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樽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

李敖:樽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

煮書第七十四期

我們知道自己是懦夫,但我們還知道懷念勇士;我們不敢批評,不敢對這個世界說一個不字,但我們懷念一個偉大的批評家。

文by迷途迦摩

1、

李敖死了,就在今天上午。

李敖曾引放翁的詩“樽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此狂”戲說:“我死了你們會想我想得發瘋啊。”

果然,李敖去世這個消息,不到一個小時就刷遍了朋友圈。

在被拉票、募捐、微商和對四季輪迴無休止的感嘆充斥的朋友圈裡,能跟李敖留幾毫米的空間,真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情。

原來充滿了各種讚美的朋友圈,讓人越來越審美疲勞:對一切頌揚,甚至細微到對一粒塵埃的讚美,常常讓人覺得朋友圈荒漠化了,全是金色的乾巴巴的砂子。

今天朋友圈裡紛紛傳播的,雖然給出的同樣是讚美居多,但這個被讚美的對象,卻顯得意味深長。

因為這是一個現當代最偉大的批評家。

賣面膜的、賣內衣的、販蔬菜的、教書的、從政的……各色人等,平時把朋友圈玩得那麼世俗,清一色的點贊黨,今天卻突然給一位無權無勢的批評家的離世,投以關注的目光。

各自隱藏在世俗面具之下的真實思想和期望,就在不知不覺之間,手指划動之下,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來。

根據長期對微信傳播和網絡分享行為的觀察,我曾經得出過一個結論:很多我們想要表達的東西,出於膽小、謹慎,我們自己都不會說出來,而是藉著分享一個新聞評論或文學作品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這當然只是懦夫的行為,但這也算是有良知的懦夫。

我們都是懦夫。但我們知道自己是懦夫,我們還知道懷念勇士;我們不敢批評,不敢對這個世界說一個不字,但我們懷念一個偉大的批評家。

這種懦弱下的良知,或許會是一星火種吧。

2、

最近一年來,讀得最多的,就是李敖的作品: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9年出版的《李敖大全集》。這套書向是一位長者借的,借期一年,結果一年到期,沒有讀完,被允許延期半年,心裡一直慚愧,想要抓緊時間讀完。

昨天晚上讀《李敖大全集》第一冊《北京法源寺》到凌晨,今天睡到11點半才起床。起床後洗涮完畢,就看到李敖去世的消息。

我怔怔地看著手邊的《北京法源寺》。

這是李敖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他自己最為鍾愛的一部作品,寫的是120年前由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人主導的戊戌變法。整本書裡,除了西太后,全部是男人。這些男人乾的全是大事,沒有雞毛蒜皮。多年前初讀這本書,我說這本書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寫一幫理想主義者。

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弔詭:這個對戊戌變法進行了高度理想化闡述的理想主義者,卻在這個戊戌年的春天死了。

李敖去世的消息傳出,僅大半天的時間,網上關於論斷李敖的文章,就多不勝數了。

我不想總結他,論斷他。對於他這樣一個立體多面的人,任何論斷,都難免流於片面。

晚間有朋友打電話給我,問我今天是不是特別悲傷,因為我最敬佩的人死了。我說不。我一點都不悲傷,相反,我看到朋友圈那麼多人能放下賣面膜和感嘆流水落花的時間和地盤,來表達對李敖的懷念,讓我挺有安慰之感。

我真的絲毫不悲傷他的離去。想起最初在電視上看到他,是2005年他在北大、清華和復旦的三場演講,鳳凰衛視直播。他在復旦的演講結束後,有人提問關於生死的看法,他說:“《聖經·啟示錄》第六章有一句話‘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作死。’我已經七十歲了,隨時會騎上灰色馬,再見。”

之後,他又活了13年。我怕他再活下去,會越老越糊塗,越老越變成他曾經極力反對和批評的樣子。

對李敖的死去,如果悲傷不已,是不灑脫的,是小家子氣的,李敖是不會同意的。對於一個大丈夫的離世,豈可以小兒女情態待之呢!唯一懷念他的方式,就是把他的作品拿起來讀一讀。

李敖曾在《李敖快意恩仇錄》說過,他死後要把自己的遺體捐給臺大醫學院,解剖後做成骨骼標本懸掛在臺大骨科,讓那些恨之入骨的人骷髏相見。

我曾對這種安排身後事的方式擊節讚賞,真正的錚錚傲骨,就該這麼處理。

這正是到了骷髏相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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