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公司，三種荒謬。
看似毫無瓜葛，卻有著神奇的關聯。
如此種種，唯有在這個魔幻時代才能發生。
1
也許很多年以後，錢寶網創始人張小雷都會記得2017年末南京河西的那場開盤潮。
那是在2017年11月15日，河西10盤，3177套房源，同一天登記，引來14640組買房人參與。按照開發商驗資要求，他們各自帶著金額數百萬的銀行存單，在售樓處排起數百米的長隊。
這些樓盤單價在35000元到45000不等，大部分是超過120平米的大戶型，單套價格普遍超過500萬元。
鑑於開發商要求最少首付八成，最多一週內付清，因此參與搖號的人，要準備八成首付的錢，也就是平均400萬元。
籠統而言，1萬多名南京富人，為了搶河西的房子，短時間內從市場上抽走了600億元的流動性。
這年頭，有錢人自然不可能把錢主要放進銀行存款，而是各種資產配置。
在南京城，錢寶網一度是堪比房地產的投資渠道。在當地論壇上，曾有人發帖稱人生三大遺憾：沒買房、沒進錢寶和沒買比特幣。
於是，這次開盤潮之後不久，12月26日，作為這座城市的理財神話，錢寶網實際控制人張小雷，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據南京市公安部門披露，張小雷通過錢寶網，以年化收益率20%至40%的高額收益為誘餌，設置資金池，向不特定社會公眾大量非法集資；截至案發，累計非法集資總額超過千億元，未兌付本金數額300餘億元。
這300餘億元背後，多少個破碎和跌落的家庭啊。
如果不是河西的這次開盤潮，導致大規模資金撤離，錢寶網的龐氏騙局或許還能持續一段時間，更多受害者將被牽扯進來。
換句話說，南京樓市打了個響指，錢寶網就灰飛煙滅了。
2018年4月4日，杭州發佈《關於實施商品住房公證搖號公開銷售工作的通知》，從此搖號買房正式被引入杭州，“千人排隊，萬人搖號”成為樓市常態。
緊接著，這個夏天，杭州P2P行業大面積崩盤，堪稱本輪爆雷潮的中心地帶。
在樓市這個“滅霸”面前，無論錢寶網，還是真真假假的P2P平臺，都不過是螻蟻罷了。
2
碧桂園，中國樓市的扛把子，三四五線樓市的超級收割機。
近年來，碧桂園締造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增長奇蹟。2010年，它的銷售收入為329億元，在2017年達到5500億；2018年上半年，這一數字更是達到4124億元。
儘管一二線城市普遍限購限貸，但在絕大部分三四五線城市，並沒有什麼限制，這些地方正是碧桂園的主戰場。
作為隱形首富，一向以“農民”自詡的碧桂園董事長楊國強說過，在中國前十大地產公司中，碧桂園房子價格最低；他很開心，他要造又好又便宜的房子。
又好又便宜，呵呵。
最近密集發生的一系列安全事故，暴露了碧桂園地產帝國的陰暗面，其聲譽一落千丈。
尤其令人觸目驚心的是，7月26日，在安徽省六安市，碧桂園某項目的建築工地發生一處圍牆和活動板房坍塌，造成6人死亡、10人受傷。
到底五星級的家還是五星期的家？高週轉被視為始作俑者，然而半年前市場還在吹捧高週轉。
在銷量暴增的同時，碧桂園還實現了大漲價。這恰恰是本輪樓市行情的秘密——漲價去庫存。
在三四五線城市，碧桂園將本就接近尾聲的樓市泡沫，推向最後的瘋狂，製造著一場又一場收割盛宴。
安徽北部，某地級市，在碧桂園進駐之前，當地單價四五千的房子是主流，碧桂園來了之後，直接幹到了七八千。
碧桂園怎麼做到的呢？依託巨大的品牌優勢，碧桂園通過浮誇卻高效的營銷手法，對地方上小開發商形成了降維攻擊，於是這座小城第一次出現了“日光”。
開發商在大城市慣用的地王炒作，被碧桂園複製到三四五線。
在上述項目初戰告捷之後，碧桂園緊接著在同一板塊製造新地王，樓面價超過4000元，導致恐慌升級，周邊樓盤一夜間漲價2000，後來這個地王項目賣到了一萬。
小城裡許多人說，房價漲這麼兇，都是碧桂園鬧的。
話雖如此，碧桂園的房子還是受到熱捧，畢竟很多人將之視為住房消費升級。
可是，這不妨礙他們在微信上到處找人幫忙砍價——在拼多多上，你可以買到2塊9包郵的垃圾袋、9塊9包郵的紙巾。
這兩幅場景放在一起，充滿了荒謬。被逼出來的住房消費升級，與日常生活消費降級，神奇地同時發生了。
3
很多人說碧桂園是樓市拼多多，這簡直是對拼多多的侮辱。
拼多多的產品普遍質量不佳是事實，產品便宜更是事實。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拼多多比起碧桂園，要良心的多。
人們被碧桂園收割，被錢寶網、唐小僧們收割，那麼2塊9、9塊9的拼多多收割他們了嗎？
所以，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急著彰顯他們的道德優越感，乃至上綱上線，巴不得置拼多多於死地而後快。
他們說，為什麼窮人就要用山寨貨？這不公平，這是歧視窮人。
拜託，窮人用的山寨貨還少嗎，在小縣城和農村裡，山寨貨一直大行其道，假裝不知道嗎？不用山寨貨，等著你們捐贈高級貨嗎？
他們說，拼多多該死，低價不一定就是質量差，應該學習優衣庫們。
拜託，優衣庫的平均單價，不過是你們覺得足夠便宜罷了。還有，優衣庫門店太少，很多人不會用天貓，但會用微信。
每個人都希望追求更好的東西，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能力和機會。如果有人可以讓他們的境遇變得更好一點，就值得鼓勵。
比起很難進行實質性監管的線下小超市、小賣鋪，拼多多代表了一個值得期待的可能性，它可以更加透明、更加標準化、性價比更高。
何況，在登上資本市場之後，拼多多受到的監督和質疑將全面升級，這可以推動它更加遠離作惡。
去年末，當現金貸陷入危機、遭遇來自四面八方的口誅筆伐之際，我寫道：
比起借不到錢，能夠借到高息的錢，是更道德的情形。
如果能夠獲得足夠額度的、更低利率的借款，沒有人會選擇高利貸。
我們往往容易被道德激情所左右，忽略現實的複雜性。
我們自以為做了更道德的選擇，卻很可能引發不道德的結果。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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