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和人民十指連心最可愛的人

作家魏巍去世九年了,我在懷念先生紅色文人一生的思緒裡,想到他和晉察冀時代的許多往事。

在魏巍的一生裡,晉察冀歲月是他紅色文人的起點,也是感悟他文學品質和剛正心性時不可能繞開的探究與追述。晉察冀,曾經讓魏巍和他的戰友們為之高歌,他們山地間雄壯的歌唱,後來成為中國現代詩歌史上的一個重要流派───晉察冀詩派。

1957年,魏巍帶著對他晉察冀歲月中的難以割捨,帶著對逝去的戰友和青春歌唱歲月的無限追懷,開始編寫《晉察冀詩抄》,一年後,在這本詩集的序言裡,魏巍帶著他對晉察冀邊區歲月的深情追憶寫道:

我們熱愛晉察冀,熱愛根據地,不僅因為她是革命的堡壘,她還是一個嶄新的社會,使人民希望的所在。(《晉察冀詩抄》1984版序言)

是的,熱愛晉察冀,熱愛根據地,是魏巍和他們一代晉察冀抗日文人的真我血骨。

“同志們忠實地執行了這一指示,進一步地同群眾在一個鍋裡吃飯,在一個炕上歇息,在一個行列裡行軍和戰鬥,在一起度過艱險和困難,真可以說是“同命運、共呼吸。”(《晉察冀詩抄》1984版魏巍序文)

魚而離不開水,瓜而離不開秧,八路軍和老百姓,保衛自己的根據地、保衛家鄉之下,那是一段刻在歷史與民族岩層中高昂不朽的同仇敵愾啊!這是晉察冀詩派的基本精神體現,也是晉察冀歌者詩性與人品中不可磨滅的原色。

魏巍:和人民十指連心最可愛的人

魏巍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在山西前線參加八路軍,後來到晉察冀邊區,在部隊中做宣傳工作,曾任宣傳幹事、宣傳科長、團政委等職。1943年,在敵人“鐵壁合圍”瘋狂的掃蕩中,狼山上的一對夫妻倒下了,倒在了魏巍眼前狼藉地亂屍裡。魏巍在他的《好夫妻歌》詩中寫道:

亂屍裡,我發現了你

狼山上,你們一對好夫妻!

朋友呵,你死了怎麼還睜著眼?

大嫂呵,怎麼掉了一半頭髮在汙泥裡!

大嫂呵,你的衣裳怎麼撕得這樣爛,

朋友呵,你手裡怎麼還握著荊條子?

呵,你們純潔的血液流一起,

狼山裡,倒下一對好夫妻!

四年前,我頭回來到狼牙山裡,

就遇見你們這對好夫妻。

朋友呵,你給我挑了一挑甜井水

大嫂啊,你抓把山茶放到開水裡

當我說聲謝謝你

臉紅了呵,你們還是一對小夫妻

而今死在狼山裡┅┅

三年前,當我負傷在山裡,

昏沉沉,又遇見你們這對小夫妻。

朋友呵,是你把我揹回你的家,

大嫂呵,是你把紫葡萄一顆顆放到我嘴裡。

如今呵,你們遭難我不在,

今天慘死在狼山裡┅┅

這如泣如訴的文字,至今讀來仍使我們想著當年的歲月潸然淚下。這裡,人最樸素的真感情在當年軍隊和老百姓的境界中超拔永恆,這種人人都會為之動容、樸實又不同尋常的人生機緣,面對敵人、面對戰爭,軍民之間那種質樸如“鋼鐵”一般的十指連心,無疑是晉察冀年代所散發的人類感情中最值得珍惜的財富。

軍隊和老百姓,是上世紀至今紅色文化沿著不同年代行進的靈魂和主題,魏巍以《誰是最可愛的人》紅遍大江南北,其筆調又參與調和了一個時代的紅色文化色彩,而晉察冀軍民間大敵當前,軍民十指連心的歲月,對於魏巍來說,似乎不僅僅是文字,不僅僅是作品了。

想到軍民感情,想到十指連心,關於魏巍我更多的想到他常人常性中的一面,我想起1991年河北阜平街頭巷尾盛傳“中紀委來人了,阜平的貪官落網了!”時,阜平人的喜形於色,他們中不乏當年的遊擊組長、老八路和老擔架隊員,但他們至今可能還不會知道,他們痛恨切齒地牙咬得咯噔噔響的王振榮、宋錫九、劉炳臣、楊法成、劉邦錦等人的繩之以法,是因為魏巍心懷晉察冀軍民感情,心裡裝著阜平的秉筆直書啊!

