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憶起奶奶包的"鮮肉"大湯圓,二十多年沒吃到了

元宵節憶起奶奶包的

元宵節煙花

爆竹噼噼啪啪在耳畔炸開,刺激著鼓膜,喚醒熱鬧,興高采烈地捲入腦海。

煙花五色斑斕在眼前綻放,黑暗的天空結出耀眼的種子,植入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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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燈籠

爆竹和煙花,把春節的最後一天——元宵節,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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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煙花

而廚房裡升騰起的白色霧氣,讓我的眼鏡塗上了一層薄紗。隔著薄紗,看到鍋裡的元宵鼓脹著飽滿、圓滾滾、純白滋潤的身體,慢慢從水底浮現上來。它們翻騰著誘人姿色和糯米特有的香味,勾引我的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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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元宵

一時間,我彷彿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離北京一千多公里外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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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口區

一個離家20年的旅人,無論腳步走多遠,在我的腦海裡,只有故鄉的味道,熟悉而頑固。就像一個定位系統,一頭鎖住了千里之外的異地,另一頭則永遠牽絆著記憶深處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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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

70年代我出生在一個上海普通的雙職工家庭。父母白天都要上班,所以我就被寄放在奶奶家,晚上再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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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奶奶家

奶奶家在虹口公園對面,後來改名為魯迅公園。那是日本侵略中國時建的新式里弄,三層高的,現在叫做聯排別墅。不過,沒有花園。在兩排房子之間有一條小路,開不進機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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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奶奶家黃渡路亞細亞里弄堂

奶奶家地址是黃渡路亞細亞里14號,對面就是著名保護建築“李白故居”15號。不是詩人李白,而是《永不消逝的電波》裡的地下黨員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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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奶奶家對面保護建築“李白故居”

一層和二層住的都是親戚,三戶人家共享一間廚房,但是各家都有自己的灶頭。奶奶家在二層。一間十四平米帶陽臺的正屋和一間五平方米的廂房。在這裡,七個孩子先後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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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奶奶家

小時候的我不太合群,總是搬個小凳子,一個人在二層的陽臺上看過往的人們。門前有一棵營養不良的樹,比其他門戶的都矮小。樹冠正好長到陽臺,一伸手,能摘到樹葉,卻遮擋不住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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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奶奶家的陽臺

一個住在里弄深處的漂亮姐姐,人又高又瘦,肩膀寬寬的。我喜歡看她早上嫋嫋婷婷地走出來,晚上又婀娜多姿地回家去。每天看她的出入是我的功課,彷彿哪天沒看到,一天都不曾結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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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里弄深處的漂亮姐姐

我在家族裡不是長子的孩子,也不是第一個出生的第三代,更不是男孩,加之生性相當孤僻,幾乎不說話。所以,除了父母之外,親戚都不喜歡我。唯獨奶奶,視我為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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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視我為掌上明珠

奶奶,上海話喊做“恩拿”,是崇明金店鋪的小姐,嫁給並不富裕的爺爺,上海話叫爺爺為“阿爹”。奶奶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和藹慈祥,見人就笑,眼角綻出不少魚尾紋。她一頭烏髮,終身沒有長過一根白髮。除了拉扯七個孩子長大,心靈手巧的奶奶還做些手工補貼家用,生活的重擔壓在她的身上,使她年紀不大就佝僂著背,顯得更加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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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照片為我老公的奶奶

奶奶把經歷的苦澀藏在心裡,而把幸福變成食物,呈現在四季的餐桌之上。記憶中有三樣她做的小菜永遠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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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把幸福變成食物

第一樣是番茄雞蛋湯。只需要一個雞蛋,奶奶就能做出一大鍋蛋湯,足夠五六個人享用。那雞蛋,化作一絲一縷,遊離纏繞在番茄周圍,看上去很多,拿筷子卻一根蛋絲都撈不上來。就著碗,用嘴喝,燙燙的,飄香的雞蛋和微酸的番茄順著食道流到胃裡,溫暖漾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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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雞蛋湯

第二樣是”鹹碎飯“,就是菜飯。用切碎的上海青,加香腸、水和調料悶煮。當飄出一股奇異的焦糊香時,飯就好了,省去了炒菜的功夫。香腸裡的肥肉,融作油水,滋潤了米飯。平日飯量不大的我,能吃上好幾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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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碎飯“

