温泉水的后代,怎能不算哺育深情了……

——稳娟:《我的温泉小镇》

母亲擀的荞麦面

文 | 叶志俊

菜豆腐荞面,无论在乡村或是城里都算得上是众口皆碑的一道美食。特别是今天,山坡地退了耕,早年疯长荞麦的那些陡坡地、岩窝地已经让杂树灌木还原了再早些年间的原貌。荞麦,这种生性命薄的农作物就失去了昔日刀砍火种的机遇,渐渐地就退出了粮食的播种行列,淡出了人们青睐的记忆。

荞麦是一种低产量的粮食作物,撒在平地,只长苗苗,不结籽籽,而且易倒伏。尤其这些年,不允许砍伐,不允许开荒,所以这种易长火灰地,腐殖质土壤的荞麦没有了繁生的乐园。再加上农人们觉得种这种粮食功夫花了却不见收益,极为不划算。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再种的信心,荞麦就这样退出了山里粮食的舞台。

深深记得瓜菜代年月,生产大队的粮食种了几面坡,几架岭,几道湾,几坝田,但农民们还是吃不饱肚子。原因有二;一是超卖了爱国粮,再就是生活质量极差,锅里没有油水。我的乡亲一日三餐全凭吃酸菜饭,饭量越吃越增,肚皮越撑越大。为此,人们不得不广开荒地,广种粮食。什么包谷、小麦、水稻、黄豆、小豆、巴山豆、荞麦都种。总而言之,不让地空着,一场撵一场,为的都是填饱肚皮。那阵麦子和稻谷是细粮,自然队里分的口粮有限;包谷、豆类、荞子是粗粮,就这按劳分配也多不了多少。我常常记得巴山豆面中看却难以下咽。有一次,母亲用巴山豆面炕了一指厚的酵面馍,面色很白,从切开的茬口看全是密密的蜂窝,手指一捏就像个泡沫,一看就让人眼馋,就让人馋涎欲滴。我以为是白面馍(小麦粉),于是就急不可耐地拿上一块大大地咬了一口。没想到馍到嘴里后味觉是那么敏感。味道不对,口感反差很大,而且欲嚼欲多。最难受的是下咽时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卡得我只翻白眼。母亲看到后吓得直捶我的后背。那一次我才知道这种面食中看不中吃,我也知道母亲也是不得已才做了这种馍让我们这个人上十口的大家庭度过饥饿的一天。那个时候,这些粗粮中还是荞面最受我们青睐。

叶志俊:母亲擀的荞麦面

母亲厨艺精湛,她做荞面饭花样频出。荞面锅皮、荞面凉粉、荞面搅团、荞面节节、荞面酸菜饼、菜豆腐荞面不断丰盈满足着我们那时候对食欲的渴求,自然这后者最让我钟情,也是吃的最多的一种。那阵,我们兄弟姊妹最爱听的一句话就是母亲说的今天给你们改善伙食,我们听了欣喜若狂、欢呼雀跃。母亲在早饭的时候就用热水浸泡了黄豆,我们自然就知道母亲今下午要给我们做菜豆腐荞面了,这是我们那个年代最美的膳食。母亲首先在锅台上支好手磨,然后一手持勺灌豆,一手轻松自如地推转磨盘磨浆。这时,手磨的四周边缘豆浆就激情倾涌而出,像个神话里的白胡子老道吐露着高深的禅语。接下来的程序就是烧豆浆点卤菜豆腐,待水开豆浆溢起之时,母亲就从酸菜缸里舀出一勺粘稠的浆水菜一转转地虑进锅里。不到片刻功夫,那大坨大坨的豆花就漂浮起来,并散发出菜豆腐特殊的香味。这阵,母亲开始和面揉面擀面。母亲擀面的动作很优美,筛子大的面片越擀越大,越擀越圆。面片在她的擀杖上一会儿卷起推拉,一会儿

散开铺展,母亲就像在表演一种技艺。开始切面了,母亲的刀功那才叫一绝,她一边刀切面条,一边和我说着粮食的精贵(并不看手),刀法快如雨下,一阵有序的节奏后,细如韭菜叶的面条就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了。现在一闭眼母亲擀面切面的动作就又浮现在我眼前。

荞面和其它面粉相比是黑了一些,但在那个年月它却是乡里最美的风味膳食,口感极好,汤面清澈,再吃不糊汤。雪白的菜豆腐坨坨融进汤里色泽鲜明,如果再调上母亲事先用清油炝好了的辣面蒜泥,那个美味一下溢满舌尖和味蕾,让人爱不释“碗”。我们的童年很恓惶,想常吃到大米饭、白面条、鸡鸭猪肉那是很奢侈的事情,那就得盼过年。如果隔三差五地吃到母亲为我们做的菜豆腐荞面一定会吃个“一饱二醉”,就连那菜豆腐面汤都要喝个精光,喝完后还不停地咂舌回味。母亲做的荞面就这样一直温暖了我半生的记忆。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荞麦是一种奇缺的粮食,偶尔在市场上看到了,价钱都上涨到四、五块钱一斤,就这还抢不到手。在城里的饮食摊点上也能常听到店家有菜豆腐荞面叫卖的声音,但食过之后才觉得与母亲做的质量大相径庭、风味迥异。只不过是饮食摊上出售的菜豆腐荞面在白面里加了少许的荞面,只不过是小菜比母亲的种类有了选择的余地。但我再也吃不出那种童年纯荞面的风味了。

叶志俊:母亲擀的荞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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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叶志俊,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陕西略阳县。

力荐编审: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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