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糊塗史飛翔

難得糊塗史飛翔

作家:史飛翔

難得糊塗

史飛翔

友人送我一幅字——“難得糊塗”。夜間無事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高懸於頭頂牆上的這字,心中不免想起很多。

據史書記載,“難得糊塗”這四個字是鄭板橋在山東萊州的雲峰山寫的。萊州地處濰縣東北,面臨大海,縣城的東南有座雲峰山。這座山上,多年來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碑刻。有一年秋天,鄭板橋專程從濰縣來此地觀碑,他主要是想來觀賞鄭文公碑。由於碑刻深深地吸引了他,所以,盤桓至晚,不得不於當晚借宿山間茅屋。屋主為一位神態儒雅的老翁,自命糊塗老人,卻出語不俗。老人室中陳列了一尊方桌般大的硯臺,石質細膩,鏤刻精良,使得鄭板橋大開眼界,暗暗稱奇。攀談中,老人得知來客是濰縣縣令鄭板橋,不禁肅然起敬,因為鄭還是當時詩書畫三絕的大家。老人遂請鄭板橋題字以便刻於硯背。鄭板橋亦以為老人必有來歷,不便多問,便題寫了“難得糊塗”四個字,落款,他用了“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的方印。因硯臺很大,尚有些餘地,鄭板橋說,老先生似還應寫一段跋語。老人思忖片刻便寫下了“得美石難,得頑石尤難,由美石轉入頑石更難,美於中,頑於外,藏野人之廬,不入富貴之門也”。老人也拿出一方印鈐蓋於落款處,印上的字是“院試第一鄉試第二殿試第三”。鄭板橋看後大驚,方知眼前的老人確有來歷,乃是一位隱退的達官,與之細談,方知原委。有感於糊塗老人的自命名,鄭板橋見尚有些空隙,當下便步老人之神韻,補寫了一段“聰明難,糊塗尤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安心,非圖後來福報也”。老人看後仰天大笑:“真乃高士也。”鄭板橋亦稱:“得遇老人家,實實三生有幸!”從此,鄭板橋留下了他的“難得糊塗”。

那麼我們我們究竟該如何來理解鄭板橋的這句“難得糊塗”呢?魯迅先生在《準風月談·難得糊塗》中這樣寫到:鄭板橋的“難得糊塗”表現的是名士的牢騷氣而已。的確如此。我們只要稍稍考察一下鄭板橋的官宦之路,就不難看出,這句話所蘊涵的反諷意義。

鄭板橋(1693-1765),名燮,字克柔,號板橋居士、板橋道人,江蘇興化人。清代書畫家、文學家,“揚州八怪”之一。應科舉,為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曾任山東範縣縣令、濰縣知縣。鄭板橋40歲赴南京參加鄉試,中得舉人,4年後又考中進士。他生性耿直,然而,上流社會並未給他開啟綠燈,為了入仕,他在京城活動了整整一年,還是一無所獲。此次求職的失敗使鄭板橋反思自己的人生哲學。後來他開始頻頻巴結達官權貴、鉅富名流,他的奉迎方式是四處獻詩,在他的詩集裡,就有大批諂媚之作。1741年,已經49歲的鄭板橋再度入京,候補官缺。幾經周折,這次他終於受到慎郡王允禧的禮待。第二年,鄭板橋即獲得山東範縣令一職。後來又轉任山東濰縣令。另據考證,鄭板橋是在書寫了“難得糊塗”一年後丟官的。由此可見,“難得糊塗”實乃鄭板橋的官場體悟之語。

鄭板橋的本意是,對官場上的一些無能為力的事,不得不糊塗,目睹苛捐雜稅、吏治腐敗、司法黑暗,他有心勸世,怎奈無力迴天,於是只有裝糊塗了。然而這種糊塗是痛苦的。明明不糊塗,卻要糊塗;本來不該糊塗,但又不得不糊塗。因此我的理解是,鄭板橋的“難得糊塗”實際上是一種痛苦的清醒。

令人遺憾的是,後世之人卻將這句話曲解者甚多。人們往往將“難得糊塗”看作是好事。動不動就說,難得糊塗嘛。在一些人眼裡,“難得糊塗”成了一個擋箭牌或是遮羞布。於是“難得糊塗”便堂而皇之地風行於扇面、牆上,以至於終於成為一種生活的態度。我們的文化似乎有這樣一種傾向:你說“難得糊塗”,人們景仰你;但是你若談“舉世皆濁我獨醒”便要招來唾棄和不容。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呢?

後人評價林語堂說,“他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便看穿了周遭的一切”。這是對大師而言的。對於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我們恐怕得像賈平凹說的那樣“世界需要我們睜大眼睛”。哲學家說,人類是活在一種看不見的秩序當中,人的使命就是儘可能地走進和了解這種秩序。對於這個世界我們需要的是用心傾聽、用心感受。

怎麼才能做到“難得糊塗”呢?長期以來我一直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會文學、哲學以及宗教這些無聊的東西。今天我終於搞清楚了。我之所以痴迷於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正是因為我想做個明白人。我不願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再稀裡糊塗地走。總之,我不喜歡“難得糊塗”。我喜歡,——難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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