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形月(民間故事)

楔子

今夜雲層很薄,所以儘管是弦月,光線較弱,但仍然依稀可見一箇中年模樣的人滿懷心事地站在老桃樹下。

老桃樹已經有幾十年樹齡,根乾結實,枝葉旺盛。此處正好是官道道口,枕著細長的九江支流,從老桃樹往下走,幾十步遠處便是碼頭。碼頭邊上停靠著一艘艘烏篷船,在月色下像一頭頭熟睡的野獸。

中年人一臉躊躇,在桃樹下不停地來回踱步,不時放眼四望。他手上拿著一個信封,信是昨晚收到的,信上寫著:明夜三更,碼頭邊老桃樹下,但想與君一見,共話牛欄山舊事。

信上無落款。中年人卻如約來到老桃樹下,就憑信上的“牛欄山舊事”這幾個字,中年人就覺得有必要來赴約。

自從經歷“牛欄山舊事”之後,中年人心裡便有了一份揮之不去的糾結,糾結不分日夜地糾纏著他。儘管“牛欄山舊事”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他已經從當時的血氣青年步入了中年,但心中那份糾結去口從未隱去,相反,他感到愈加沉重。他經常夜裡從噩夢中驚醒,為解此愁結,他常常借酒澆愁,甚至去深山廟宇裡求仙問道。

中年人抬頭遙望天上一輪彎彎的月牙,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唰、唰、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腳步不快,似乎腳步很重。中年人急忙掃視四周,在淡白色的月光下,只見一團沉沉的黑影,正靜靜地站在幾十步遠外的黑色的樹陰下,沉默著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靜。

“你是……”對面的黑影卻沉默不答。中年人說道:“感激你此次約我一見,這件事深埋我內心,已經困擾了我十數年,我一直期待著一吐為快……”

一股若有若無的怪味兒突然悄悄地在四周瀰漫。中年人覺得這股氣味正瀰漫進鼻腔裡,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這時對面的黑影突然緩緩地開口:“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一時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黑影重複道:“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大吃一驚:“你開玩笑吧?你到底是誰?”

黑影卻不再解釋。中年人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所說的並非戲言!中年人急忙扔下手中的信,向著官道奮力跑去。他方才跑出幾步遠,腳下被藤草一絆,摔倒在地上。

“你不用跑!”中年人身後又傳來了陰森森的聲音。中年人爬起來回頭一望,這黑影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陰影裡,方才中年人逃跑,他並沒有來追。

中年人不禁大為惱怒:“你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究竟要幹什麼?”

“你很快便知道了!”黑影無聲矗立,他陰森的聲音在黑夜中聽來格外的恐怖,中年人心中直打寒戰!

中年人追問道:“你為何不現在說個明白?”

黑影道:“十五年前,在牛欄山上,發生了一件事情。”

聽到了牛欄山,中年人心中羞愧,聲音也低了下來,問道:“你也是當年經歷牛欄山的人之一?你是……”

黑影卻沒有回答,靜了一會兒後,他才說道:“當時你們犯下了一個錯誤,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中年人愧疚地道:“這的確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些年來我一直生活在悔恨中。”

黑影搖搖頭:“僅僅悔恨是不夠的!”

中年人:“那你要我做什麼?”

黑影:“你要為當年犯下的錯去贖罪。”

中年人:“如何贖罪?”

黑影:“拿你的命來贖罪,我要借你的命來用用。”

黑影的話又繞回到最初的話來,中年人既驚又怒,喝道:“那你為何不過來拿?你裝神弄鬼,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用過去,”黑影搖搖頭說道,“就像你不用逃走一樣!”

“嗯?”中年人一時想不明白。

黑影冷冷道:“我不用過去,一樣能借你的命。你不用逃走,因為逃走也沒有用。”

中年人心中大怒,雖然牛欄山的事情讓他心中充滿了羞愧,但是此刻這黑影顯然是將他玩弄於股掌,他如何能不怒?中年人道:“我倒想看看,你不過來,如何取我性命!”

“去!”黑影一聲呼喝,突然一道雪玉似的光影一閃,像一枚玉針在暗夜中暴起。中年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道銀虹逼近胸前,隨後中年人感覺胸中一空,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才發現胸口已經被穿透,一腔鮮血在胸前飛濺。中年人喘不過氣來,緊接著他便全身無力,手腳抽搐,他想大聲呼救,不過已經喊不出聲音了。

中年人搖搖晃晃地橫倒在地面上,此時天上正月兒彎彎,周遭萬籟俱寂:“為、為什麼會這樣?”

中年人未解的疑問,都隨著他漸漸混沌的意識化為了虛無。中年人感覺自己沉人了黑暗的深淵裡,再不能返回,他喃喃低語:“牛欄山……”

一、怪鎮

“臨水一長嘯,忽思十年初。三登甲乙第,一人承明廬。浮生多變化,外事有盈虛。今來伴江叟,沙頭坐釣魚。”

商慕雲遠眺著江面,只見天水一色,破浪滔滔,上下天光,一碧萬頃。九江鎮地處三江交界處,河道縱橫,過了縱橫的河道往西南,便是那雲霧繚繞的山嶺,山色空瀠,遠遠一望,美不勝收。

“白居易的詩?”聽到商慕雲在船頭吟詩,朱慎思從船艙中走出來。

商慕雲感慨道:“白居易當時被貶為江州司馬,路過潯陽江,也便是九江中的一段。他回想起宦海沉浮、人情冷暖、世事盈虛,一句‘臨水一長嘯’,道盡了萬般愁緒。”

朱慎思:“此次的案件如此蹊蹺,我們會不會無功而返,落得一句‘臨水一長嘯’?”

商慕雲道:“未來,永遠是一個謎!”

朱慎思道:“你發現這船上的蹊蹺了嗎?”

商慕雲道:“什麼蹊蹺?”

朱慎思:“船伕搖著櫓,卻不看前面的江面,而是將頭扭向一旁,這實在很是蹊蹺。”

商慕雲轉頭一看,只見溫若冰正蹲在船邊洗手,她挽著袖子,露出了一大段雪白的玉臂,搖櫓的船伕正死死地盯著她看。這一幅奇特的景象,商慕雲和朱慎思都忍不住輕笑出聲來。

從碼頭下了船後,商慕雲三人來到小鎮上,此時已是初夏時節,潮溼的雨氣瀰漫在小鎮的上空。三人走在彎彎曲曲的巷子裡,鎮民都向他們投來目光,朱慎思拉了拉商慕雲的衣袖,道:“你有沒有感到蹊蹺?”

商慕雲:“鎮民看著溫姑娘,你又感到蹊蹺了?”

朱慎思:“他們若盯著溫姑娘看,這很正常,但現在他們不單單看溫姑娘,還很詫異地看著我們,這是真的蹊蹺了!”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全鎮最大的客棧來福客棧門前,他們還未踏步進入,客棧的掌櫃已經跑了出來,道:“三位穿著官靴,還有一位長著兩條白眉毛,你們必定便是南昌城來的捕快吧?白眉這位定是白眉捕快商慕雲了?”

“正是!”

掌櫃:“三位快快請進。鎮上的提轄已經關照我,讓我好生招待三位。”

三人進入坐定後,問掌櫃:“我們來到九江鎮,鎮民為何都好奇地看著我們?”

掌櫃嘆了口氣,道:“九江鎮雖然大,卻秩序良好,鎮民安居樂業,很少發生大案,即便發生了,也是在鎮上合議解決,很少驚動上面,所以鎮民對外面來的捕快見得很少,才會如此好奇。”

聽聞鎮上發生的案件都是在鎮上合議解決,不上報上面,溫若冰不禁哼了一句:“死要面子!”

朱慎思卻道:“九江鎮上確實有這個傳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上報,這次他們上報叫我們來,看來事情已經很嚴重!”

掌櫃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難以捉摸的笑,他將一封書信遞上臺面,道:“這是提轄官給你們的信,裡面是兩件命案的案卷。”

商慕雲奇道:“提轄官為何不親自來見我們,而是書信陳情?”

