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亂」白宮

史上“最亂”白宮

讓美國重新偉大

《火與怒:特朗普白宮內幕》是一本總結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一年的非官方記錄,裡面對特朗普和他身邊的幕僚,有很多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的爆料。比如特朗普和他的競選團隊一開始沒想當選,誰也沒想過獲勝後該怎麼辦;比如白宮一年,特朗普暴露出三個重要缺陷:好面子,行事孩子氣以及沒主見。

資深專欄作家沃爾夫抓住為特朗普白宮的前100天作傳的機會,像"牆上的蒼蠅"一樣,呆在白宮裡看各色人等的表演,聽到了各種小道消息,他把這些都寫進了書裡。在他的筆下,

特朗普的白宮沒有一個正常的組織架構,只有潛規則一一誰距離特朗普越近,誰的影響力越大。白宮政策顧問抨擊沃爾夫是"一本垃圾書的垃圾作者"。但是《經濟學人》的書評強調,也許沃爾夫的不少爆料都不一定確鑿,但這本書卻全景式地把特朗普白宮的宮廷政治和管理混亂刻畫得入木三分。

這本書在美國的銷量已經超過了一百萬本。先給你講一條這本書裡最重磅的消息,特朗普在競選美國總統時,根本沒想過自己能獲勝。2016年11月7號,距離美國大選只有一天當時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和他的選舉團隊沒有抱任何獲勝。各種民調都顯示他與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有五到十個百分點的差距。到了11月8號下午,特朗普得知自己有可能獲勝,之後的一個小時,他經歷了一番鉅變,一開始是驚訝,覺得難以置信;接著是困惑,總統該怎麼當?一個小時之後,特朗普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自信滿滿,彷彿自己從一開始就相信註定會贏。

按照本書作者沃爾夫的說法,特朗普和他的團隊在選舉的全過程中都沒有考慮過獲勝了該怎麼辦。每個人都信奉“失敗就是勝利”的哲學,因為總統大選是贏得全國知名度的機會,有了知名度,特朗普就可以創建一個新的保守電視臺,利用自己競選總統獲得的名氣快速變現;他的首席智囊班農也能找到傳播另類右派觀點的陣地,而特朗普的女兒伊萬卡和女婿庫什納也可以在商界和名人圈子裡更上一層樓。

這樣一個根本不想贏也不準備贏的團隊,突然贏了,這就預示著特朗普的白宮會有多混亂。當然這種混亂也給了沃爾夫一個近身觀察特朗普和他貼身幕僚的機會。沃爾夫是一位資深專欄作家,曾經為傳媒大亨默多克寫傳記,獲得過兩次美國國家雜誌獎。

2016年,沃爾夫曾經採訪過特朗普,特朗普認可他的文章。所以,當幕僚邀請沃爾夫為特朗普白宮的前100天作傳時,特朗普也答應了。沃爾夫形容自己像“牆上的蒼蠅”一樣,待在白宮裡看各色人等的表演,聽到各種小道消息。因為白宮很亂,根本沒有人管他,記者沒權限去的房間他都可以去。沃爾夫說,他為了寫這本書,對特朗普和白宮職員做了200多次採訪。對於這本書裡的爆料,沃爾夫說,有的是採訪了當事人,有的是聽到別人的轉述。接下來讓我們一起走進這個或許是“史上最亂的白宮”。

