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風駭雨 筆走龍蛇——林散之《論書》詩草書賞析

惊风骇雨 笔走龙蛇——林散之《论书》诗草书赏析

【書法賞析】

在南京求雨山林散之紀念館內主體建築“散木山房”的一樓,展示著一幅極為珍貴的林散之巨幅草書作品《論書一首》。這幅長354釐米、寬145釐米的草書鉅製,創作於1980年,當時林老82歲,正處於晚年創作巔峰時期。如此巨幅尺寸的作品,據說在林老一生中,也只寫過兩幅,顯得彌足珍貴。

惊风骇雨 笔走龙蛇——林散之《论书》诗草书赏析

《論書一首》

曾有論者認為,如果說沙孟海行草書是以氣勢取勝的話,那麼,林散之草書似乎是以韻見長。此說大體不錯。我覺得,林散之草書之“韻”,一方面是來自他“詩心”的沾溉,因而培植出一種濃郁的文人氣息;另一方面,他受教於黃賓虹的“五筆七墨”之法,於書法用墨之道,能開闢新境,形成其草書墨氣氤氳、渾厚華滋的韻味。但是,從這幅作品來看,林散之草書之磅礴大氣、之撼人心魄,真可謂是“驚風駭雨,筆走龍蛇”(劉正成評林散之語)。作品顯然不再是以韻致感人,而是以氣勢奪人。在此作中,丈二宣紙,字大徑尺,一氣呵成,寫得蒼勁老辣,朴茂遒勁。林老舍棄了慣常所使用的若綿裹鐵、若蠶吐絲般柔韌連綿的線條,而是以黃河壺口瀑布般奔湧直下的氣勢噴瀉在紙面上,讓人們感受到一個耄耋老人在臻於藝術極境之際,所蘊含的飽滿的藝術激情和旺盛的創作生命力。

乍一看,這幅作品斷處多,連處少,枯處多,潤處少,但是,能於不連之處得連綿之意,能於枯莽之中得韶秀之姿,乃為高境。林散老此作可謂是氣壯筆遒,渾然一體,我以為,他是深得古代“一筆書”之真意的。古人(從王獻之到王鐸)所強調的“一筆書”,並非真的是從頭到尾連綿不斷的一根線條,而是指“自始及終,筆有朝揖,連綿相屬,氣脈不斷。所以意存筆先,筆周意內,畫盡意在,像應神全。夫內自足,然後神閒意定;神閒意定,則思不竭而筆不困也。”(郭若虛語)可見,“一筆書”的關鍵,是內在氣脈暢通,雖然形跡時斷時續,但內在流動的氣脈未嘗有一絲衰竭。有氣,則能筆斷而氣脈相聯;無氣,則如斷線殘珠。所以,筆畫之間的連接,“不在線接,而在氣接。氣接,即在兩線不接之接”(潘天壽語)。我想,林老一定是深解其中三昧的。古人說,意為氣之帥,氣為體之充。林老此作以意引氣,意在筆先,令筋脈相聯,把一種蓬勃的生命狀態收束於筆端,流瀉於紙上。這時,“一筆書”的“一”,就是一泓生命的清流,是一脈生命的律動,有了這股清流和律動,才能真正成就一個藝術生命的整體。

此作初視之,讓人感覺破鋒、飛白滿紙,但之所以沒有草率、粗野之失,則源自林散之對於毛筆有著過人的駕馭本領。世人皆知林老於用墨之處見神采、見意趣、見韻味,能在疏疏落落、虛無縹緲的章法佈局中,營構出一種非佛非仙、亦佛亦仙的意境。實際上,林散之在用筆的錘鍊上也功夫極深,他在論書詩、題畫詩以及和學生親友的筆談中,曾反覆申述自己的用筆主張:“用筆宜留更宜澀,功夫出入在剛柔”;“凡運筆應‘留’處皆行,行處皆‘留’”。又說:“寫草書要留,一留就厚了,重了,澀了。”“功夫須在用筆,筆畫之中間要下功夫,不看兩頭看中間,筆要能留。”等等。他之所以堅持學習漢碑三十幾年,就是因為漢隸的用筆遲澀凝重,筆筆能留得住,可以防止草率、輕滑、浮怯的毛病。

由於林老用筆能留得住,所以此作凡出鋒迅疾之處,並無飄浮薄怯的毛病,能筆筆送到末端,筆枯而意足,有所謂“紛披草樹,散亂煙霞”之美,如“神奇”、“凡”、“少”等字,尤其是“山”、“散耳”更見精彩。餘嘗戲言:筆到意不到,最差;意到筆到,正好;意到筆不到,更妙。若能品咂林老此作,此種三昧自能揭矣。

附:林散之草書《論書一首》釋文

自攫神奇入畫圖,

居心未肯作凡夫。

希賢希聖希今古,

無我無人無主奴。

一種虛靈求不昧,

幾番妙相悟真如。

渾然天趣留多少,

草綠山中認苾芻[1]。

論書一首,八十二叟林散耳。

鈐印兩方:引首章“天年”(朱文);姓名章“林散之印”(朱文)

[1]注:【苾芻】,亦作“苾蒭”,即比丘。本西域草名,梵語以喻出家的佛弟子,為受具足戒者之通稱。 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僧訶補羅國》:“大者謂苾芻,小者稱沙彌。”

崔樹強,北京大學博士,西南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出版專著《崔樹強書學論集》《黑白之間:中國書法審美文化》《筆走龍蛇:書法文化二十講》、《氣的思想與中國書法》等。發表論文50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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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求雨山文化名人紀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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