掌櫃指著外面道:“這次連續發生兩起蹊蹺的命案,鎮上人心惶惶,都傳言是鬼怪索命。鎮上的官員都回家躲避去了,他們寧願不要餉銀,也不願意查這案子,引火燒身。”

“提轄官這次上報找你們來,是嫁接災禍啊。三位自求多福吧!”掌櫃說完搖頭走了,留下了三人面面相覷。

“鬼怪索命?—商慕雲無奈地笑笑,打開信封,只見第一份卷宗最上方寫著一行字:地點,碼頭邊的老桃樹下。商慕雲站起來道:“出發吧,我們去老桃樹下見識見識鬼怪。”

三人來到老桃樹下,已經是暮色時分,頭上黑雲漂浮,而因為昨夜下過大雨,天氣有些陰冷,空氣裡四處瀰漫著動植物腐敗的氣味兒。

在老桃樹下,在泥濘的土地上,橫躺著一具中年人的屍體。他的胸口上有一個黑洞,黑色的血流滿了周圍的土地。一群黑蟻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他的身體,在他臉孔、身體裡爬進爬出,場面慘不忍睹。

商慕雲的眼中透出鷹隼一般銳利的光芒,盯著眼前的一切,他回頭向溫若冰道:“溫姑娘,沒有仵作,一切都要你來了。”

溫若冰在屍體前蹲下,細細地察看了一遍屍體,道:“他的胸口被洞穿,立即斃命,但是他的身體裡卻沒有兇器,現場也沒有兇器。更為奇特的是,老桃樹五十步的範圍內只有這中年人一個人的腳印,並沒有兇手的腳印,兇手是如何辦到的?”

朱慎思:“也許是某種踏雪無痕的輕功。”

商慕雲撓撓頭,打開了信封,道:“這中年人叫田鵬,是兩天前的夜晚遇害的。我們去看下一具屍體。”

在鎮子東北的小河灘上,橫倒著一具屍體,這人倒地的慘狀幾乎和田鵬一模一樣,血肉模糊,他一件藍色的外衣幾乎已經被黑血浸透,令人不忍目睹。溫若冰在屍體前細細查看後,道:“他的死因和田鵬一樣,這次也依然沒有兇器,現場沒有兇手腳印。”

商慕雲看著案卷道:“這人叫老七,是個鰥夫,平日獨來獨往,在鎮上可謂是默默無聞,他靠在河邊捕些魚蝦營生,他是昨天遇害的。連續兩天發生兩起命案,沒有兇器,也沒有兇手的痕跡。”

朱慎思道:“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鎮民人心惶惶,相信是鬼怪索命了,《聊齋》中豈不是有惡鬼掏胸這一出?”

溫若冰:“但是世間又豈是真有鬼怪?”

商慕雲一嘆道:“我們先去查明田鵬和老七有什麼聯繫,他們在遇害前都接觸了哪一些人。”二、端午夜

薄暮時分,晚風夾帶著雨後的清新拂面吹來,清爽宜人,但商慕雲三人坐在客棧大堂裡,卻均是眉頭緊皺。昨夜調查得到的結果讓商慕雲三人都大感意外——田鵬和老七兩個人身份懸殊,互相之間沒有任何交情,最近也並無聯繫。

商慕雲奇道:“我感覺這兇手是個高手,他每一步都設計得很縝密,不露半點兒破綻。他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這兩人之間一定有某種我們不知道的聯繫。而我最擔心的是,兇手還要繼續殺人。”

掌櫃藉著倒茶湊上來,說道:“這兇手根本不是人,他是鬼怪啊!”

朱慎思橫瞪了他一眼,掌櫃又端著茶壺退了下去,在兩張桌子遠處偷聽。商慕雲繼續道:“斷命案通常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根據事件的因果關係去推斷,一種是根據案發現場留下的證據。現在的現場證據很少,只能從因果關係推斷:是誰要殺他?為什麼?而他生前接觸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嘖嘖……”掌櫃的感嘆打斷商慕雲的話,商慕雲轉頭,看到掌櫃正扭頭看著窗外,窗外正走過一個體態豐腴的女子。

這女子打著橘黃的燈籠,腳步婀娜地走過窗外,看見有人看她,她亦扭頭向著客棧望來,隨即嫵媚地一笑。她雙眉如細柳,鼻樑骨高聳,兩頰塗著淡淡的胭脂,隨著一笑,臉上盛開著嬌媚的嫣紅。她看來已經有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說不上絕色美麗,但她卻有著一股難以言傳的妖豔氣質,在一顰一笑間,攝人心魄。

女子對著商慕雲又是嫵媚地一笑,一股妖豔的氣息,頓時向著他直撲來。

“風騷!”溫若冰憤憤地低罵了一句。

商慕雲問掌櫃:“這女子是誰?”

這時女子已經步行遠去,掌櫃猶意猶未盡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是住在鎮子東邊的寡婦王牡丹。”

“難怪如此風騷露骨。”朱慎思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田鵬和這王牡丹有染嗎?”看著眾人看著他,朱慎思補充道,“古語有云,十個命案九個奸。”

掌櫃道:“全鎮的男人都想和王牡丹有染,但是田鵬這窮棍子,王牡丹又怎麼會看得上他!”

朱慎思:“她這麼晚打著燈籠外出,是要去幹什麼?”

掌櫃:“今天是端午節,按九江鎮的風俗,晚上是要在河中放船燈,祈求一年風調雨順。每年到了端午的夜晚,小河邊都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今年都是這命案害的,大多數人都不敢出門了,只有少數人敢去河邊放船燈。王牡丹估計也是去河邊放船燈吧!”

商慕雲問道:“最近有什麼人和田鵬頻繁聯繫嗎?”

掌櫃想了想,道:“田鵬性格有些怪異,寡言少語,很少與外人交談。不過前幾天田鵬曾和他表哥雷天在我這裡,要了一壺小酒、兩個小菜,兩人低聲談論了半天。”

商慕雲:“這雷天是什麼人?”

掌櫃:“雷天十年前就離開了鎮子,據說是去給鏢局當了走鏢的鏢師,最近才回來。”

商慕雲心神一動,問道:“這雷天現在在何處?”

掌櫃:“我今早見他買了船燈,只怕這會兒也在小河邊放船燈吧?你們去河邊應該能找到他,他身穿一件藍色外衣,左臉頰上有一道疤。”

一彎月牙在黑雲間若隱若現,映得小河上波光盪漾、月影搖空。河邊上人影晃動,人聲鬧騰,早有善男信女將一盞盞船燈放在河面上,河邊彷彿鑲嵌著一條金色的綵帶。在人群裡,雷天藍色的衣服很是顯眼。

商慕雲三人在小河一側遠遠地看著,朱慎思道:“想不到在人心惶惶的氣氛下,還有那麼多人冒險來放船燈。如若不是發生命案,可想端午夜這小河邊是何等的熱鬧。”

溫若冰亦點頭道:“如若不是發生命案,只怕現在早已是一場熱鬧的燈會了,鎮上的人都擁來放船燈,順帶吃一杯淡酒,吟一句詩詞,聽一兩聲紅牙清唱,賞燈影槳聲、煙火繁華。”

商慕雲笑道:“如若那樣,人潮熙攘,我們就沒那麼容易找到雷天了。”

商慕雲盯著雷天一身藍色衣服,疑惑地道:“那被害的老七也穿著一身藍色的衣服,這是一個巧合?”

只見雷天在河邊放了船燈後,卻並未離去,他走到一片林蔭下,斜靠著大樹靜靜坐著。商慕雲三人只能看到雷天在樹陰下的背影,朱慎思道:“雷天並未離去,他在等人?”

二更過後,河邊上放燈船的鎮民已盡數散去,而雷天在樹下,依然一動不動。月光透過樹陰,星星點點地撒在他的藍布衣上,他卻似乎渾然不覺。

朱慎思道:“這有蹊蹺,很不對勁!”

