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債」(現代故事)

那天夜裡突然出現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伸長了血紅的舌頭,那舌頭像蛇的信子一樣迂迴往復地向呂材臉上舔去,涎液糊了呂材一臉。女人邊上站著一個肚圓如鼓的老頭,他面色枯黃,唯肚子脹的似乎要炸裂開來,老人哭喪著臉咧著一嘴黃牙像老鼠一樣吱吱地叫著:我餓,我餓,給我吃的!說罷伸出瘦長如竹子般鋒利的手指往呂材的肚子上劃去,呂材感覺肚皮像被人拉開拉鍊一樣,嘶拉開來。啊……

呂材一激靈睜開眼,正是下半夜時分,外面又黑又靜,只聽得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額頭冷汗淋淋。又做惡夢了,這段時間類似的惡夢頻繁出現,呂材並不害怕,畢竟這兩人都死了這麼久了,要復仇何必等到現在?他擔心的是自從出現這個夢,他的精神和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整個人像被抽骨剝皮了似的。

呂材是大李村村主任,大李村是十里八鄉最大的一個村子,但是呂材還有個身份:省某領導的兒子,擱現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呂材生得一表人才,要個有個要樣貌有樣貌,卻有一樣惡習,風流慣了,到處拈花惹草,不分大姑娘小媳婦,只要他看中了,一定要搞到手。那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可想而知對他老子的仕途影響多大,老爺子狠下心來把他調到偏遠的鄉村做村長,希望他能改造自己,就算不成至少在區區一個鄉村裡也出不了多大的么蛾子。

呂材一到就傻眼了,城裡的姑娘雖然清一色綠油油的一身但至少雪白乾淨的,這些村姑們一個個灰頭土臉,學城裡人扎的兩條馬尾辮兒乾巴巴的跟枯草堆似的。呂材的人生理想不過是招貓逗狗,但是這些個村姑他實在是下不去手。正當他鬧著要往回調時發現了一個另類,富農李木根的女兒李水蓮。

解放前李木根是富農,他女兒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又生得嬌好,雖然現在已經一無所有,跟正常村民一樣勞動,但還是保留了乾淨愛美的好習慣,在一群村姑裡鶴立雞群。

呂材打定主意指望水蓮來給他解解悶,他招呼生產隊長多照顧照顧水蓮,自己則三天兩頭往她家跑,但是水蓮對他並不感冒,時間一長反而厭煩起來。呂材撕下偽裝,先是利誘再是威逼,到後來有一次趁李木根不在家準備霸王硬上弓,好在李木根碰巧回去差點用扁擔把呂材廢了。在市裡都沒有得不到手的獵物,偏在村旮旯栽了,呂材哪裡咽得下這口氣。從此以後隊裡最髒最累的活都落到李家父女倆頭上,吃飯時也打不到象樣的飯菜。

三年困難時期,村裡隔斷時間就挨家挨戶查糧,大家都是同一個村裡的人並且同樣面對食不裹腹,所以基本上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呂材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搜查時他懶得參加。但是水蓮家除外,每次去水蓮家他都領頭去,把個三間茅屋裡裡外外掘地三尺,就差赤腳下到水缸裡摸摸。水蓮家連個爛山芋都藏不住,這在那個非常時期就等於要他們的命。

呂材最後一次去水蓮家再也找不到一粒可食用的東西了,倆父女餓得像蘆柴杆一樣靠在那裡,既不畏懼也不求情。呂材就是討厭這種態度,習慣平日身邊圍著點頭哈腰的哈巴狗,忽然出現兩個藏獒俯視他。他被這種感覺激怒了,一下子掀開放衣服的破木箱子,把那些佈滿補丁的衣服和被單一件一件往外扯。當下面露出一個小小的竹盒子時他高興了一下,以為有什麼收穫,如果是好東西的話千萬不能被別人發現,那樣就不好堂而皇之的據為己有了。呂材一隻手把盒子轉到有箱蓋擋著的一面,打開盒蓋。當看到裡面的物件時,呂材覺得自己再次被戲弄了:那是個女人的月經帶。

呂材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捏著月經帶的一頭細繩子,一甩手,那個粗麻布做的袋子像旗子一樣展開。站在門口的水蓮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她撲過來想去搶奪,呂材一伸腿,水蓮像脫弓的箭一樣撞到牆上,老頭子趕忙過來扶她。呂材衝呆在那裡的幾個男村民歪著嘴說:你們查查這裡有沒有裝大米。說完朝他們扔過去,幾個男村民尷尬地轉過身去。

