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內篇之人間世》4.13

<4.13>

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隱將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樑;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咶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於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宋有荊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樿傍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之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南伯子綦到商丘去遊玩,看見一棵大樹與眾不同。一千輛四馬共拉的大車,都可以隱蔽在它的樹蔭下。子綦說:“這是什麼樹啊?它一定有特別的材質吧!”抬頭看它的樹枝,則捲曲而不能用來做樑柱;低頭看它的樹幹,則木心裂開而不能用來做棺材;舔舔它的葉子,嘴巴就潰爛受傷;聞聞它的氣味,人就大醉三天還醒不過來。子綦說:“這真是不成材的樹,所以才能長得這麼高大。唉,神人就是要用這種不成材之物啊!”宋國荊氏之地,適合種植楸樹、柏樹、桑樹。樹幹有一握兩握粗的,要做綁猴子木樁的人把它砍走;有直徑三尺四尺粗的,要做高大屋棟的人把它砍走;有直徑七尺八尺粗的,貴人富商之家要尋找整塊棺木的人把它砍走。所以這些樹木都無法活到自然的壽命結束,而半途夭折於刀斧之下。這是有用之材的禍患。所以古代祭祀時,凡是白額頭的牛、鼻孔上翻的豬以及生痔瘡的人,都不可用來投河祭神。巫祝都知道,這些是不吉祥的。而神人正好因此認為這些是最吉祥的。

莊子經常以“終其天年”描寫人類以外的生物,意思是有生之物皆有自然之分。但是,這些生物不能終其天年,責任其實在於人類,因為“有用無用”的判斷標準正是人類定的。如果沒有讀過《莊子》,恐怕無用的人只會怨天尤人,還是無法快樂。

神人與凡人不同,所需要的正好相反,所以可以顛覆“有用”與“吉祥”之類的觀念。“拱把而上”原是兩握、一握,但白話翻譯為“一握兩握粗的”,這是遷就一般人的說話習慣。

莊子《內篇之人間世》4.13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