朱慎思的話才出口,商慕雲早已經“噌”地一躍而起,向著雷天飛奔而去。商慕雲奔到雷天身後,雷天卻依然一動不動。商慕雲一指點在雷天的背上,心中登時一緊,冷汗自額頭冒出,商慕雲:“糟了!”

隨著商慕雲的這一指,“雷天”倒在了地上,這不過是一件藍色外衣披在一個稻草人身上,真正的雷天早已經金蟬脫殼,不知所蹤了。

雷天正狂奔在樹林的小道上。方才在河邊之時,他已經感覺到有三個人在遠處盯著他,他使金蟬脫殼計才擺脫了這三人。雷天心道:“最近發生了許多蹊蹺的事情,不得不小心提防。”

雷天心中默默暗想時,眼睛瞥見前方几十步遠處的樹陰下站著一個黑影,雷天一驚:“你,你是誰?”

“你是誰?要幹什麼?為什麼這樣?”黑影的嘴角上露出冷冷一笑,“見到我之後,每個人總是問我這些相同的問題。”

雷天后背直冒冷汗:“你就是那殺人的兇手?”

黑影一動不動,他抬手看著天上彎彎的月亮,隨後緩緩地道:“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借你的命來用用。”

雷天早已經一扭身,往來時的路上跑去。

黑影冷冷一聲笑,大喝一聲:“起!”

雷天聽到身後突地一聲響,一道亮光從身後直逼而來,亮光彷彿流星,在黑暗中無比閃亮。雷天不知是什麼古怪,欲低頭閃躲,但是亮光來勢極快,霎時間便擊在雷天的胸口上。

雷天只覺得胸口一空,彷彿心被掏走了,他慘叫一聲,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三、雲山巫術

商慕雲捂著手帕,將雷天的屍體翻了過來。溫若冰蹲下來細細觀察,爾後說道:“雷天胸口被洞穿,被一擊斃命,現場沒有兇器,也沒有兇手腳印。”

朱慎思感嘆:“一樣的過程,一樣的結局!連續三個人莫名其妙地被殺,鎮民就更相信是鬼怪索命了。”

商慕雲思索道:“兇手究竟是用什麼兇器殺人的?”

商慕雲又盯著雷天上身的衣服,道:“藍色的外衣,黃色的裡衣,雷天和老七的衣服幾乎一模一樣,這究竟是為何?”

朱慎思道:“兇手要殺光穿藍色衣服的人?”

“嗯”商慕雲思考後說道,“如果兇手那樣做,他就是一個瘋子,但兇手不像一個瘋子。”

“我明白了!”溫若冰幾乎一字一頓地道,“兇手殺錯了人!”

商慕雲如醍醐灌頂,道:“沒錯,兇手殺錯了人,他真正想殺的人是雷天。因為老七穿著和雷天相似的衣服,又夜色漆黑,所以兇手錯殺了老七。錯殺之後,兇手昨夜又設伏擊,終於殺死了雷天。”

朱慎思也恍然大悟,道:“這也就是為何老七和田鵬、雷天沒有任何關聯,而田鵬和雷天卻是有關聯的。”

溫若冰道:“可是為何兇手要殺田鵬、雷天這對錶兄弟,兇手到底想要什麼呢?現場沒有兇器,是怎麼樣的一種武器,能洞穿人胸口,又在現場消失了呢?”

商慕雲點點頭,道:“就憑洞穿人胸口這種威力,這種武器可說是驚世駭俗了。”

朱慎思思索道:“一把巨大的弓弩,一支巨大的箭,可有此威力。”

商慕雲:“那你可曾見過有人造此奇怪的弓弩?”

朱慎思苦笑著搖搖頭:“這倒沒有。我看也只有鬼怪會造這樣的弓弩。”

“噓!”溫若冰向著朱慎思嗔道,“小聲點兒,別讓鎮民聽見了,讓他們聽到他們豈不是傳得更邪乎了!”

“不論我說不說,這事都夠邪門。”朱慎思嘆道,“初四初五月兒彎彎,想不到在端午夜發生這麼血腥的命案。”

“初四初五月兒彎彎?”商慕雲的腦袋中突然像是閃過一道光,“發生命案的三個夜晚都是月亮彎彎,月亮在這時期有一個名稱叫弓形月,月亮如同一張彎弓。”

商慕雲用力地拍著自己腦袋,道:“我怎麼一直沒想到呢?我知道是什麼了!”

“在九江江道的西南,是一片大山嶺,因為雲霧繚繞,那一派山區被稱為雲山。在雲山的深處住著一個叫做儂族的部族,他們有一種巫術,叫月亮弓,這在鄉志中有記載。”商慕雲大步流星,直進了鎮上的衙門,往藏書閣走去。

“所謂的巫術大多隻是一種嚇唬人的說法,難道真的有弓箭能從月亮上射出來,洞穿人胸脯?”朱慎思和溫若冰大步跟在商慕雲身後,不解地問道。

“所以要看看鄉志。”商慕雲來到藏書閣外,門上卻是鐵將軍把門。

“衙門上上下下都早已經逃光了。你讓開!”朱慎思招呼商慕雲讓開,隨後他揮劍出鞘,一劍劈下去,鐵鎖被切為兩半。

“你們是何人,竟然來此搗亂?”從衙門的偏房裡突然走出一個身形消瘦、頭髮蓬鬆、衣衫不整的怪人。

商慕雲奇道:“你是何人?”

那怪人朗聲道:“我是此處衙門的師爺——張布。你們是何人?”

商慕雲亮出了令牌,道:“我們是南昌城的捕頭,衙門上上下下的人都走了,你為何沒走?”

張布淡淡地道:“我身為師爺,身負職責,豈能棄官離職!”

朱慎思欣慰地道:“總算還有個不信邪的人!”

商慕雲問道:“你是否有聽說過關於月亮弓的傳說?”

張布:“雲山深處住著一個叫儂族的部族,他們信奉月亮神,相信月亮神有一把月亮弓,能懲罰惡人。”

商慕雲讚許道:“不錯!你似乎很瞭解儂族。”

張布點頭道:“我在衙門中任職多年,閒暇時光全磨在藏書閣中查閱書籍,是以對九江一帶的人文地理都瞭解一些。”

眾人來到書架前,翻出了鄉志,翻到了儂族這一段,只見上面寫著:“雲山深處有一大湖,湖另一端是一派平緩山坡,山坡上青草翠綠,野花色彩幻麗,蜂蝶飛舞。有一部族,喚日儂族,世代居住於山裡。儂人鮮少踏出深山,與外人交往,特忌外人進入部族,擾部族中之神靈。儂人尊崇樹神、湖神,尤其尊崇月亮,奉為月亮神。月亮神有一把月亮弓,每到月牙彎彎之時,便射出神箭,直刺心胸,嚴懲惡人……”

商慕雲合上鄉志:“果真有月亮弓,每到月牙彎彎之時便懲治惡人。”

溫若冰道:“難道田鵬等人真是被從月亮上發出的神箭懲罰死的?”

朱慎思道:“這豈非無稽之談!”商慕雲眉頭緊皺:“但他們的死卻真如鄉志中描述的一般,中了月亮弓的神箭。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溫若冰道:“即便是真有如此神奇的月亮弓,那月亮神又為何要懲罰田鵬、雷天等人?”

朱慎思長長一聲感嘆:“這個問題也許只有田鵬、雷天才明白,可惜他們都再不能說話。”

商慕雲分析道:“田鵬和雷天都家境一般,而且遇害後兩人也並未丟失錢財。兇手並不為財而來。”

朱慎思道:“你和我想的一樣,他們被殺只有一個原因,復仇!”

商慕雲:“儂人深居在雲山中,鮮少與外人交往,他們是如何惹上了依人?”

溫若冰道:“而且他們還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最重的罪行。”

“田鵬等人曾經到過雲山裡,進了儂人的部族!”在一旁的張布突然開口說道。

商慕雲大感意外:“你怎麼知道?”