胭脂河,寬又寬,

河水流到東海岸,

河有涸時水會幹,

共產黨恩情萬萬年!

這時一首產生於抗日戰爭時期晉察冀邊區中心阜平,在當時曾廣為傳唱的當地民歌《河水流到東海岸》。魏巍在1957年編寫《晉察冀詩抄》時,曾將這支民歌和當時在阜平流行的另一首民歌《日頭花》編在該書的卷首,可見魏巍對阜平這片土地的感情,可以想象1991年12月魏巍讀過那份由阜平離退休老幹部起草的揭發信後,給當時的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和國務院總理李鵬寫信的情形,我想,他此時一定想到了抗戰烽火中的晉察冀和軍民一心的阜平人,在他的心頭,他堅信: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們經過流血犧牲所建立起來的黨的一切權利機構,應該是為人民服務的,應該永遠和老百姓十指連心。

魏巍,你是人民中間“最可愛的”人!

2006年8月11日,河北阜平縣平陽鎮的退伍軍人崔英傑在北京中關村無照經營烤腸誤傷致死海淀城管執法隊員李志強,在崔英傑以妨害公務罪和故意殺人罪被起訴,即將被送入法庭等待判決的一片喊殺聲裡,已是一介平民的魏巍聽到此事的前後真相後,又一次因為樸實的阜平人而陷入沉思,魏巍一腔關注社會、關注民生的老邁之心,使他再度秉筆呈言,寫下《不要殺他!!!——我也為退伍兵崔英傑說情》的懇切文字。

面對崔英傑的遭際,魏巍的“不要殺他!!!”牽動著的多少人關注司法制度“公平、公正”的心緒。最終,崔英傑免遭殺頭之禍。

阜平縣平陽鎮,是晉察冀軍民十指連心的一座豐碑,電視連續劇《狼毒花》中平陽即阜平平陽鎮。1943年秋,在侵華日軍對以阜平為中心的北嶽區發動的為期三個月的掃蕩中,平陽鎮作為晉察冀邊區中心門戶的地理優勢,堅壁著大量公糧和軍用物資,晉察冀代司令員肖克將軍和邊區部分機關也隱蔽在該地區,因此,成了日軍掃蕩重點。僅日軍荒井混合大隊在80天的搜剿中,就製造大小慘案40多起,使用各種殺戮手段40餘種,殘殺平陽鎮百姓l000餘人,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平陽慘案”。

魏巍:和人民十指連心最可愛的人

遙想1943年深秋之際的阜平平陽,平陽人面對日本鬼子、漢奸們“邊區機關在哪裡?八路公糧和軍用物資在哪裡?”的發問,他們集體沉默著,婦女遭汙辱、姦淫,男人受盡非人的擺佈,最後他們被裸殺後橫呈田陌、街頭,平陽鎮羅峪村22歲的婦女主任劉耀梅,在日本兵零刀碎割下的血肉模糊中一邊高喊著“打到日本帝國主義”一邊還看著日本人燒烤著吃自己的大腿肉┅┅軍民連心,十指連心,與人民始終十指連心的魏巍,從晉察冀抗日歲月走過來的魏巍,經歷了太多的“殺”的慘烈和“殺”之下的目不忍睹,在狼山上悲壯地高唱著的《好夫妻歌》的魏巍,上書中央“剷除”阜平貪官的那個魏巍,面對崔英傑就要“人頭落地”大聲呼喊著的魏巍,穿越歷史的時空讓人的格調重合。

一個人,如果永遠活在一種角色裡,他是不會受人喜愛,讓人尊敬的。一個人,如果身心內外都是自己,在角色和角色之外活著的是獨我的真自己,他沒有做作、沒有身價和腔調時,有的是人與人之間十指連心的人之大愛時,他無疑是可愛的。

恨不逢時,在魏巍在世的日子裡,沒有拜見過,但就在這種有關他的紅色文化人生的行進斷章的拼接感悟中,我覺得寫過《誰是最可愛的人》的魏巍,他本人正是人民中間那個用人格詮釋並告訴我們“人的“最可愛的”人生境界是什麼”的那個人,那個血管裡永遠淌著“晉察冀”血液與精神,在作家、文人行列人中永遠追隨時代品、德兼具的“最可愛的人”。

李樹澤,作家,文化學者,現為北京某出版公司策劃編輯。河北阜平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發表散文、小說、詩歌、文藝評論若干。河北作家協會會員、晉察冀文藝研究會員,河北首屆孫犁文學獎獲獎作家。現為北京某文化傳媒公司策劃編輯、撰稿。出版有《絲綢之路上佛光塔影》(甘肅人民出版社)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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