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農林下路：
這裡曾是民國政治的中心
本文字數：2211字
前言
農林下路的名稱來自清末於該處建立的農林試驗場。民初護法運動時期，統率西南半壁江山的中華民國軍政府曾在這裡辦公。不過軍政府有名無實，某種程度上受桂系軍閥控制。由孫中山支持的粵軍驅逐桂系後，農林試驗場裡的軍政府壽終正寢。1923年這塊土地被銀行收走，農林試驗場自此消失，但“農林”二字仍在路名保留下來。
走出廣州地鐵東山口站C出口，是農林下路。它附近還有如農林上路、農林東路等名稱的大小道路。“農林”二字來源於這片區域曾經建立的“農林試驗場”，而這個試驗場居然一度是統領中華民國半壁江山的政治中心。
翻開20世紀初的廣州地圖，東山口通常不在地圖範圍以內，這片區域是不折不扣的鄉下。農林下路周邊自秦漢時期就是墓葬區， 到清末仍有不少墳墓，要麼就是農田和荒丘。清朝最後十年掀起了“新政”改革的高潮，為促進農業技術的研究和推廣，政府於1908年在此創建“農事試驗場”，後改為農林試驗場，大致範圍北至今環市東路，南至今中山一路，西到今農林下路。場內開辦學校，後稱農林專門學校。
農林專門學校正門
學校本來與政治扯不上太多關係，然而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外觀新穎、用料不錯的教學樓及相關建築常常變成軍政部門佔用的對象。佔用農林試驗場的不是什麼蝦兵蟹將，而是自稱中央的“小朝廷”。
1917年孫中山以北洋軍閥武人專政、逼走總統、迫害國會、廢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為由，南下廣州“護法”——即保護臨時約法。隨之南下的有大半支中國海軍艦隊，幾百名國會參眾兩院議員。
8月25日，南下議員決議成立中華民國軍政府，設大元帥一人，作國家行政元首及陸海軍最高統帥。9月1日選舉孫中山為大元帥。從此廣州出現了一個與北京抗衡的中央政府。
孫中山當選軍政府大元帥後與部分國會議員合影。地點為今廣東省革命歷史博物館。
廣州的“中央”部門一應俱全，有護法軍政府，有護法議員召開的“非常國會”（不足法定人數，故曰“非常”。會址在今廣東省革命歷史博物館），還有作為最高審判機關的大理院。
當時粵、桂、滇、黔、湘、川等各省地方勢力為反對北洋軍閥觸犯其地方利益，維持其半獨立狀態，亦樂於打出“護法”大旗，名義上承認廣州的“中央”，實質上脫離北京的中央。西南地方軍事勢力成為護法軍政府倚賴的力量。
軍政府剛成立時，設在河南原士敏土廠（今大元帥府紀念館。士敏土即水泥cement）。但孫中山實力不足，無法號令西南各省軍閥。1918年5月，國會通過議案改組軍政府，撤銷大元帥，改為“總裁合議制”，選出七位總裁組成軍政府的最高權力中心。孫中山被選為總裁之一，但他十分不滿，出走上海。
是年7月，軍政府徵用農業專門學校的校舍作辦公地點，從此學校的師生只能屈居窩棚，但堅持教學。
國會選出七名總裁，算是蒐羅了當時西南最有實力或名望的軍政人物，意在協調內部、團結對外，令軍政府能真正發揮中央的作用。除孫中山外，其它六名總裁如下：
1、岑春煊，曾為清末重臣，做過廣東巡撫、兩廣總督，與袁世凱齊名，史稱“南岑北袁”。民初參加討袁護國，與滇、桂軍閥有淵源，在七總裁中擔任主席。
2、陸榮廷，兩廣巡閱使，桂系軍閥首腦，其軍隊實質控制兩廣。
3、唐繼堯，雲南督軍，滇系軍閥首腦，其軍隊戰鬥力在護法陣營中最強，部分駐紮在粵北。
4、唐紹儀，廣東香山唐家灣人（今屬珠海），清末留美幼童，入哥倫比亞大學，曾任奉天巡撫、郵傳部尚書。民國後為第一任內閣總理。
5、伍廷芳，廣東新會人，中國第一位法學博士，清末擔任駐美國、西班牙、秘魯公使。辛亥革命後為南京臨時政府司法總長。
6、林葆懌，福州船政學堂第九屆駕駛班學生，曾就職於北洋水師。當選總裁時為軍政府海軍總長。
人們常說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農林試驗場裡的新政府是為團結各方力量，發揮中央職能而組建。法律上規定，它代行國務院職權兼攝行大總統職務，權能是很大的。實際上，孫中山、陸榮廷、唐繼堯、唐紹儀只接受職銜，但從未到場開會（只派代表出席），令總裁會議的權威性大打折扣。
常到農林試驗場開會的人，林葆懌代表海軍，但海軍力量薄弱，實際依附桂系。岑春煊、伍廷芳連兵也沒有，純為“伴食總裁”。七總裁會議儘管確實承擔“中央職能”，時常開會、發佈號令，只不過政令出不了農林試驗場，類似“自娛自樂”，更別說從各省徵稅，任命各地官員了。所幸各護法省份名義上仍尊軍政府為“中央”，總算留幾分薄面。
軍政府不時向各地下命令、發電報、作批示，確有中央的味道，其實並沒有實權。
1919年夏，桂系軍人公開與滇系及國民黨爭奪廣東省長職位。他們戎裝佩劍進入軍政府要求任命廣西軍人做省長，威脅若不依其意，則“自由行動”，“言時怒氣勃勃，大有氣吞軍府之象”。作為主席總裁的岑春煊只有忍氣吞聲罷了。當時廣州由桂系控制，軍政府實質上只能任其操弄。
大概因為無權無力，無事可做，軍政府不時變身為“總裁麻將館”，由岑春煊、林葆懌拉上兩個總裁代表“打雀”度日。只有伍廷芳一向鄙視賭博，故未加入。
隨著桂系與滇系及國民黨矛盾的不斷激化，其卵翼下的軍政府亦走向滅亡。1919年10月，國會在孫中山支持下企圖撤銷岑春煊職務但失敗。次年，伍廷芳與唐紹儀、孫中山聯合倒軍政府的臺，不但一起辭去總裁職務，還捲走軍政府的經費。
1920年末，由國民黨支持，陳炯明指揮的粵軍擊破滇桂部隊，將其逐離廣東，農林試驗場內的軍政府發出其最後一道通電，宣佈解散軍政府，南北恢復統一。不過，孫中山馬上通電進行駁斥，不久重回廣州宣佈繼續“護法”，統一仍遙遙無期。次年，非常國會選舉他為“非常大總統”，總統府設於越秀山下。
1920年11月孫中山與唐紹儀同船返回廣州，繼續護法。
1923年3月2日，孫中山又在農林試驗場建立中央，這次改名為陸海軍大元帥大本營，一個月後遷至士敏土廠。原來早在1921年，革命政府為籌北伐軍費，向廣東銀行貸款，把試驗場抵押出去。後無力還貸，只能捲起鋪蓋，把土地交給銀行。本來場內的農林專門學校尚能維持教學和研究，如今連容身之所也沒有，這下就徹底結束了。
時移世易，無論農場舊地還是辦公場所都已無跡可尋。這一帶聳起新樓幢幢，既有安樂的民居，也有繁華的商業網點，農林下路每日車水馬龍，無數上下班的人匆匆而過，只剩下“農林”這個路名提示它的過去。
今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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