張布:“田鵬曾有一次與我喝酒,酒後失言,說自己十五年前曾與幾個好友一起進入雲山,到過儂人的部族。不過當時我以為他在吹牛。”

商慕雲:“進了雲山的這幾個人分別是誰?”

張布卻搖搖頭:“這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共有四個人,但是除田鵬以外都是誰田鵬並沒有說。”

朱慎思道:“雲山中不但道路難行,而且儂人極為排斥外人,他們四人又是如何進到了裡面?”

張布:“據田鵬說,當時還發生了許多離奇的事情。不過是如何的離奇,田鵬也沒有說明。”

溫若冰道:“很顯然,是這些離奇的事情為他們今日招來了殺身之禍。”

商慕雲點點頭:“顯然,雷天也是這四人之一。現在,四人已經死了兩個,找到剩下活著的兩個人很是關鍵。”

四、寡婦家的鈴鐺

“剩下的兩個人是誰,他們又在哪裡?”走在九江鎮的青石板路的巷子裡,商慕雲感到腦中的疑問像眼前密密麻麻的巷子口一樣,令人迷亂。

商慕雲道:“我們不知道剩下的兩個人是誰,兇手卻知道。我們在明處,兇手在暗處,這很棘手。”

溫若冰看著商慕雲緊皺著的白眉,打趣道:“你再這般皺著眉,只怕真要把眉毛皺白了,以後你不用特意去染白了。”

溫若冰的打趣並沒有讓商慕雲舒展愁容,商慕雲嘆道:“兇手每夜殺一人,如果我們在晚上之前找不出剩下的兩人,慘劇又將在夜裡上演。對這高深莫測的兇手,我們毫無勝算。”朱慎思低頭思考後說道:“我們要想一個辦法,將兇手引出來。”

三人走到巷子口,突然聞到一陣香水味兒自拐角傳來。香水沁人心扉,三人均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

溫若冰道:“是她!”

朱慎思一時沒明白過來,問道:“是誰?”

話還未落音,王牡丹頭戴紅色的頭花,穿著一襲白色的小羅裙往他們三人這裡走過來。擦肩而過時,王牡丹媚眼一掃,掃在了朱慎思身上,在不經意之間對著朱慎思拋了一個媚眼,爾後扭著腰,婀娜多姿地離去。

溫若冰向朱慎思道:“這個媚眼既嬌媚又含蓄,這拋媚眼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朱王爺,可別辜負了這份脈脈含情的媚眼啊!”

商慕雲也趣道:“想引兇手出來很難,可不像引這寡婦王牡丹這麼容易。”

朱慎思卻低頭思索後,一臉正色地道:“跟著王牡丹。快!跟著她!”

商慕雲也明白了過來,道:“正是,跟著王牡丹。”

商慕雲與朱慎思朝著王牡丹悄悄跟了上去,溫若冰依然雲裡霧裡,追在後面問道:“喂!你們兩個大男人跟著一個寡婦,這成何體統!”

三人悄悄跟著王牡丹一直往東邊走,直至跟到王牡丹家附近。王牡丹的家獨居在一個小山坡上,是一間獨院。此時已近傍晚,曠野間暮色四合,三人看著王牡丹走入院子裡,房間裡亮起燈光,便悄悄藏身在山坡的野草間,慢慢向院子靠近。

溫若冰依然不明白:“我們不是要去追查那剩下的兩人是誰嗎?為何來此跟著這風騷的寡婦?”

商慕雲道:“有很多私密的話,男人都是在吹牛的時候才會說,而男人最喜歡對女人吹牛,而這王牡丹又是鎮上最風騷露骨的女人,所以我打賭這四人中一定有人對這王牡丹吹牛時說漏過嘴,王牡丹知道我們尋找的答案。”

溫若冰感嘆:“男人的壞毛病,只有男人最瞭解。”

三人悄悄來到圍牆外,溫若冰問道:“難不成你們想進去逼問她?”

商慕雲看向朱慎思,道:“這美婦人對他脈脈含情,有他在,又何必逼問!”

朱慎思哭笑不得,道:“我們進去再說!”

商慕雲拉著溫若冰正要往上跳,朱慎思突然伸手將兩人生生按下:“慢!”

順著朱慎思眼光所指,商慕雲才發現草叢中埋有一根線,朱慎思拔刀一挑,切斷了線,隨即將線頭抓在手裡,只見線的另一頭是一個鈴鐺。三人將四圍悄悄觀察後,才發現小院圍牆外的草叢裡竟然佈下了好幾根牽著鈴鐺的線。

朱慎思道:“想不到王牡丹竟然在院子附近設下了鈴鐺預警。”

溫若冰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她是在防著登徒子?可這實在不像她的作風。”

商慕雲點頭:“這實在很是怪異。”

三人小心翼翼地躍過圍牆,跳人院子裡。小院裡有三間房,只有左邊的偏房中亮著燈,商慕雲指了指房間窗戶。

朱慎思手指輕輕一點,點破了窗紙,三人還未望向裡面,就聞到一陣香味兒飄來,是之前他們在巷子口聞到的香味兒,但此刻這香味兒更濃烈了。

房間裡燈光搖曳,錦繞翠鋪,裝潢錦繡華麗,房中間掛著一幅富貴牡丹的裝裱畫。王牡丹背對著窗戶,絲毫沒有察覺有人在窺視她。

王牡丹舉手扶頭,取下頭上戴著的紅色頭花,她的頭髮也隨即一散,宛如黑色瀑布散開,將她的上肩籠罩住。她又解去腰帶,羅裙自她身上落下,露出雪白的肌膚。

朱慎思沉聲道:“她這是要?”

解去羅裙,王牡丹扭著腰,走到房間的一角。房角放著一個寬大的木桶,王牡丹揭開了蓋子,桶中是灑滿了鮮花的熱水,冒起一陣騰騰的熱氣。王牡丹邁入桶中,手拿著一條黃色的綢緞,在身上憐惜地擦著。她成熟的胴體在蒸騰的熱氣中若隱若現,此情此景,有著說不出的妖豔。

溫若冰小聲鄙夷左右道:“你們兩位不要流鼻血了!”

溫若冰又拉著二人道:“你們還看?”溫若冰將二人拉離了窗戶邊,退到了小院的圍牆下。

朱慎思攤攤手,說道:“這王寡婦脫衣洗澡,也不留意留意周圍,被人窺視了也渾然不覺。”

溫若冰冷哼一聲:“她本性風騷.何須留意周圍?她恨不得打開門窗讓人觀瞻。”

商慕雲思索著說道:“她在院子外佈下了許多鈴鐺,應該是個性格小心謹慎的人,可是看她剛才的神態,她又不像是心機很深的人,這兩者是自相矛盾的,這又是為何呢?”

朱慎思學著商慕雲的神態說:“這、是一個謎!”

溫若冰挖苦道:“你們滿腦袋都在回味豐乳肥臀,我看這個謎你們是解不出來了。”

“叮噹……”——響起了一陣激烈的鈴鐺聲。

“糟了!”商慕雲向溫若冰道,“你個笨蛋,你踩到了鈴鐺線。”

溫若冰一臉詫異,迅速看了看腳邊,說道:“我並沒有踩到鈴鐺線,不是我踩的!”

“不是我們踩到的,是外面有人在靠近院牆。我們快藏起來!”朱慎思拉著二人迅速躲到一盆盆景後。

“誰?”王牡丹拉開房門走了出來,她身上披了一件絲綢單衣,藏住了雪白的肌膚,卻藏不住婀娜的身體曲線,她肌膚上猶冒著騰騰的熱氣。

院子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門口,只見他一襲黑袍,頭上黑巾矇住了臉,束著白色的腰帶,佩著一柄閃亮的彎刀。他的這一身裝束,甚是怪異,像是山區部族人的裝束。

王牡丹嚇得驚呼:“你是誰?救命啊!”

黑衣人已經搶出,腳下一點,身形快如脫兔,直向著王牡丹抓來。

“哈!”商慕雲大喝一聲,直彈而出,從旁側擊向黑衣人。

黑衣人反應很是迅速,他腳步急剎,隨即左手一刀揮出,只見彎刀突地飛出,勁氣四溢,這一刀揚到空中,化作滿天亮光,向著商慕雲貫來!

