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文藝青年成長史

文:錦瑟

“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愴然傷懷,餘顧而言,斯樂難常,足下之徒,鹹以為然。”

這是曹丕29歲那年,寫給昔日好友吳質書信中的一段。在書信中,曹丕用了短短數語,便向我們勾勒出一個彷彿自帶濾鏡效果的回憶畫面,讓讀者身臨其境般進入到那個曾屬於他們的美好世界。也正因為此,這封駢文體的書信在文學史上取得了不亞於任何詩詞的地位,千百年一直流傳至今。

曹丕:文藝青年成長史

提起“三曹”,人們更容易想到曹丕的父親曹操和他的弟弟曹植。上天似乎特別垂愛這父子三人,給予了他們不同類型的才華和詩文上的極高造詣。曹操自不必說,他的詩屬於千百年一遇的帝王之嘆,雄渾天成;而曹植更被謝靈運評為“天下才共一石(十鬥),曹子建(曹植)獨佔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上天獨賦的才華,讓曹植的詩有如美玉瓊瑤,一篇《洛神賦》,更是引起人多少遐想,從中衍生出多少曲折哀怨的故事。相比之下,曹丕作為詩人的光芒似乎一直被他的父親和弟弟所掩蓋。曹丕的文字引經據典不多,也很少用華麗辭藻堆砌,但他的詩文通常都有著最真切的情意,讓人不由自主地代入其中,沉浸不可自拔。

曹丕:文藝青年成長史

文無第一,沒有必要刻意將曹植和曹丕的文字作比較分個高下。但就像我們聽音樂一樣,有些樂曲會讓我們驚歎樂章之華麗、編曲之複雜、唱法之驚豔;但總也有一些音樂,一把吉他,一個粗啞的聲線便足夠我們聽得淚流滿面,輕易便被人擊中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這也正是曹丕文字的魅力所在。他的《與吳質書》,總讓人感嘆流年似水、盛景難常;他的《燕歌行》,讓人不由自主便代入了那個獨守空閨的女子,對著床前的皎皎月光,孤獨地看著天上的星河。這樣細膩的情感,讓人總是忘了這樣的文字其實來自於一位帝王。

縱觀曹丕生平,與其說他是與生俱來的帝王,不如說他是從一個標準的文藝青年,慢慢地完成了他的角色轉換:少時他學騎馬、學劍術,整天與建安七子詩酬唱答;中原喪亂之後,他搬回譙郡故里居住,在院子裡竟然種了一天一地的甘蔗,然後經過一年盛衰,居然有了“涉炎夏而既盛,迄凜秋而將衰。豈在斯之獨然,信人物其有之”這樣的感嘆;甄后美貌,他娶為妻,在朋友聚會中炫耀般讓甄后出來見人,好友劉禎過於驚豔,一直盯著甄后看,而曹丕不以為意;好友王粲早逝,生平好驢叫,在他的葬禮上曹丕竟然帶頭學起了驢叫……從曹丕年少種種作為來看,一個好詩文、任性的文藝青年公子哥的形象躍然紙上。

曹丕:文藝青年成長史

但一個人不能當一輩子文藝青年,尤其對於曹丕這種註定要承擔起一個國家的世家子弟來說。在寫下《與吳質書》之後兩年,中原爆發瘟疫,建安七子中竟有五人死於疫情。流年似水、盛景難常,從曹丕寫給吳質的書信來說,可以看到這種濃厚的緬懷過去的傷感情緒。但他終究要告別,一步一步走入另外一個不能任性、也不怎麼文藝,充滿了陰謀和紛爭的世界。

同年,他被立為世子;又過了三年,他成為魏王,然後代漢自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帝王。曹丕並不是一個壞皇帝,或許平息亂世的能力他不如曹操,但作為治世之君,他交了一份可圈可點的答卷。短短六年的在位期間,他積極改革政治制度,發展經濟,為日後強大的魏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一個任性的文藝青年,他一步步羽化蛻變,就像年少時曾經憧憬著仗劍天涯的我們那樣,開始為了房子車子奮鬥,成為我們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成為的那種人。

但我始終相信,在曹丕內心深處,有一個真正的自己或許被塵封,但從未逝去。在成為魏世子之後,他曾在《典論·論文》中寫下這樣一句傳世的話: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哪怕盛極一時的王朝,它的生命也是有限的。但在有限的生命中,曹丕用他的文字,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不朽的禮物。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