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小腳夫人江冬秀

胡適的小腳伕人江冬秀

江冬秀是我國現代文化名人胡適的原配夫人,1890年生於安徽旌德縣江村。江冬秀的舅母是胡適的姑婆。胡適與江冬秀的婚事是由兩家老人決定的。訂婚之後,胡適到上海讀書,又留學美國,直到1917年回家結婚。一個學貫中西、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竟娶了個偏僻鄉村的小腳女人,當時就有“胡適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腳亦隨之”的戲謔之說,一時傳為笑談。

江冬秀雖然出身於仕官之家,但是由於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沒有受到較多的新式文化的教育,僅僅讀了幾年私塾,粗通文字而已。她與胡適的結合,是由家母之命、媒妁之言、親戚關係和算命先生等多種因素促成的,是典型的舊式婚姻。儘管她是個出身於偏僻山村,而且文化不高的舊式“小腳女人”,但她卻具有非同一般的德能和見識,不僅學富五車的胡適不敢對她小覷,而且親屬朋友和各界名流對她也都頗為尊重。

相夫教子,當好內助

江冬秀雖是村姑,但是很有見識。嫁給胡適之後,她就把自己的一生毫無保留地貢獻在“相夫教子”上。胡適在外面忙忙碌碌,家務、孩子等繁雜的事務統統交給江冬秀料理,免除了胡適的後顧之憂。應該說,胡適在事業、學問上的成就凝聚著江冬秀的心血。

江冬秀始終以一個女人特有的細膩關心丈夫的生活,胡適在異國他鄉時更是如此。胡適在美國當大使期間,有一天穿上江冬秀寄來的衣服,發現口袋裡裝著7副象牙耳挖,他回信說:“只有冬秀才會想到這些。”有一次在紐約,胡適把領帶翻過來給何炳棣看,原來,領帶下端有一個小拉鍊,內中藏一張5元的美鈔。胡適說,這是太太非常仔細的地方,即使萬一被人搶了,還有這5元錢可以搭一輛計程車平安回到東城公寓。由此可見,江冬秀對胡適生活上的關心是何等的無微不至。

抗戰時期,物價飛漲。當時胡適在美國,無法定期給江冬秀匯生活費。江冬秀和兩個兒子的生活一度十分窘迫。儘管異常艱難,但她卻精打細算,克服困難,帶著兒子度過了難關。

江冬秀自嫁進胡家,她便很快融入這個大家族中。她不僅孝敬寡居的婆婆,深得婆婆信任,而且善待家族中的每個成員,使大家對她都很敬重。胡適大哥是個敗家子,三哥早逝,二哥境況也不好。所以,胡適侄子的上學費用幾乎都依賴胡適的薪水。對此,江冬秀毫無怨言。胡適的二哥常在胡適家養病,江冬秀總是熱情款待。一次,胡適的三嫂寫信給江冬秀要皮襖子、皮背心,江冬秀手頭緊,就把自己的一件皮襖子拆了改成一件皮背心,又另買一件皮襖子寄回老家。江冬秀雖然長年寓居在外.但她很關心本族的和睦和晚輩的成長。經常寫信囑咐他們嚴守規矩,愛惜名譽,不要敗壞家聲。

江冬秀為人爽直,疏財仗義,樂於助人。只要手頭一有寬裕,總是非常慷慨地賙濟別人。有一次,江冬秀接到胡適匯來的1600元,她立即分贈給同樣急需用錢的親友,其中給羅爾綱夫婦一百五十元,吳晗一百元,借給毛子水一百元,給傭人一百四十元,又給幾位同鄉幾百元,另外還捐給某學堂兩百元。胡適很欣賞妻子的慷慨,在回信中稱讚說:“我很贊成你捐二百元給周先生的學堂。我到歐洲之後,也還要設法寄點錢捐給他。你在患難中還能記得家中貧苦的人們,還能寄錢給他們,真是難得。我十分感激。你在這種地方,真不愧是你母親的女兒,不愧是我母親的媳婦。”

江冬秀深愛胡適,知道書是胡適的命根子,所以也就愛屋及烏地愛上了書。抗戰時期,江冬秀即便逃難也始終帶著胡適的幾十箱書。由於江冬秀的努力,使胡適的藏書在戰亂中得以保全,胡適在信中說:“北平出來的教書先生,都沒有帶書。只有我的七十箱書全出來了。這都是你一個人的大功勞。”