這一刀將商慕雲籠罩住,商慕雲卻不躲避,拔刀一格一擋之後,又借勢一彈,刀鋒變守為攻,刀法迅疾,直取黑衣人。這一刀借力打力,勁道極大,勢如破竹。而此時黑衣人前招招式已老,後招又來不及發出,在慌亂之間,黑衣人往自己的頸上一抓,抓起掛在頸上的竹筒,口中往竹筒一吹,一支支竹籤從竹筒中勁射而出。商慕雲格擋之時,黑衣人轉身便要躍上圍牆。

“哪裡走!”朱慎思眼見撞到了黑衣人,這黑衣人極可能便是兇手,又豈能讓他開溜?朱慎思大一聲,身形若電,陡然拔起短劍,向著黑衣人直撲而來。朱慎思雙手運足真力,劍風如雷電,圈轉分合,直撩黑衣人,逼得黑衣人無法躍起,步步後退。

朱慎思全力催動攻勢,佔了勢之後,卻不乘勝追擊,而此時商慕雲早已經身形一閃,逼到了黑衣人身後。

朱慎思和商慕雲一前一後將黑衣人夾在中間,黑衣人背腹受敵,再無法逃跑。

商慕雲冷冷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裝神弄鬼?你就是殺人兇手?”

“等等!你們為何在我家裡?你們都是從何處冒出來的?”看著家裡突然冒出了一堆人,正在刀劍相加,拼個你死我活,王牡丹聲音顫抖地問道。

朱慎思向王牡丹道:“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就是製造了九江鎮數起命案的兇手,他來是要殺你的!”

王牡丹頓時花容失色,問黑衣人:“你為什麼要殺我?”

商慕雲也問黑衣人道:“你為什麼要殺她?”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卻搖搖頭不說話。

朱慎思道:“難道你只會殺人?卻不會說話?”

“啊!”王牡丹尖叫一聲,飛快地衝進家裡,重重地鎖上門,又用柱子之類的東西頂住了門。

溫若冰好笑地感嘆:“也幸虧你們來偷窺寡婦,如若不然,此處不是又多了一個死人?”

商慕雲向黑衣人道:“無論你想不想說,你將來都要說,跟我們回衙門吧!”

黑衣人冷笑一聲,手中彎刀在劃了一個圈,擺開了迎戰的陣勢。

“不見棺材不落淚!”朱慎思一聲狂吼,短劍嗡然長鳴,搶先攻了出去。這一劍走下三路的路法,又反撩而上,朱慎思想將黑衣人逼到牆角。

黑衣人從衣袋中握出一個雞蛋似的圓狀物,向地上用力一扔,圓狀物轟的一聲炸開,頓時濃煙四起,煙霧飛舞。

四下霧氣瀰漫,眼前不能見物,朱慎思不敢再攻擊,他停步將短劍護在胸前。商慕雲則將溫若冰拉到身後,然後側耳傾聽周圍動靜。

霧氣起得快,消得也快,一會兒之後,霧氣盡數散去,只是在這霧起霧散之間,黑衣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朱慎思大為懊惱:“竟讓他逃脫了!”

溫若冰道:“這人裝束、武功招式都很是怪異,起碼我們能判定他是山區部落的人物。”

商慕雲也點頭道:“他應該是從雲山出來的,他們習慣在霧甲的山道上行走,能來去如風,所以他在霧中能飛快逃離,我們卻極不習慣。”

商慕雲來到王牡丹的房間前,一推門,門已經被王牡丹從裡面死死頂住。商慕雲運力一推,將門推翻,只見王牡丹竟然叉腿暈倒在了地上。

商慕雲思索著說道:“黑衣人來找王牡丹,看來王牡丹真是知道了什麼。”

朱慎思道:“可惜她現在不能說話。”

溫若冰蹲下替王牡丹把了一把脈,道:“她是受到刺激,暈倒了。”

商慕雲向朱慎思道:“她現在境況危險,你將她抱回客棧!”

“你為何不抱?”朱慎思嘴上這般說,卻將王牡丹橫抱了起來。

商慕雲:“因為我在思考事情,我總感覺有許多的疑問在心中翻騰,卻總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行人疲憊不堪地回到客棧裡,剛剛坐下,掌櫃突然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聽完掌櫃的話後,一行人又都跳了起來。

掌櫃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又……又死人了!”

五、牛欄山舊事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橫倒在巷子的石板路上,胸口上有一個洞。他全身只有這麼一處傷口,但是這樣的傷,必死。

溫若冰道:“胸口被洞穿,一擊斃命,現場依然沒有兇器,也沒有兇手腳印——是同一個兇手乾的。”

張布在一旁湊上來說道:“這男子名叫陳炎,一個時辰前_個鎮民發現了他的屍體,上報了衙門,我立刻趕來,並讓人通知了你們。”

朱慎思:“看來陳炎也是那四人中的一人,田鵬、雷天、陳炎,四人已經死了三人,只剩下一個了。”

商慕雲看著巷子周圍,道:“這條巷子很是偏僻,夜晚很少人路過這裡。”商慕雲又問溫若冰,“他大概是什麼時辰遇害的?”

溫若冰:“他大概是兩個時辰之前遇害的。”

商慕雲:“兩三個時辰之前,黑衣人還出現在王牡丹家,與我們纏鬥。這麼說來,他逃出王牡丹家後,便立刻趕來此處殺人了。”

朱慎思道:“王牡丹家離此處並不近,他一個時辰內能趕到這裡,看來輕功不俗。”

“你可以嗎?”商慕雲問朱慎思,“你能一個時辰內,從王牡丹家趕到此處嗎?”

朱慎思搖頭:“我最快也需要一個半時辰。”

“阿弟!”巷子中突然擁出了一群人,為首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衣著奢華,看起來身份尊貴,他的身後跟著七八個家丁。“阿弟!”他對著陳炎的屍體吃驚地喊道,但是他的聲音似乎並未有多大的悲傷,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懼。商慕雲聽出他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商慕雲向張布低聲問道:“這人是?”

張布:“這人叫陳濟成,是鎮上財力最雄厚的富戶,他是陳炎的堂兄。”

陳濟成看著陳炎被洞穿的胸口,突然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僕人紛紛將他扶起,扶著他離開。

朱慎思道:“陳濟成身份顯赫,見到陳炎的屍體後卻如此害怕,其中定有古怪。”

商慕雲點點頭:“所有的一切都很是古怪。”商慕雲向張佈道,“我們先回客棧,你在此料理其餘事情。”

朱慎思問道:“我們現在去找陳濟成?”

商慕雲搖頭:“現在最重要的線索是王牡丹,我們先回客棧找王牡丹。”

王牡丹睜眼醒來,看著守在床前面的三人,突然很急切地吐出一句話:“鏡子!”

王牡丹嚷嚷道:“鏡子、鏡子!”還未等別人回答,王牡丹已經焦急地來到銅鏡前,觀察著鏡子中的自己。

王牡丹一邊觀察著自己,一邊露出滿意之色。鏡子中的臉的確很美,美得精緻,美得玲瓏,美得嬌媚。

溫若冰冷冷地道:“也許她應該找一流的畫師將自己畫下來,裝裱好,隨身帶在身上,以備隨時欣賞。”

王牡丹聽到了挖苦,但卻沒有從鏡子中回頭,只是冷漠地問:“你們抓到了兇手沒有?”

朱慎思:“沒有。”

“沒有?那個瘋子再來傷害我怎麼辦?”王牡丹尖聲叫道。

商慕雲攤攤手道:“他今晚又殺了一個人。”

溫若冰道:“他每一次殺人都是刺穿人的心胸,你試想一下,如果你美麗的胸口有了一個洞……”

王牡丹捂著胸口驚叫:“那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捉拿他?”