先來分析第一個要佔特朗普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對於這個問題,書中有太多不同人富有感情色彩的描述,說他不學無術,什麼都不懂,不願讀任何的報告,等等。最為嚴重的爆料是兩點:第一是他缺乏最基本的計劃和組織的能力,根本沒辦法專注地做事情;第二點是他手下相互勾心鬥角的幕僚之所以還能擰成一股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都認為特朗普根本不能勝任總統。言下之意,美國還得罪一幫清醒的幕僚撐著。因為這個爆料,特朗普還特地在推特上回應說,自己是“非常穩定的天才"。但特朗普能當選美國總統,也能在白宮撐下了一年,一定有他的特別之處。特朗普是一個頂級銷售。為了賣東西可以奉承你,如果看到你沒興趣買,掉臉就罵罵咧咧。他還懂得變換技巧,軟的不行來硬的。作為一個好的銷售,他不斷在推銷,總是能找到一些閃光點來讓你買單。特朗普作為銷售,最牛的還是他有個人的感召力,他為了讓人信服也會非常賣力。有一點特朗普做得就比希拉里強。在選戰的最後一個星期,特朗普能一天去上七八場不同地方的競選集會,見了人群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兜售自己的品牌。希拉里卻以為勝券在握,工作量不到特朗普的一半。恰恰因為特朗普的這種商人形象,才會被他的首席智囊班農塑造成美國的救星。

一方面,班農把特朗普精明商人的形象打扮成了普羅大眾的代言人,言下之意是,這個在商界強硬的老闆,一定能幫到你。另一方面,班農也把一個政治的門外漢包裝成了新的勵志政治的代言人。在他的塗抹下,特朗普與傳統政客截然不同,打擊精英、反對專家,自己很有決斷力,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很能讓一般老百姓覺得親切。

特朗普如果僅僅是一個商人,或者是一個被精心打扮的商人,其實並不可怕。但書裡說,特朗普有三個致命的缺陷,這三個缺陷讓人質疑他是否勝任美國總統。

第一點他太好面子,而且似乎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旦外部世界的真實與他自己的世界產生了衝突,他不惜不斷地去修正歷史,指鹿為馬。這也是為什麼這本書出版之後,很多人擔心他的心智是否有問題。

舉兩個例子。第一個與參加他就職典禮的人數到底有多少有關。2017年1月20號特朗普就職典禮,基本上遭到所有明星的抵制,很多民主黨人也沒有參加,再加上當天下小雨,估計出席的人只有幾十萬。典禮結束之後,特朗普發推特說有超過一百萬人參加。此後他逢人就說,一百多萬人參加了他的就職典禮,言下之意也希望別人附和他。如果說這個例子是特朗普不顧事實好面子的話,下一個例子則要說特朗普是不是真的心智有問題了。在選戰的最後一個月,媒體曝光了他和一個電視臺主播在後臺誇耀自己騷擾女性的錄音。當時他也承認自己說過不恰當的話,但堅持認為那是常見的男人之間的吹牛,算不了什麼。可是當了總統之後,再有人提到這段錄音,特朗普卻改口了,說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完全可以用機器模仿他的語音,再合成類似的談話,言下之意錄音是偽造的。這樣當眾撒謊就有問題了。要麼特朗普生活在自己的“楚門世界"之中,要麼就是他的心智真的出了問題。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是一個撒謊成性的人,既然當了總統,為了像個總統的樣子,他不願意承認過去的錯誤。

特朗普的第二個缺陷也跟好面子相關。他特別見不得其他人的風頭壓過自己,非常孩子氣。班農第一次感到自己被特朗普冷落,就是他登上了2017年三月份《時代》週刊的封面,而且標題還是“班農總統"。很多媒體認為,是班農塑造了特朗把他推上了總統的寶座,《時代》週刊代表了這種看法。而班農在早期的特朗普白宮裡也是炙手可熱,權勢熏天,很有點幕後操盤手的味道。特朗普就特別見不得這一點。《時代》週刊的報道出來之後,很長時間他都不跟班農說話。

特朗普的第三個缺陷是他並沒有主見或者堅持的觀點而且他耳根軟,總是被最後一個跟他談話的人的觀點所左右。班農就評論說,特朗普根本沒有一個拿定的主思,希望被別人奉承。其實他就是軟棉花糖,就看誰有能力去捏了。