胡適與江冬秀感情很好,經常要江冬秀給他寫信,儘管錯字不少,措辭不當,但胡適仍然予以表揚:“你這封信寫得很好,我念了幾段給錢端升、張子纓兩位聽,他們都說,‘胡太太真能幹,又有見識’。”

江冬秀還有一手擅長做家鄉“徽州菜”的廚藝,尤其會燒“徽州鍋”、毛豆腐等徽州名菜。胡適在美國期間,江冬秀常常請在美國的同鄉和朋友到她家赴“豆腐宴”,使遠離祖國的遊子在異國感受濃烈的親情、鄉情和友情。

江冬秀情繫桑梓,熱心公益,如一九四一年江冬秀回江村探親時,發現從上莊到江村這條古道上的路面多年失修,坑坑窪窪,十分難走。她回到江村後.便慨然捐資修復了楊桃嶺附近的路面三處,還請了監工檢查驗收,至今,當地人們還念念不忘。

剛柔相濟 進退有度

胡適與江冬秀的感情經歷中也曾出現過波折和危機,但都被江冬秀軟硬兼施化解了。胡適與曹誠英熱戀時曾動過離婚的念頭,江冬秀髮現後以攜子赴死予以警告,迫使心慈手軟的胡適卻步。但她深知有理、有利、有節的道理,有一次胡適住院,江冬秀推門進去,看見曹誠英躺在胡適身旁,她也只是“拉下臉來沒理你們”,沒有大吵大鬧。胡適要為徐志摩和陸小曼主婚,她因猜忌陸小曼鬧過,但最終為要面子的丈夫留了面子。對胡適在異國的女友韋蓮司,她給予理解,尊重丈夫保有這位“精神上的伴侶”。江冬秀識大體、顧大局,剛柔並濟,抓大放小,對原則問題寸步不讓,迫使胡適就範;對有些問題則揣著明白裝糊塗,儘量忍讓,力求保持和維護家庭的穩定,又不致於傷害丈夫的名聲和他人的情面。如對胡適與韋蓮司的關

系,江冬秀沒有大吵大鬧,而是充分理解,不使胡適和韋蓮司難堪。當胡適因心臟病突發去世後,韋蓮司曾致信給江冬秀表示悼念和慰問,江冬秀認為對這位來自異國“情敵”的慰問應該以禮相待,於是她要兒子給韋蓮司寫了回信,對她表示誠摯的謝意。

大膽潑辣,敢作敢為

胡、江婚後第二年,江冬秀到了北京為胡適主持家務。她雖然是一個身受封建舊禮教毒害較深的小腳女人,但頗有魄力,有才幹,遇事能決斷,具有男子漢氣概。她發覺胡適與曹佩聲有暖昧關係,不是溫柔勸阻,而是抓住胡適愛惜名聲的特點,採取進攻策略,寸步不讓。有次竟拿起裁紙刀向胡適臉部擲去,雖未擊中,但卻迫使胡適與曹佩聲斷絕了關係。以致胡適對她頗為敬畏,公開承認自己是一個怕老婆的人。有一次,胡適的朋友從巴黎給他寄了十枚硬幣,上面有PTT.的字樣,胡適藉此調侃,宣稱要發起組織一個“怕太太協會”,只招收十名會員,以此十枚硬幣作為會員證。胡適還主張新時代的男人要“三從四德”:三從,就是太太命令要聽從、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說錯要盲從;四德,就是太太花錢要捨得、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由此可見,人們說江冬秀馭夫有術,不是沒有道理的。

由於江冬秀剛柔兼備,不僅在家裡能夠鎮得住,她還見義勇為,敢為社會上的弱者打抱不平。如北大教授梁宗岱成名之後,要同他的妻子何氏離婚,與才女沉櫻結婚。梁妻性情懦弱,無可奈何。江冬秀聽說後無法忍受,於是挺身而出,路見不平一聲吼,先將粱妻何氏接到自己家中住下來,給她安慰、壯膽,接著勇敢地將此事訴諸法律,幫她出主意打官司。江冬秀親自到法庭為她辯護,結果使梁宗岱敗訴。這事在當時轟動了整個京城。人們對“小腳女人”江冬秀無不交口稱讚。