商慕雲:“這人來去如風,我們捉不住他。”

朱慎思:“但是你能幫我們捉住他。”

溫若冰:“這樣能讓你的胸口不至於有一個血洞。”

王牡丹急道:“我怎麼幫你們?”

商慕雲:“你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王牡丹:“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們。”

商慕雲:“十五年前,曾有四個年輕人進入雲山深處,你知道這四個人分別是誰嗎?”

王牡丹微微猶豫了一下之後,說道:“我知道!”

商慕雲三人都是神情一振,問道:“四人分別是誰?”

王牡丹:“田鵬,雷天,陳炎,陳濟成。”

商慕雲:“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王牡丹:“陳濟成!”

商慕雲默然道:“果然是他。”

朱慎思:“這對他們四個人都是天大的秘密,陳濟成怎麼會告訴你?”

王牡丹妖媚地一笑:“你可知男人在哪個時候說真話?”

王牡丹得意地自答道:“男人在兩個時候說真話——一個是酒醉後,一個是在床上。這兩個時刻陳濟成都多次在我這裡經歷過,所以我知道了他的真話。”

商慕雲:“十五年前他們進入雲山,在深山裡經歷了什麼?”

王牡丹:“這說來便話長了。”

商慕雲:“那你便慢慢說來,每個細節都不要漏過,慢慢說清楚。你說明白了,我們才能救你。”

王牡丹:“十五年前,田鵬、雷天、陳炎、陳濟年紀相仿,平日很是要好,於是四人互結為十友。十友是我們這裡的一個風俗,類似於拜把兄弟之類的意思。”

王牡丹:“當時他們都是年輕無事,於是相約到雲山深處去玩耍。雲山雖然與九江鎮只隔著縱橫的河流,但是因為山體陡峭,山路難行,而且山中雲霧繚繞,向來很少有外人進去。但當時他們對這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他們四人進了雲山後,因為大霧瀰漫,很快便迷了路。他們在霧中亂闖,行了幾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一個湖邊。”

商慕雲:“根據鄉志的記載,儂人正是居住在湖邊,他們定是進了儂人的部族中。”

王牡丹卻搖頭:“在湖畔,他們見到了一片木頭搭建的房子,他們明白這就是鎮上人常常說起的依人的居住地。因為知道儂人不喜外人進入部落中,因此他們也不敢向這些木屋走去。他們沿著湖畔向著另一邊走去,只見湖畔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溪邊開滿了奇花異草。色彩豔麗的蝴蝶在花叢中翩然飛舞,那裡彷彿就是仙境一般。於是,他們便沿著小溪往上走,一直到來到一座山峰前。此時濃霧散去了一些,他們看到這座山的形狀像一頭臥倒的牛,而就在山峰的入口處,有一塊木牌,上面用漢字寫著一行字:前為牛欄山,此山為我族人聖山,外人莫入,請原路返回。”

朱慎思道:“牛欄山?這在鄉志上倒沒有記載。”

溫若冰:“這定是因為依人對他們的聖山看護極好,所以幾乎沒有外人進去過,所以也就沒有外人知道。”

王牡丹繼續道:“見到木板上的這一行字,著實激起了他們四人的好奇心:聖山?到底山裡面有什麼?而奇怪的是,聖山入口並沒有人看護,於是他們就壯著膽進去,想看看聖山裡到底是怎麼個模樣。”

王牡丹道:“他們在山中走了一段,就看到在左首的山坡上有一個山洞。走人山洞裡,只見裡面擺滿了虎皮、獸牙、雕像等器具,而在山洞的最中央,是一張石桌,在石桌上擺著一口鑲皮的黃木箱子。”

朱慎思疑惑地道:“這定是他們的神洞了。可為何這洞中無人看守?”

王牡丹:“當時他們四人也很是奇怪。這洞中那些珍貴的獸皮、獸牙都價值不菲,為何沒有人看守?而最讓他們好奇的是,在洞中央的箱子,那口箱子如同被眾星拱月一般,放在中央,裡面究竟是什麼?他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只見裡面是一隻玉獸,玉色溫潤,閃著耀眼的光芒,可想而知這玉獸該有多麼名貴。顯而易見,這玉獸便是儂人供奉的聖物了。他們四人正驚奇之時,突然有一個女聲朗朗說道:“你們是誰?膽敢進神洞來?”

王牡丹:“四人一看,只見一個女子從山洞的小瀑布後走了出來。這女子下身圍著一條皮裙,上身掛著幾條草葉藤條,她一頭的長髮幾乎垂到地上。當時四人又驚又怕,在驚怕之後,四人中膽子最大的雷天最先反應過來,他分析道:從這女子的穿衣打扮可看出,這女子便是族中的神女,山洞中為何沒有人看守,是因為今日是他們的祭祀日,族人都在迴避,只有這神女在此沐浴拜神。”

王牡丹:“這時女子又大聲喝問,問他們四人是誰?雷天招呼陳炎和陳濟成趕緊將女子控制住,如果她大聲呼喊招來了族人,他們都將吃不了兜著走,說不準會被儂人抽筋扒皮。雷天這麼一說,其他人趕緊上去控制住女子,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叫喊。在這混亂之時,雷天突然抽出尖刀,將女子活活刺死。”

眾人聽到此處,都不由感嘆惋惜。商慕雲道:“這一出悲劇,為他們今日埋下了禍根。”

王牡丹:“女子在死前幽怨地說,他們四人會遭報應的,月亮神會懲罰他們。四人闖下了命案,都是驚慌失措,拿了玉獸便跑下牛欄山,從小道離開了雲山。”

朱慎思:“那玉獸現在在何處?”

王牡丹搖頭:“不知道!陳濟成一直沒有說。”

商慕雲神色凝重地道:“陳濟成!我們現在立刻趕去陳宅。”

“玉獸在哪裡?”

陳濟成在大廳裡來回踱步,他對商慕雲三人的造訪並不感到奇怪。陳濟成回答商慕雲道:“我也不知道玉獸在哪裡,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玉獸不在我這裡。我這些年來發家都是因為我勤儉持家、勤奮經營。我這裡有我所有的商號每一年的賬簿,所有的財富都是合乎律法,你可以一一查看。”

很顯然,陳濟成對商慕雲三人的造訪已經有充足的準備。商慕雲道:“你發家的這些事情可以將來再慢慢複議,但是現在的你已經有殺身之禍,兇手已經殺死當年進入雲山裡的四人中的三人,你將是最後一個。我們現在要護送你離開九江。”

陳濟成悠然長嘆道:“當時我們只是想捂住那女子的嘴巴,不讓她叫喊。人是雷天擅自殺的,是他個人的事情,我們三人均沒有此意思。最終玉獸也不是我拿的,牛欄山之事我最多隻犯了個小小的錯,我問心無愧。”

朱慎思道:“但兇手顯然不是這樣想,他也殺了田鵬和陳炎,他不會放過你。”

陳濟成倔強地道:“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哪裡也不會去。我不害怕他。”

商慕雲環顧著陳宅後,說道:“陳宅中已經空空蕩蕩,很顯然你已經將你的家人都送走了。這麼看來,你並不是不怕他。”

溫若冰亦道:“你若留在這裡,必死無疑。兇手的武器,像是如同從月亮發出來的弓箭,威力無比,無人可擋。”

聽到溫若冰的話,陳濟成回想起山洞中女子死前那幽怨的詛咒——你們會遭報應的,月亮神會懲罰你們。陳濟成抬頭看著天上,此時天上月牙彎彎,陳濟成頓時臉色煞白。

商慕雲:“你離開這裡,我們可以專心對付兇手。我們擊敗他後,這個宅子、這個家業依然是你的。”

陳濟成咬咬牙,道:“三位請跟我來。”陳濟成將三人帶人大堂後,在畫著的字畫後按下了一塊紅磚後,牆裂開現出一條黝黑的密道。

“這條密道可以直通出鎮外。”陳濟成帶著商慕雲三人進入密道中,又關上密道門,往密道的深處走去。

商慕雲道:“原來你不怕這殘暴的兇手,是因為你早有準備,有恃無恐。”

六、月亮的弓

密道的盡頭是一道鐵門,鐵門是用鎢鐵鑄成的,通體黑色,看著如同一道鐵閘,門旁是一把巨大的鐵把手。

陳濟成道:“出了這道鐵門,便是鎮子高牆的外邊了。這道鐵門堅硬無比,既厚又重,需要扳下這鐵門把手,才能將鐵門打開。門把手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扳下,就勞煩幾位捕快了!”