村裡人雖然同情他們但沒人敢伸手,大家都明白,因為呂材的關係,糧站才設在大李村的。村民餓急了都去偷點糧食,看糧的也不很認真地去計較。大家心裡恨他面上還不得不哄著他。

第二天人們就發現懸在樑上的水蓮,她披散著頭髮,眼睛瞪得像個燈籠,舌頭長長地伸在外面,就像呂材夢裡的那樣。李木根顫顫巍巍地把水蓮拖到老墳地裡埋了,擺了兩碗清水坐了一天。

隔三四天村民發現死在自家灶旁的李木根,他的肚子鼓得像待產的婦人。村民從他邊上撕開的枕頭猜測他是吃了裡面的稻糠不消化活活脹死的。老爺子死時兩眼上翻,手裡還緊緊握著把稻糠。這次幾個看不下去的村民自發把他抬到墳裡埋在水蓮的邊上,新土還未合上,又添黃土,村民們默默地落淚。

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了,呂材的惡夢緩緩來遲。自從這個夢出現,一個月後呂材像吸了大煙似的,他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想著找老子趕快往回調動,畢竟也到了自己該成家的年紀了,再擔擱真的只能找農村姑娘了。老爺子那裡卻自顧不瑕,因為亂報糧食產量問題,上面正在調查他。

呂材好歹也在農村呆了幾年,建樹是沒有,倒是目睹了不少拜神求鬼的事。當下也不敢大意,帶著自己心腹隊長到跳大神婆家去求救。

神婆焚了一柱香閉上雙眼,半晌睜開來說:陰陽兩界相隔,也並不是說陰界想弄死誰就弄死誰,真是這樣的話世上都沒活人了。他們想報仇,這些年來苦於沒找到一雙可藉助的雙手。明天是七月十五,冥界之門敞開,你又頻頻做此夢,看來做了結的日子到了。你就求天吧,若是月圓陰氣重,她必不會錯過好機會。我只是個傳話的,沒本事幫你,送客!

呂材嚇得連滾帶爬跑回家,閂上大門,把所有的窗戶又加層蛇皮袋子擋住。晚上劉豆花來敲門,呂材也沒給她開門。呂材這幾年持著自己手上有糧食禍害了不少姑娘媳婦,只有豆花死心踏地地認準她,現在還懷了孩子。豆花氣得踹了幾腳門,她跟了他兩年了,前面有過孩子悄悄做掉了,這次她想生下來,她要用孩子來拴住他,讓他遠離別的女人,他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她還要和他進城生活呢。

第二天豆花來轉了幾次,大門一直緊閉著,敲了敲,呂材粗暴地叫她滾蛋。豆花氣得顧不了許多,大聲叫嚷著要他負責。呂材正在緊張關注天氣,紅日當頭,他的心煩躁異常。破口大罵起來,臨了說一個破鞋,孩子是誰的你找誰去!豆花當頭一棒,身子瞬時癱了下來,艱難地走回家。

晚上月亮又圓又大,外面有燒過的火紙星光飄動。豆花父母正在罵她不要臉,豆花悲哀地想他們都忘記了是誰跟了呂材才保得一家人安然度過饑荒年。豆花操起菜刀翻過呂材的後院牆小心地撬開後門,呂材正扒在前面的窗戶死死地盯著月亮,玻璃燈罩下的煤油燈發出昏暗的黃光。

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帶不帶我回城,到底和不和我結婚?豆花舉起菜刀。

你他媽的神經病啊,我現在沒心思跟你說這些,快滾回去!

豆花一刀劈下去,呂材腦袋一歪,煤油燈罩被飛來的菜刀砸碎。

呂材揪起豆花的頭髮就往桌子上撞,一下,兩下,豆花的手慌亂地摸著,玻璃罩的碎片劃疼了她的手,她抓起大片的玻璃飛快地往呂材的臉上、脖子上身上拼命地插去。不知道插了多少下,呂材的身子慢慢滑到了地上,他的脖子鮮血直冒……

豆花癱坐在地上,風吹著大門吱呀一聲,她沒注意到大門原先是閂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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