書裡就引述了一個例子。2017年4月敘利亞政府軍針對反對派使用化學武器之後,特朗普的圈內人討論美國應該如何應對。班農完全從現實利益的角度去考慮,認為美國在敘利亞沒有核心利益,根本沒必要為此觸動俄羅斯,沒有必要動武。特朗普一開始也認同班農的想法,按照他“美國第一"的競選綱領,應該少參與國際事務。但是特朗普的女婿庫什納和女兒伊萬卡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應該給敘利亞一個教訓。但是伊萬卡很懂自己老爸,知道他聽不進去國際政治的大道理,就讓幕僚做了一個PPT,裡面全是婦女兒童遭受化學襲擊之後悲慘的照片。因為伊萬卡知道,特朗普容易被聳動的圖片打動。結果,特朗普第二天果然變卦了,決定使用巡航導彈對敘利亞的目標進行空襲。

下面我們來談第二點,特朗普白宮的遊戲規則是什麼?答案很簡單,就是沒有規則,亂糟糟的一團。

這種沒有規則,首先是沒有一個良好運作的組織架構。開頭我們就介紹了,特朗普的競選團隊自始至終都沒有認為能勝選,從來沒有為執政做過任何準備。比如說,特朗普從來沒有像其他候選人那樣在大選前準備好一個“交接團隊"搭起一個最起碼的人事班子,做好勝選之後的接班準備。這種在毫無準備之下突然“天上掉餡,贏得了大選,意味著特朗普政府從一開始就是混亂和失常的。

在一個準備充分的組織架構和團隊中,白宮幕僚長是白宮裡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說他是半個總統,或者是整個美國政府的首席運營官,掌握著總統的日程、時間安排和信息流。特朗普政府,至少在剛上臺的大半年,沒有一個能定乾坤的幕僚長。第一任幕僚長是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普利巴斯,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根本沒辦法確定總統會見誰,看什麼報告,或者遵循什麼日程。特朗普身邊至少還有兩個隱形的幕僚長,他的女婿庫什納和首席策略師班農,都跟著特朗普形影不離,對各種事務指手畫腳。沒有一個人能控制白宮的日常運作,也沒辦法制定規則,所以從第一天起特朗普的白宮就註定會出問題。

特朗普白宮的第一場危機發生在2017年2月,距離特朗普上任才三個多星期,出事的是擔任國家安全顧問的退役將軍弗林。弗林因為在幫助特朗普競選的時候出了很大的力,被特朗普看重,一心想要升到高位。但是在美國軍方高層看來,弗林只能是一個邊緣角色,甚至被譏諷為“穿著將軍服的上校",沒有軍人應有的“嚴守命令"的操守。弗林也跟特朗普身邊的其他人一樣,希望通過競選博得全國的名聲,然後在商界撈一票。競選期間,俄羅斯支付他四萬八千美元請他去俄羅斯演講,晚餐還安排他坐在普京邊上,他很開心地就去了。當時弗林身邊的人都警告他,如果特朗普當選,這樣的行為至少是不檢點的,不值得為了小錢丟掉在未來政府中任職的機會。弗林卻根本聽不進去,因為他從來就不覺得特朗普有當選的希望。這樣的人最終還是進入了政府,結果弗林因為私下與俄羅斯大使通話卻沒有向副總統彙報,還公開撒謊,而被迫辭職,成了美國曆史上任期最短的國家安全顧問。

特朗普白宮雖然沒有明晰的組織架構,卻有一條大家都清楚的潛規則,也就是誰距離特朗普越近,誰的影響力就越大。因此他身邊的幕僚整天都爭先恐後圍繞著特朗普這個大主角轉,滿足他的虛榮心,控制他的信息流,在他的耳邊嚼舌頭。按照沃爾夫的描述,越靠近特朗普,就越能解讀他的想法。同時特朗普也像一個精力充沛的小孩子,誰能滿足他或者讓他分心,誰就得寵最多。

這種眾星捧月的結果是白宮沒有固定的議事流程,特朗普的注意力在哪裡,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跟在哪裡。特朗普當然特別享受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和法國的“太陽王”路易十四一樣,是所有關注的焦點可以賜予任何人恩寵和權力,當然也可以隨時收回這些恩寵和權力。只是,他和路易十四相比,少了不少的算計,多了不少的隨性而已。