商慕雲與朱慎思將手搭在把手上,微微一用力,只聽見鐵門內部發著“啪啪”的響聲。

陳濟成道:“再加一把力氣!”

商慕雲與朱慎思用足力氣,將把手一把扳下。把手下滑之時,兩人突然覺得手心一麻,像是手掌被把手上的什麼東西紮了,一陣抽搐從他們的手心傳到全身,兩人悶哼一聲,齊刷刷地暈厥倒地。

把手已經拉下,鐵門卻沒有打開,商慕雲與朱慎思卻暈厥於地。溫若冰震驚地看著陳濟成:“你……”

溫若冰說話之時,陳濟成已經從密道的陰影處抽出一根木棍,他手一揮,木棍敲在溫若冰的頭上,溫若冰亦是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看著暈倒在地上的三人,陳濟成的眉眼處露出一絲狡黠:“你們三位在南昌城不好嗎?為何要來九江鎮呢?九江鎮解決問題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向來不需要外人插手。”

陳濟成舉著火把,又沿著原路返回。

陳宅裡一片靜悄悄的,陳濟成從密道中走出,放眼四顧,偌大的宅子裡,已經空無一人。原先的家丁看到陳濟成進入了密道後,也便紛紛四下逃命,他們原本就對那殺人的鬼怪充滿了恐懼,現在連主人都逃走了,他們當然爭先恐後地逃光了。

陳濟成站在廳前,喃喃自語道:“沒有旁人了豈非更好?當年在牛欄山的山洞裡,正是空無一人,才使我們有了那段奇遇,才使我有了今日的成就。”

陳濟成來到廳中的一盆迎客松前,輕輕一拉迎客松的枝幹,頓時“嘩啦啦”地一陣聲響,腳邊的地磚裂開,出現一個凹槽,凹槽內是一個黑色的箱子。陳濟成打開箱子,一陣耀眼的亮光從箱子中閃耀而出。陳濟成拿出閃亮的玉獸,嘖嘖讚歎:“你是一塊寶,價值連城的寶。”

陳濟成又喃喃自語道:“很多人以為我將你賣了,才奇蹟發家。他們想錯了,我不會賣了你,因為你是一個吉物,帶給我源源不斷的好運氣,我才能白手起家,事事順心,直至今天擁有偌大的家業。無論是誰,無論他是神是鬼,都不能將你奪走。我要離開這裡,也~定會將你帶走。”

陳濟成正陶醉間,一條黑色的長鞭正從他身後朝著他無聲逼近,陳濟成聽到腦後的風聲驚覺回頭時,鞭子已經到了離玉獸半寸的距離。陳濟成急忙拿右手擋鞭子,這一擋,鞭子沒有鉤到玉獸,鉤到了陳濟成的三根手指上。黑衣人從廳外手握皮鞭一躍而人,他只是輕輕地一拉,陳濟成右手的三根手指被盡數削斷。

“啊——”陳濟成忍著劇痛,左手抱著玉獸從廳中的側門溜出,跑到院子裡。黑衣人凌空一躍,跳到陳濟成身前,將陳濟成逼到牆根下。

陳濟成雖然驚恐,但依然臨危不亂,將玉獸舉起,道:“你不要過來,你若過來我便將這玉獸摔碎,你們族人的聖物碎了,你回去怎麼跟族人交代?”

黑衣人聽聞這句話,果然不再上前逼近。

陳濟成見這一招果然管用,又靈機一動,道:“你立刻離開這裡,不然我便將玉獸摔碎。”

黑衣人並不過去,但也沒有離開,只是搖了搖頭。

陳濟成將玉獸舉過頭頂,想嚇黑衣人後退,卻只見黑衣人向著月亮指了指,陳濟成抬頭,此時天上正是一輪彎彎的月亮。

就在陳濟成一愣神之時,黑衣人冷不丁地催動鞭子,長鞭朝著陳濟成手上的玉獸捲來。陳濟成急忙將手藏在身後,長鞭急襲而來,鞭頭上是一根尖刺,尖刺一下便擊穿了陳濟成的肩膀。陳濟成只覺得肩膀痠痛無比,但是他咬著牙,依然將玉獸緊緊拿在手裡。

黑衣人不再沉默,厲聲道:“把玉獸給我!”此時咄咄逼人的神態和剛剛的沉默不語判若兩人。

陳濟成詫異道:“你怎麼會說純正的漢話,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暴吼一聲,催動長長的鞭子,閃電般向著陳濟成擊去。

鞭子如同長蛇一般,擊向陳濟成的脖子。“嘭!”電光石火之間,一條長鞭從陳濟成身後迎出,迎擊黑衣人的長鞭,兩根鞭子在空中擊撞,發出一聲“嘭”的巨響。

陳濟成驚詫之時,一個一襲黑袍的人已經從院牆上跳了下來,他的一身裝束幾乎和黑衣人一模一樣,但他並沒有蒙著頭,他頭髮長卷,皮膚黝黑,耳垂上釘著數根銀飾。

這人用生硬的漢話向黑衣人說:“你為何要冒充我?”

陳濟成已有些明白過來,向著捲髮男子道:“你才是依人,而這黑衣人是冒充的。”

捲髮男子又問黑衣人:“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卻不答話,身體倏地跳起,手中長鞭舞動,捲髮男子也立即舞動長鞭迎戰,兩根鞭子纏在了一起,兩人各自發力往後拉,但誰也拉不倒誰。雙方僵持之時,黑衣人突然一鬆手,跟著借力往捲髮男子逼近,他袖子一揚,一道青色的光芒從袖子裡飛起,一支精鋼打造的判官筆直取捲髮男子的喉嚨。捲髮男子身上的氣力都集中在鞭子上,突生變故,他已經來不及提防飛來的判官筆。

就在這一剎那,一束冰冷的白光從旁擊出,擊落黑衣人的判官筆。

商慕雲、朱慎思、溫若冰三人面色平淡地從旁邊的側門走出。

陳濟成受傷倒地,此時已是呼吸急促,但還是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們三人怎會出現?你們不是暈倒在密道里了嗎?”

朱慎思冷冷看著陳濟成,道:“我們早知道你心懷不軌,我們將計就計,假裝暈倒。”

“不然怎麼能把這黑衣人引出來。”商慕雲看著黑衣人,“使一對精鋼打造的判官筆,莫非閣下便是名震江湖上的鐵手判官石同豪?”

黑衣人道:“你們總算知道石同豪的大名。”

朱慎思道:“但是石同豪已經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九江鎮,而且還知道陳濟成的手上有這麼一個寶貝呢?又或者你很多年以前就潛伏在九江鎮,直至今日才作亂?我說得對嗎?張布!”

黑衣人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朱慎思突然雙手一揚,一把飛鏢如天女散花般朝著黑衣人拋去,同時短劍出鞘,直取黑衣人。黑衣人急忙躲閃滿天的飛鏢,又避開朱慎思的短劍,一亂之下,商慕雲腳步一動,從黑衣人身旁擦過,扯住黑衣人的斗篷,用力一扯,蒙著的面巾落了下來,露出衙門師爺張布的臉。

朱慎思:“張布,果然是你!”

商慕雲:“又或者我們該稱呼你的真名——石同豪。”

商慕雲又向捲髮的男子道:“你才是真正從雲山下來的儂人。我該怎麼稱呼你?”

捲髮的男子道:我是儂族的長老,巴多。

商慕雲:“你一定是聽聞了九江鎮上這詭異的殺人案後,聞訊趕來的?”