抗戰期間,胡適去美國,江冬秀非常同情抗日軍民。1945年春,她從上海回到績溪上莊。當時上莊既有國軍駐防,也有新四軍、游擊隊住,安徽省保四團駐紮在鎮上,常到上莊去抓人,游擊隊員汪木海找她求援,她總是拿起她的名片去保。王必英的家住在革命老區王家莊.敵人把他房屋燒了,又下令捉拿他的母親。王母無處棲身,逃到她的家中躲避,江冬秀欣然接納,給予保護,可見其正義感和膽量非同尋常。

淡泊權勢,討厭官場

江冬秀雖然讀書不多,但她卻看透了官場的骯髒和醜惡。嫁給胡適之後.她始終力勸胡適不要走仕途,不要進官場,只希望胡適好好做學問。但是,由於胡適的名望使他很難跟官場絕緣,有時候身不由主,幾度涉身於政界,做了官場棋局中的“過河卒子”。為此,胡適總是一再對江冬秀表示愧疚。

1928年3月,上海的中國公學發生風潮,校長何魯被迫辭職,學校陷入混亂。校董事會公推胡適出面維持,以平息風潮,被胡適婉言謝絕。

但是,中國公學畢竟是胡適的母校,憑著這份情感,加上校方和王雲五、朱經農等朋友三番五次勸其出山,盛情難卻,他終於答應擔任校長一職。校長本不是什麼官,但就是這,胡適也向江冬秀一再解釋:當這個校長完全是出於報答朋友的信賴,是“逼上梁山”,是不得已而為之云云。

1938年,蔣介石兩次電報給胡適,要他出任駐美國大使。他寫信給江冬秀說:“七月十九我到巴黎,次日即得蔣先生電,勸我做美國大使。二十五在英國又得到政府電。二十七又得到蔣電。我想了七、八天,又同林行規先生細談。他說,我沒有理由可以辭此事。我也明白這是徵兵一樣,不能逃的。到二十七日我才發電允任,二十九日寫信託新六對你說。”“我在這十幾天,遇見了一件‘逼上梁山’的事,我知道你聽了一定很不高興,我心裡也覺得對不住你”。一個多月後,胡適再次寫信給江冬秀說:“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胡適留學歸國時曾發下一願:二十年不談政治。二十年不入政界。這時兩者均末實現,所以說二十一年)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現在國家到這地步,調兵調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沒有法子逃。所以不得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我聲明做到戰事完結為止。戰事一了,我就仍舊教我的書去。”後來,胡適又寫信給江冬秀說:“現在我出來做事,心裡常常感覺慚愧,對不住你。你總勸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這是你在幫助我。若是不明大體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從不作這樣想。……我感到愧對老妻,這是真心話”。1938年在美國當大使胡適接到了江冬秀寫的白字連篇的信:“我勸你早日下臺罷,免受他們這一班沒有信用的人加你的罪,何苦呢”?胡適一生追求民主、自由,不貪圖榮華富貴,與夫人江冬秀的不斷提醒他“千萬不要做官”和力勸他“早日下臺罷”是不無關係的。

駐美大使,這無疑是令許多官迷垂涎欲滴、求之不得的美差,然而,當時的國家最高元首兩次電令胡適出任此職,在推辭不掉的情況下才不得不勉強從命。為此,胡適竟多次寫信向江冬秀解釋,表達愧意。由於當時處在抗日戰爭時期,胡適認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在國家“調兵調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沒有法子逃”,但“聲明做到戰事完結為止。戰事一了,我就仍舊教我的書去。”胡適還進一步給江冬秀解釋:“我們徽州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青山就是我們的國家,我們今日所以能抬頭見世人者,正是因為我們背上還有一個獨立的國家在。我們做工,只是對這個國家,這青山,出一點汗而已。”由於事關國家興亡,江冬秀也不再硬加阻攔。由此可見胡適、江冬秀本心不願做官,但要服從國家、民族需要的高尚品德。

1940年春,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在香港逝世,傳出胡適要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的消息,有人向江冬秀道賀。江冬秀旋即對胡適婉言相勸:“昨天看見孫先生,他開會回來,見我頭一句話替我恭喜,說你就要回來了。我莫明(名)其妙。他告訴我,命你回來做研究院長。我聽了狠(很)不好過。……你要知道,萬一有此事出來,你千萬那(拿)定主意,不要耳朵軟存(甚)棉花。千萬你的終止(宗旨)要那(拿)的(得)定點,不要再把一支(只)腳躂(踏)到爛呢(泥)裡去了,再不要走錯了路。把你前半身(生)的苦功,放到冰泡裡去了,把你的人格思想毀在這個年頭上。”

1947年3月5日,蔣介石致函胡適,推舉胡適為國民政府委員。胡適去南京見蔣介石之前,江冬秀再三叮囑:“千萬不可做官。”在3月13日的日記中胡適寫道:“晚八點,蔣主席邀吃飯,先約我小談。我申說我的意見,請他不要逼我加入政府。他說,你看見我的信沒有?是託何市長轉交的。我說沒有。他最後說:如果國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決不會勉強你。我聽了,很高興。出來對孟真說,‘放學了!’”