既然每個人都在特朗普面前邀寵,誰距離他越近誰就擁有更大的權力,所以各個派系之間為了爭權奪利而相互傾軋,不遺餘力。書裡說,基本上特朗普白宮可以分成三派,第一派以班農為主,代表的是另類右派。所謂的另類右派就是比傳統共和黨所代表的右翼更極端,在經濟上堅持保護主義,政治上奉行排外主義和孤立主義,對現有體制不滿,希望馬上把權力付諸行動。班農的理想社會是回到上個世紀50年代的美國,他考慮的基本盤是白人勞工階層。班農在特朗普白宮中代表了一種極端的勢力。這種極端一方面是把選戰時的那種衝突,無論是與媒體的衝突,還是紅、藍兩個選舉陣營的衝突,帶到白宮來,奉行“持續鬥爭"的理念。極端的另一方面則是班農強調要兌現所有競選承諾,包括在美國和墨西哥的邊境修建一道牆的承諾。

班農對特朗普可以說是亦步亦趨。他自己是一個老光棍,每天晚上就守在白宮,準備好隨時陪特朗普一起吃晚飯。因為特朗普小兒子要在紐約讀書,第一夫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紐約。班農也隨時做好特朗普的傳聲筒的角色,隨時為特朗普的各種大話做出解釋和包裝。

第二派是特朗普的女兒女婿幫。特朗普的女婿庫什納在競選期間可以說是和班農穿一條褲子的人,因為當時兩個人的利益深度捆綁,特朗普的表現如何,影響著他們未來的潛力如何。但是一旦當選之後,他和班農就迅速地分道揚鑣而且變得水火不相容。班農代表了一種理想主義,就是希望特朗普能夠打破傳統政治,打破政府沒有任何開創性政策的華盛頓僵局,庫什納則代表了大企業利益的那種特別實用主義的想法。按照書中的說法,庫什納所代表的是紐約所謂“高盛民主黨"那一派,既有大投行高盛這樣華爾街的利益,但是在政策上又傾向於民主黨。

伊萬卡和庫什納的目標就是讓特朗普的政權變成一個“正常"的政權,讓特朗普少放點炮,把他包裝成傳統的總統形象,不總被媒體嘲笑,在政策上則能夠變得更開放,更包容,也希望把美國跨越政界和商界兩棲的活躍人物,塞到特朗普的身邊。當然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伊萬卡能夠繼承家族事業登頂白宮。庫什納也很懂特朗普的心思,他牽頭召開由五百強企業CEO參加的總統商業顧問委,推進大企業的利益。因為特朗普從骨子裡崇拜這些大公司的CEO,他參加這種討論特別投入。當然這些人是不是打心底裡看得上他,另當別論。不過,一個參會的CEO就評價,特朗普會問非常專注也很有趣的問題。在媒體看來,特朗普召集大CEO開會,不但一改他商界二流小角色的定位,也讓他看起來更像總統。

第三派則是由第一任白宮幕僚長普利巴斯和眾議院議長萊恩為代表的共和黨體制派。特朗普上臺之後,共和黨控制了白宮和參眾兩院,可謂佔據了天時地利,共和黨體制派當然不願意放棄這個推動政治綱領的機會。特朗普上臺之後的一系列重大政策,基本上沒有脫離共和黨的主要綱領。2017年聖誕節之前,美國通過了減稅幅度史無前例之大的減稅案,和普利巴斯與萊恩的努力分不開。共和黨體制派所希望推進的最大的目標就是減稅和減少監管。但是普利巴斯也是摸準了特朗普的心思才能推著他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走。

利巴斯擔任白宮幕僚長的第一步就是修復萊恩和特朗普的關係,因為萊恩也一度競選共和黨提名,在選戰時對特朗普說了不少過頭的話。在普利巴斯的安排下,萊恩晉見特朗普的時候表現得特別畢恭畢敬,身段也放得特別軟,奉承話說了一籮筐,一下子讓特朗普改變了對萊恩的觀感,甚至馬上給了萊恩充分的授權,讓他負責制定新的改革政策。