我在25歲離開家鄉,飄揚過海,走過不少地方,最終在北京定居。番茄雞蛋湯走到哪裡都能喝到。鹹碎飯也偶爾能吃到,雖然比較小眾,加入的”碎“,各地都不相同。但是,奶奶的第三樣小菜,確切地說是點心,不僅很多北方人都沒有聽說過,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和令人反胃。

那就是——鮮肉大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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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肉大湯圓

這種在元宵節才有機會品嚐的高級點心,秒殺了所有佳節的小吃,代表了待客之最高禮儀,是湯圓中的”愛馬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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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肉大湯圓

上海人把元宵叫做湯圓。據我兒時的記憶,湯圓有三種:一種是沒有餡心的,用水糯米搓成的,如小拇指頭那麼大,配以桂花糖水,也叫”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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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子

一種是甜餡的,紅豆沙和黑芝麻最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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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芝麻湯圓

第三種是鮮肉餡的。這種湯圓個頭最大,有小雞蛋那麼大,一頭捏成尖尖的,以示其不凡。輕輕咬開,伴隨著肉香,肉汁就流出來了,在湯水錶面印上一朵朵金燦燦的小油花。鮮香從口鼻沁入到腸胃,又向四肢百脈蔓延開去,像不可阻擋的暖流。吃完一碗,乾裂的雙唇都舒展開了,油滋滋,滑潤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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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肉湯圓的湯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吧,就和奶奶學包湯圓。那種實心的圓子,是最容易的,就是把揉捏好的水糯米摘小塊,撮圓而已,小孩子都覺得很好玩,奶奶一手一次可以撮出十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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撮圓子

黑芝麻的,也不難,因為餡芯事先做好,有型有一定硬度。肉餡湯圓就難包了。在糯米麵團中間旋出個洞,往裡裝餡料。肉餡軟塌塌,沒有型,要擠進去,邊擠邊轉,慢慢把口封住,並捏出一個小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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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鮮肉湯圓

當時年紀太小,一直沒有成功包出肉湯圓。但是,倒是吃了不少。這時候,奶奶總是在圍裙上撮滿是糯米粉的手,望著我,吃吃地笑······狹窄幽暗的廂房,食物是她表達愛的方式,如同這糯米,綿延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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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手

那時候的元宵節,孩子們都要提紙糊的兔子燈,大紅的、粉紅的、白的,那種皺紋紙的,剪成一穗穗的兔子毛,裡面點一小隻蠟燭,得意地在弄堂裡晃悠。或者,走得再遠一點,去虹口公園裡軋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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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糊的兔子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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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的燈籠

炮仗也是小小一串,響幾下就沒有了。更省錢的是拆開一支支地點,燃了就往地上一甩,出一聲響。大的是“高升”,置於地上,點燃了,飛快後退,讓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炸裂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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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煙火

煙火在地面嘶嘶地叫著,盤旋地閃出一點點火花,我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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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讀書以後,白天就不上奶奶家了。過年的時候,去給奶奶拜年,從初一開始一直到元宵節,都能吃到奶奶的鮮肉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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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的灶臺

在我二十出頭的時候,奶奶得了重病,躺在狹小廂房的床上。雖然她有七個孩子,可是沒有一個長久地留在她身邊。我不能為她做什麼好吃的,我根本不會。於是,我買了一隻小而精巧的八音盒,置於她的床頭。希望她寂寞的時候,旋轉發條,讓純潔晶瑩的聲音伴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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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音盒

可是沒過多久,奶奶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一同離去的還有記憶中最美味的鮮肉大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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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的廂房

今天,我站在窗口,看到的煙火高過十幾層樓房,專業又宏偉,不過是尋常人家裡的喜慶工具。可是,再也沒有提兔子燈的孩子們了,再也沒有人在家裡手工製作湯圓和元宵了。孩子們躲在家裡,和“旅行的青蛙”作伴。超市裡的元宵什麼餡的都有,芋頭餡、巧克力餡、核桃餡、各種水果餡······唯獨沒有鮮肉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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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煙火

元宵節憶起奶奶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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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憶起奶奶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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