3月18日的日記中又寫道:“下午四點,蔣先生約談,他堅說國府委員不是官,每月集會二次,我不必常到會,可以兼北大事。我對他說,現時國內獨立超然的人太少了,蔣先生前幾年把翁文灝、張嘉璈、蔣廷黻、張伯苓諸君都邀請入黨,又選他們(廷黻除外)為中委,這是一大失策。今日不可再誤了。他承認那是錯誤。但他一定要我考慮國府委員的事。我辭出時,他送我到門問胡太太在北平嗎?我說:內人臨送我上飛機時說:‘千萬不可做官,做官我們不好相見了!’蔣先生笑說:‘這不是官!’”

胡適接受夫人的規勸,兩次懇切堅辭國民政府委員,蔣介石於4月19日覆電照準。

官場是骯髒汙穢之所,像胡適這樣的書生和文人是很難適應的。每當江冬秀聽到一些有損胡適聲譽的流言蜚語時,她既不發火,也不辯白,總是親自出馬或要求胡適的朋友出面力勸胡適借病辭職——咱本來就不想當官,現在辭掉正好!

江冬秀不但不願意胡適為官,也厭惡兒子從政。1939年6月27日江冬秀致信胡適說:“小三(胡思杜)死沒出息,他要學政治,日後做狗官。”後來,留在大陸的胡思杜非但做官未成,反倒落了個“右派”的頭銜和“畏罪自殺”的惡名,用一根冰冷的繩索結束了自己年僅36歲的生命!

1962年2月24日晚,胡適心臟病復發,在臺北南港中央研究院蔡元培館逝世。江冬秀聞訊趕到,傷心之極,痛不欲生。2月26日,她的長子祖望聞訊從美國趕回臺北,在瞻仰父親遺容,行過跪拜禮後,轉回家中,安慰母親。母子見面抱頭痛哭。後來,祖望幾父親遺囑遺體火化問題徵求母親意見,江冬秀說:“不行.我和你父親曾有約在先,後死者有權決定先死者的安葬方法,我是主張棺葬的”。治喪委員會把這個意見轉報給蔣介石,蔣說:“就按胡夫人說的辦吧!”

唐德剛曾說,江冬秀是“中國傳統的農業社會里,‘三從四德’的婚姻制度中,最後的一位‘福人’!”李敖也曾為此感嘆:“認識江冬秀,才知道胡適有多偉大。”

有人說江冬秀是徽州女人中的另類,她具有“一種凜然不可冒犯的威風”。“在屬虎的江冬秀面前,屬兔的胡適像一隻很乖很聽話的小兔子,什麼時候母老虎發威,小兔子嚇得支楞起長長的耳朵,屁都不敢放一個。”說江冬秀“抓住胡適死要面子想做聖人的弱點,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製得服服帖帖,也把自己的地位鞏固得牢不可破堅不可摧——文人,特別是那些純粹的文化人,在人世中多半缺乏一種周旋力,甚至他的生存能力遠不如那些小市民。很多時候,胡適在很多方面遠遠不如小腳女人江冬秀。”這些說法雖然有開玩笑的意思,也未必十分準確,但卻反映了胡適、江冬秀的性格。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胡明的出生地離胡適家只有15米,與胡適是同族本家。江冬秀是胡明父母的介紹人和證婚人。他說,江冬秀不一般,她雖是一箇舊式女子,但既不死板也不保守。

江冬秀抓大放小、粗中有細、疏財仗義、大氣磅礴的種種事蹟,特別是她對官場的厭惡和對丈夫“千萬不要做官”的勸誡,足見這位小腳女人非同尋常的見識。反觀當下爭先恐後、擁擠不堪的仕途以及買官賣官、骯髒醜惡的官場腐敗現象,實在令人感慨難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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