歸根結底,特朗普對日常管理政策話題都沒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如何繼續秀下去,成為所有人奉承的中心。所以三派人都在不斷爭奪特朗普的眼球,也利用媒體,洩露各種小道消息,打擊政敵。這種爭奪的結果是,普利巴斯最早辭職,班農最終還是在2017年夏天被特朗普炒了魷魚。庫什納似乎笑到了最後,但是當新任白宮幕僚長凱利將軍上任之後,終於還是給混亂的白宮帶來了遲到的秩序。

一天晚上庫什納和伊萬卡陪特朗普一起晚餐,凱利突然加入了飯局,一言不發。他想給這對政治夫妻一個信號:老爸既然是總統,哪怕是女兒女婿要約他一起吃晚飯,也需要通過白宮幕僚長來安排。一句話,白宮裡面沒家事,要是還想把家事國事混在一起,不行了。

講完了特朗普白宮沒有規則的亂象,我們最後來聊第三點特朗普受到的權力約束到底有多大?對特朗普是否勝任美國總統的質疑,很大程度上是擔心特朗普會濫用權力,會捅出大漏子。比如他老是誇耀自己的核按鈕有多牛,就讓人擔心他是否會悍然動用武力。但是,仔細研究一下這本書裡描述的特朗普執政經歷,就不難發現,特朗普受到的約束和制衡真不小。一方面他想和整個官僚機構作對,不容易。另外一方面,任何政策的改變都會動到一些人的奶酪,要平衡各種利益,也很難。

美國政治有很多特點比如說它的三權分立,也就是立法權在參議院和眾議院手中,行政權由總統執掌,而司法的最高解釋權由最高法院給出。最高法院的九名大法官由總統提名,參議院批准,任職終身。大法官受理的案件最終以九人投票裁定。這樣的一個體制,可以說有著充分的制衡,但是在最近這些年演變下來,變成了一個僵持的局面。尤其是總統和議會如果分別由兩個不同的黨派掌握,那基本上在華盛頓沒辦法做任何事。

新聞集團的老闆默多克對美國政治的觀察有50多年,特朗普當選之後向默多克求教,默多克的建議很簡單,美國總統看上去權力非常大,但任何一位新總統上任之後真正能推進自己的政策的時間窗口十分有限。默多克說:一位總統最多也只有六個月的時間按照自己的議程推進政策,

之後他所能做的也就是扮演一個救火隊長的角色,每天還要和反對黨鬥智鬥勇。

班農其實很清楚默多克的觀察,知道上任之初是執政最重要的時間窗口。但是他卻並不希望沿著之前政客的老路來走,反而想另闢蹊徑,幫助特朗普打出“吸乾沼澤地”的口號,也就是要顛覆首都華盛頓的遊戲規則,矛頭直指華盛頓的官僚和議會。按照班農的想法,華盛頓之所以會出現什麼事情都辦不成,什麼改革都推進不了的僵局,是因為政客們知道的太多,反而顧慮太多。他們知道想要推進任何複雜政策都可能遇到來自各方的阻力,同時他們背後有太多利益集團糾葛,所以有很多顧慮。特朗普就不一樣,他是政治新鮮人、億萬富翁。他對華盛頓什麼都不懂,反而可以“無知者無畏";他既然腰纏萬貫,也就不會被其他的利益捆綁。在這樣的背景下,班農在特朗普上臺一開始就確定了震懾政策,希望製造混亂,然後亂中取勝。因為美國總統手中有一條不受議會制衡的權力,就是可以簽署行政命,推出新政策。當然,這種不經議會批准的行政命令有有效期,一旦總統下臺,繼任者可以非常輕易就廢止。所以,班農在從2016年11月8號勝選到2017年1月20號特朗普上臺的這個過渡期裡,一個人埋頭梳理奧巴馬政府簽署的行政命令,然後在特朗普上臺第一天就遞給他一張表,列出了希望他廢止的奧巴馬行政命令。同時,班農和一個幕僚一起幫特朗普制定了他的第一個行政命令,並在第一週的週五簽發生效,限制七個國家的國民進入美國。這個行政命令只有短短的一張紙。

