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岳武穆到忠武王——岳飛定諡始末

從嶽武穆到忠武王——岳飛定諡始末

岳飛死後,南宋朝廷先後議定過三個諡號,第一個是“忠愍”、第二個是“武穆”、第三個是“忠武”。

本文主要就南宋朝廷決定諡號過程中的種種議論,說說這背後隱含的政治風向變化。

紹興三十二年(1162)趙構甫一退位,新君宋孝宗立刻打著趙構的名義下旨為岳飛平反,追復原官並錄用其後人;到了改元后的隆興元年(1163),又給還了岳飛原有田宅;但是直到15年後,應岳飛之子嶽霖的要求,才發還了朝廷抄走的趙構寫給岳飛的全部御筆、手詔——之所以拖了這麼久,還是因為岳飛案的元兇之一,“太上皇”趙構保持超強待機,一直活到了淳熙十四年(1187),而宋孝宗又人如其名(廟號),雖有恢復之志,但是出於孝順,對趙構造的孽多有迴護,才導致了對岳飛的平反始終不夠徹底。

而這其中,岳飛的諡號決定過程,更是一波三折。淳熙四年(1177),太常寺禮官上奏為岳飛定諡,初步意見為“忠愍”(見《忠愍諡議》)。但是宋孝宗過目後感到很為難,下旨“令別擬定”;於是淳熙五年(1178)又上了第二稿,定為“武穆”(見《武穆諡議》);到歲末十二月二十日,經過覆議,最後決定“武穆”(見《武穆覆議》);漫長的定諡之路這還沒完——嘉泰四年(1204),宋寧宗開禧北伐前夕決定追封岳飛為鄂王;寶慶元年(1225),宋理宗決定為岳飛改諡,定為“忠武”(見《賜諡告詞》)——前後將近五十年,先後換了三個諡號,至此方塵埃落定,而距岳飛被害已有八十四年。從此,岳飛的官方正式稱謂才最終定為“嶽忠武王”。

從嶽武穆到忠武王——岳飛定諡始末

比較與岳飛賜諡相關的4個文書——《忠愍諡議》《武穆諡議》《武穆覆議》《賜諡告詞》,其實我們能夠閱讀出宋廷對岳飛態度的變化,甚至根據文案的增刪,能夠大概揣摩出當局的痛點何在。

比如從第一個《忠愍諡議》來說,我們可以看出,上奏的太常寺禮官絕對是岳飛的迷弟——從早年南薰門大戰數百騎破敵二十萬,到河北忠義四十萬皆奉嶽字旗榜的故事,再到“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屢見挫衂”,“直到黃龍府,當與諸君痛飲!”等等流傳後世的名言,都是從撰寫這篇諡議的過程中收集的第一手資料。而且與後來的《武穆諡議》對比,明顯《忠愍》的細節豐富了許多(或者說迷弟一開口就關不住話匣子)。《武穆》對岳飛功績的陳述,多處皆有刪節,主要刪的還是紹興十年北伐部分——畢竟越突出岳飛北伐的戰果,就越證明逼迫他班師的趙構是個傻☐——由於刪的太過,《覆議》又加上了陣斬金軍孛堇等不見於前文的戰績,以求平衡。

從嶽武穆到忠武王——岳飛定諡始末

然而《忠愍》與《武穆》之間最巨大的差別,我以為就是前者變著法子罵太上皇趙構——《忠愍》最後的讚詞中,拿李廣難封比岳飛,就是指著鼻子罵趙構刻薄寡恩;《武穆》最後的讚詞裡不罵趙構,改罵張俊、劉光世之流來突出岳飛(為將而顧望畏避,保安富貴,養冦以自豐者多矣)——雖然後者指桑罵槐的勁頭也很尖銳,但已經成功轉移了矛盾,從罵昏君改為罵奸臣(而且還避開了真正的奸臣秦檜)。直到48年後的《賜諡》才再次風頭轉向,重拿岳飛比作李廣。

另外,《忠愍》裡對岳飛案的定性原本很清楚(率斃於權臣之手,天下莫不寃之),到了《武穆》又含糊帶過(雋功未就,偉志莫伸,身隨以殞),不知道的還以為岳飛英年早逝是死在病床上的。同樣是到了《賜諡》才大方承認岳飛是因為反對議和死於秦檜之手(夫何權臣,力主和議。未究凌煙之偉績,先罹偃月之陰謀)——為啥有這個區別?因為趙構既是秦檜的提拔者,又是合議的支持者。只要清算了秦檜的責任,趙構這個鍋左右還是逃不掉,所以議諡武穆時才絕口不提此事。

最後還有一個重要差別,《忠愍》將岳飛的特點歸納為“廉”、“嚴”、“禮(恂恂若一書生)”,尤其是最後一點,評價為古之名將所猶不及;然而到了《武穆》,則僅僅歸納為“廉”和“勇”,無形中降低了一個層次。

有種說法是“武穆”作為諡號低於“忠愍”,更有甚者以為改諡隱含了對岳飛“不忠”的政治意味——我以為也不竟然。且看北宋以來這兩個諡號的所有者——

諡忠愍者,寇準、徐禧、李若水;

諡武穆者,高懷德、曹瑋、劉錡(後改武忠);

高懷德、曹瑋皆為國初名將,曹瑋更是配享功臣,地位不可謂不低;反例是永樂城大敗的徐禧,雖然最後死節,但畢竟功業不足——所以未見得“武穆”就比“忠愍”差許多了;甚至岳飛當年同僚中,吳玠諡武安,劉光世諡武僖,楊存中諡武恭,劉錡原諡武穆,也未見得就說這幾位“不忠”了。我們唯一能歸納出的一點是——“武穆”多為純粹武人,而“忠愍”則有文武雙全意味。結合上面所舉《武穆》刪除了岳飛“恂恂若一書生”的評語,可知改諡主要是對岳飛文武之功的評價不同所致。

從嶽武穆到忠武王——岳飛定諡始末

然這兩者與最後諡的“忠武”比,完全就不是一個層次了——宋理宗將岳飛與諸葛亮、郭子儀相比(昔孔明之志興漢室,若子儀之光復唐都),而這兩位的渾瑊自期,正朕所望於卿者”。渾瑊亦為唐中興名將,諡號最後也是“忠武”——諡號恰巧都是“忠武”(另有一個彩蛋,《忠愍》引趙構嘉獎岳飛手札“再覽卿奏,以岳飛當年以渾瑊自期,趙構也跟著吹捧幾句,誰知一語成讖,兜兜轉轉還是得到了這個諡號)。以宋代來說,也不過李繼隆、韓世忠等配享名將能撈到“忠武”。這顯然是武臣能撈到的最頂級諡號之一。而有了岳飛的加入,才使得“忠武”這個諡號在延續傳奇的基礎上有了更神聖的涵義,有明一代常遇春、張玉皆諡“忠武”,可謂先人遺志,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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