巴多點點頭:“不錯。我聽說鎮上有詭異的殺人案,還聽說是被我們部族的巫術殺的。我感覺到事有蹊蹺,很可能與我們部族十五年前失竊的玉獸有關係,便下來追查。”

朱慎思:“那天傍晚在王牡丹家與我們交手的人是你?”

巴多:“是!那時我追查到那寡婦家,遇到你們,不知你們的身份,與你們交了手。”

商慕雲:“當時你一襲黑衣,我們誤以為你便是殺人兇手。其實真正的兇手是石同豪,他穿著一套你們部族的服裝,冒充你們犯案。”

朱慎思問石同豪:“你數年前銷聲匿跡,怎麼會冒名張布,在九江鎮的衙門當起了師爺?”

石同豪苦笑:“數年前,我因為躲避仇家,便想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來九江的路上,剛好有一個要到九江赴任的書呆子向我問路,我乾脆殺了他,拿著他的任狀赴任。”

商慕雲:“你在九江隱匿多年,當你知道了田鵬四人的秘密後,你知道陳濟成手上有一個價值連城的玉獸,於是你定下了一個血腥的計劃,你冒充依人復仇,先後殺掉田鵬、雷天、陳炎,你想嚇走陳濟成,然後拿到玉獸。”

溫若冰問道:“你是用什麼兵器殺掉那三人的?”

石同豪冷冷地道:“弓弩。一把威力強勁的弓弩,能擊穿人心胸。”

溫若冰明白過來道:“你用弓弩在遠處發射,所以案發現場幾十步內並沒有留下你的腳印;弓弩威力強勁,箭射中人後,擊穿身體而過,落在人身後幾十步遠處,你又繞到那後面去撿起了箭,所以現場也沒有留下兇器。”

朱慎思:“你制這把弓弩,是讓人相信是真有儂人的巫術在殺人,好引起人恐慌。”

石同豪:“你們的謎解開了,我卻有不明白的:你們是怎麼懷疑上我的?”

商慕雲:“正是因為你那威力強勁的弓弩!在這麼一個小鎮上,能製出一把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兵器,只有一個辦法——看書。這需要查閱大量的書籍,而你曾說你閒暇時光全磨在藏書閣中查閱書籍。”

石同豪:“就憑這一點?”

“不單單這一點。”商慕雲道,“你曾經說田鵬在酒後失言,所以你知道了田鵬四人曾進入過依人的部落。但是據我們的瞭解,田鵬在十五年前經歷了牛欄山之事後,性格變得孤僻,很少與人交往,他是不會跟你一起在酒後推心置腹的。”

商慕雲:“這秘密是陳濟成告訴王牡丹,你又從王牡丹那裡知道了秘密。你怕有人因為王牡丹知道了秘密而為難她,於是在她家設下了鈴鐺預警。這麼看來,你和王牡丹之間還有一段情。”

商慕雲又道:“但這些只是我們的猜測。今夜我們將計就計,這才揭開你的真面目。”

石同豪感嘆:“我設下圈套,想不到也落入別人的圈套裡。”

溫若冰問道:“你愛上了王牡丹?”

石同豪:“鎮上每個男人都愛她,但是想要與她一親芳澤並不容易,這需要很多的錢。當我從王牡丹那裡知道了陳濟成的秘密之後,我知道一個好機會來了。”

溫若冰:“也就是說,你是為了得到大筆財富,從而得到王牡丹的歡心,而犯下這個血腥案件的。看不出你還是個痴情種子。”

石同豪突然仰頭大笑:“即便你們知道了,又能奈我何?”石同豪說話間從黑衣內抽出一把銀色的弓弩,弓弩上搭著尖尖的銀刺。

眾人皆驚道:“這便是那殺人的弓弩?”

石同豪冷冷地笑道:“我耗時數年,查閱了無數書籍,才製造出此弓弩,今日我就讓你們嚐嚐它的威力。”

石同豪手指一勾,銀箭對著溫若冰飛射而出,來勢如閃電。商慕雲飛身縱起,拉著溫若冰一躥數丈,這才躲過了銀箭。銀箭射人身後的院牆上,只聽到驚天動地地一聲巨響,院牆居然被巨大的力量撞出一個大洞,石屑四下飛濺。

商慕雲和溫若冰剛剛落回地面,石同豪又將弓弩對準了他們。千鈞一髮之時,只聽到巴多在一旁向天指著月亮,向石同豪喝道:“小心月亮!”

石同豪不屑地冷笑道:“難不成月亮還能射出箭攻擊我?你們那些所謂的巫術只能騙騙無知的人。”說完石同豪調轉弓弩,對準了巴多,“我要殺你,你的月亮會來救你嗎?”

一道銀色的亮光從弓弩中飛射而出,巴多突然用力扔出一個圓狀物,銀箭射在圓狀物上,圓狀物頓時炸開出來,一時間濃煙飛舞,霧氣瀰漫。

在突然升湧的濃霧中,就在所有人感覺眼前一片迷濛、不能視物之時,巴多大步踏出,他身形靈活,宛如獵豹一般穿梭在霧中。在一通手腳相搏的聲音響起後,巴多又從霧中走出,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把銀色的弓弩。

霧氣很快散去,石同豪愣愣地看著自己已經被弓弩瞄準。巴多手指勾動,說道:“這就是月亮射出的箭。”

銀色的箭如閃電一閃而過,擊穿石同豪的肩膀。石同豪發出一聲淒厲的喊聲,摔倒在地上。

石同豪在地上大吐一口黑血,身體抽搐,表情痛苦,他掙扎著說道:“救我……我在兵器上塗了毒……”石同豪說著重重垂下了頭。

溫若冰過去一搭石同豪的脈搏,道:“他已經死了。”

眾人再去看倒在牆邊的陳濟成,剛才激烈打鬥,都無暇留意倒在牆邊的他,只見他已無呼吸,嘴角邊流著黑血,印堂發黑。溫若冰道:“石同豪在兵器上都塗滿了劇毒,沾毒必死。”

巴多從陳濟成的手上拿起了玉獸,唏噓地道:“我們部族的聖物,丟失了十五年,現在終可迴歸部族了。”

商慕雲問道:“如果你在石同豪犯案之前,抓住了陳濟成四人,你會不會殺了他們,以報十五年前之仇?”

巴多搖搖頭:“我會拿回玉獸,這是我們部族的聖物,但我不會殺他們。我們深居在深山之中,所以世人對我們有很多誤解。我們尊崇月亮,不是因為月亮有巫術,而是因為我們嚮往光亮和善良,就像你們的一句成語——上善若水,我們和你們一樣嚮往善良。至於那些作惡的人,終將會自己得到報應。”

商慕雲看著橫躺在地上、口流黑血的陳濟成和石同豪,道:“誰說不是呢?”

渡船駛離九江碼頭,商慕雲坐在船頭,腳下碧波滔滔,商慕雲唏噓道:“白居易路過九江,留下了一句惆悵的‘臨水一長嘯’。我們破了案,總算沒有留下惆悵。”

溫若冰道:“案子雖然破了,但此刻回想起,我依然有些後怕。如果當時石同豪一直拿弓弩追著我們射,只怕我們已經一命嗚呼了。”

朱慎思:“當時情形著實兇險,幸好巴多的一句話激得石同豪調轉了弓弩。”

商慕雲:“石同豪調轉弓弩,是因為他心中害怕。”

溫若冰不解地道:“害怕?他害怕什麼?”

商慕雲:“石同豪犯下血案,心中自然有一種無形的害怕報應的恐懼。他作孽越多,心中無形的恐懼就越來越深。他內心厭倦被這種恐懼困擾,所以,巴多的話一激,他便上當了。”

朱慎思道:“所以也可以說,他是被月亮這把弓發出的箭射死的。”

商慕雲:“原本月亮如此美好,可惜陳濟成、雷天、石同豪……他們為了貪念而作惡,他們都看不到月亮的美麗,只看到了自己內心的恐懼。”

商慕雲悠悠念起白居易的詩:“浮生多變化,外事有盈虛。今來伴江叟,沙頭坐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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