班農的這一做法可以說是讓所有人都蒙了。特朗普在沒有通知任何內閣成員的情況下就簽署了一紙文件,負責執行的國土安全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執行,國際航空公司在週五亂成一鍋粥,不知道該如何區別對待來自這七個國家的旅客。更重要的,特朗普政府裡找不到一個有行政經驗的人,班農制定的行政命令,在官僚們看起來,就像小孩子起草的塗鴉。結果呢,一個地方法官簽署命令暫停執行總統的命令,特朗普要求司法部推翻法官的命令,代理司法部長耶茨公開質疑總統行政命令的合法性,特朗普一氣之下炒了她魷魚。這一案例給特朗普和班農一個大教訓,也就是莽莽撞撞就想“吸乾沼澤地”,結果和整個華盛頓的官僚體系作對,基本上是沒有勝算的。再來說說,利益集團對總統權力的制衡。特朗普雖然自己感覺是所有關注的中心,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美國總統並不是無法無天的君主,一舉一動都需要“循規蹈矩",不可能像商業王國中的老闆那樣,言九鼎,一支筆就能改變成例。再舉一個例子來看總統的權力有多小。特朗普在紐約有不少商界的大哥,其中大亨卡爾,伊坎就曾經幫助特朗普解過套,在大西洋城的地產項目上借錢幫助特朗普渡過難關。特朗普上臺之後,很想投桃報李,給伊坎一些甜頭。伊坎有沒有困難呢?有。最讓伊坎頭疼的是美國環保署的一些政策,他希望調整環保署的一項法令,這項法令要求汽油中要添加一定比例的生物燃料,因為伊坎收購了煉油廠,卻沒有投資生物燃料工廠,而市場上最近生物燃料價格大漲,讓伊坎的煉油廠虧了錢。理論上來講,這是個很小的案子,只是希望調整法令,把添加生物燃料的成本從煉油廠轉嫁到加油站。可是當特朗普讓手下人去落實的時候,卻發現需要權衡的利益鏈條太長。首先,特朗普能當選,主要得益於那些產玉米的中西部糧食大州,而這些州是現有生物燃料配額法令的受益者。

改變法律也就會影響到這些州的利益,必然會遭到代表這些州利益的參議員的反對。如果想要換取他們支持修改法令,就必然需要在其他一些領域內做出更大的妥協,一開始特朗普只是想找機會還老大哥一個人情。但是當他意識到執政絕對不是像他管理特朗普公司那樣可以專斷,而是需要不斷地去妥協和平衡的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美國政治的難處。他要想謀求連任的話,肯定不能去觸中西部州的黴頭。

特朗普看起來好像權力很大,其實面臨的制衡和約束特別多。和他自己的公司裡一言九鼎不一樣,特朗普要推進自己的政策或者幫助親信爭取到一些好處,都有制度和利益鏈條的制衡。執政一開始,班農以為可以幫助特朗普用行政命令治國,跟國會與官僚機構對著幹,卻發現根本沒有勝算。而當特朗普想要修改一個很小的政策時,他才真正發現搞政治就是妥協,就是交易,不可能丟開國會一意孤行。

總結,沃爾夫這本《火與怒》還沒有出版就已經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各大媒體轉載其中的各種爆料,特朗普更是怒不可遏。因為書中引用班農的評論,說特朗普的大兒子小唐納德會見俄羅斯人,犯下了叛國的罪行,特朗普的律師不惜發函阻止書上架。出版商當然不會輕易就範,反而提前在1月初出版。這本書裡的確有不少聳人聽聞的爆料,但是沃爾夫刻畫出的特朗普白宮,尤其是他當政最初的大半年,的確引人深思。

特朗普的確是一個有太多缺點和缺陷的人,他的缺點也決定了他的白宮運行特別混亂,沒有規矩,各個派系爭寵和傾軋。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隨著班農的出局,特朗普也已經意識到,總統和CEO的最大區別,是總統沒有多少一意孤行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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