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功的「正職」與「副業」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啟功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親自書寫籤條貼在玩具櫃上 “只許看,不許拿”

誰說北方爺們不萌噠噠?啟功表示,不同意。有圖有真相,給各位看官上幾張硬照,啟功很喜歡玩具,還親自書寫籤條貼在玩具櫃上 “只許看,不許拿”。啟功的幽默亦是出了名的,每當聽到有人尊稱他大師,便說:“我是大獅”,說完向人做獅吼狀。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用筷子扮“鯰魚”的啟功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和黃苗子鬱風夫婦 啟功戴“蛤蟆帽”。啟功家中有一個櫃子專門放玩具,這是啟功玩具收藏中的一個布蛤蟆的裝飾帽子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中國當代著名書畫家、教育家、古典文獻學家、書畫鑑定家、紅學家、詩人,國學大師等都是啟功先生的頭銜,但他淡泊名利。1994年底,經眾好友遊說,他終於同意央視東方時空來寓所採訪。採訪組一上來就列舉眾多頭銜,先生一句話輕輕撥開眾多桂冠:“這叫此地無砂,紅土為貴”—— 這句話借用了《閒情偶寄·詞曲部·音律第三》 “地乏硃砂,赤土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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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其“書名蓋過畫名”,啟功對“書法家”這個頭銜卻不以為然,他曾說自己的“字不如畫,畫不如文物鑑定”。早年接受採訪的時候就曾經聲明,他首先是一個教師,然後勉強算是一個畫家,書法只是他業餘愛好。可見啟功為人之謙虛。因為書法是中國古代文人必備的基本功,過去的文人字寫得都很好,但對書畫總是嗤之以鼻,認為是雕蟲小技,並不以書畫家自居。值得一提的是,當年“京一所大學成立了一個書法系(是首師大),歐陽中石當時沒有足夠的自信辦這個,他想拉啟先生一起來辦。啟先生說:‘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博士了,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碩士了,沒有標準,無法判斷。’ ”啟功弟子趙仁珪回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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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舊藏金石碑帖展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衡山朱釋宋拓十七帖影印本

1923年上海有正書局珂羅版影印本

1冊 紙本

31×31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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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 題跋

蘇東坡書太白仙詩卷影印本

民國間珂羅版影印啟功手裝本

1冊 紙本

45×30.5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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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 題跋

趙文敏書阡表匯真跡

1940年文明書局珂羅版影印本

1冊 紙本

30.5×16.5 cm

對於副業“書法”,啟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2005年,啟功先生去世,整理遺物時,家人在床底下發現了兩個大箱子,裡面裝滿了金石碑帖,部分藏品曾於去年11月北京嘉德藝術中心展出過。一頁頁翻開,幾乎都有啟功先生親筆書寫的記錄、考訂、研判、心得,密密麻麻,細緻入微,這些碑帖都是他的日課;它們就像是他的“秘笈”——啟功先生對碑帖的研究和他的書法藝術的成就密不可分,細細琢磨這些珍藏,可以想見啟先生是如何臨、如何學、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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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論書絕句百首簡注足本》

20世紀70年代寫本 20頁 紙本 28×40 cm

啟功先生的書法手稿、舊藏題跋影本以及案頭長物44種,重要拍品有啟功先生書法理論和詩詞創作的結晶《論書絕句百首簡注足本》,一百首七言絕句,每首後面附一篇議論性的小跋,詩與跋多是論述古代書法名篇及名家,也涉及很多書法現象,言簡意賅,雖篇幅甚少,但所含信息量頗大,既是一部書法史,又是一部書法研究史。當年一出版深受歡迎,還得到“古有孫過庭書譜,今有啟功論書絕句”之讚譽。啟功先生曾書寫《論書絕句百首》多本,其家藏者有兩種足本:一為簡注本,計二十紙,此當為草稿本之謄清本,每詩之後有簡注,為先生七十年代抄錄;二為定稿本,計二十紙,每詩之後無簡注,為先生一九八二年抄錄(後文簡稱“1982年定稿本”)。本次秋拍啟功專場呈現者為第一種帶簡注之足本,較之後來書寫者,此部手稿多每首詩之註釋,為先生書法經典之作。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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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啟功論書絕句百首》1982年定稿本

《論書絕句百首》是他受到包世臣“論書絕句十二首”的啟發。其創作時間可以分為兩段,1935年先作二十首;後八十首為1961年至1974年所作。關於1982定稿本,有一則趣事——啟功自己送人的書法最後在外轉了一圈,回到手裡,卻花了大價錢。

事情是這樣的,1979年,啟功應馬國權之邀在其主編的《大公報》“藝林”週刊上發表兩首講書法史的詩,再配上註解,就是後來的《論書絕句百首》。啟先生用硬筆寫在稿紙上,每次寄與馬氏三、四首,歷時一年而畢,直到1985年3月才由香港商務印書館彙集出版。1982年,他告別居住二十多年的小乘巷(啟功艱難歲月都在這度過),搬入師大小紅樓六棟,當年六月,因心臟病住進北大醫院,初愈後,書寫了此部定稿本給馬國權,錄詩百首,詩後無簡注,後有題跋。

1990年至1991年春之間,馬國權把自己手裡的啟功論書絕句手跡轉售給臺灣藏家趙翔。1996年臺灣藏家又將此稿送交嘉德春拍。啟功以十七萬六千元購回,隨後即興賦《南鄉子》一首紀之:“小筆細塗鴉,百首歪詩哪足誇。老友攜歸籌旅費,搬家,短冊移居海一涯。轉瞬入京華,拍賣行中又見它。舊跡有情如識我,哎呀:紙價騰飛一倍加。”這首小詞交代了手稿從第一次賣出到第二次被賣價格的變化情況。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11歲的啟功(中)和祖父裕隆(左)以及姑姐丈在一起。這是目前發現的啟功最早的一張照片。

然而瞭解啟功的人都知道,他開始學書法的機緣,“大約在十七八歲(1930年左右)的時候,我的一個表舅讓我給他畫一張畫,並說要把它裱好掛在屋中,這讓我挺自豪,但他臨了囑咐道:‘你光畫就行了,不要題款,請你老師題’。

這話背後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了,他看中了我的畫,但嫌我的字不好。這大大刺激了我學習書法的念頭,從此決心刻苦練字”啟功回憶道。

父親恆同是家中獨苗,又在啟功一週歲時過早去世,主要由母親和終身未嫁的姑姑撫養長大,歷經坎坷。啟功從小備受祖父毓隆的疼愛並親授書法,開始描摹字的結構,為其打下良好的書法基礎。後來啟功從刊刻精良的顏真卿《多寶塔》碑中逐漸領悟了用筆時的起始轉折,被祖父所稱讚,之後遇到了上文表舅要畫一事的刺激,努力鑽研書法。二十多歲時,他的草書有了一定的功底,馮公度先生以“這是認識草書的人寫的草書”來肯定了他的草書。幾年之後,啟功開始練習趙孟頫《膽巴碑》,其題畫的功力漸長,但發現字較為板滯,為此他從董其昌身上下功夫,得其飄逸,卻又發現自己的字缺乏骨力,接著又從友人處借得一部宋拓本《九成宮》,並將其向拓成摹本,然後臨習。啟功的學書過程是先從趙、董的清秀、飄逸轉入歐陽的端穩、嚴謹的。

“先摹趙董後歐陽,晚愛誠懸竟體芳。

偶作擘窠釘壁看,旁人多說似成王。”

——《論書絕句百首》最後一首,啟功自述學書法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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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 臨王虛舟柳書《反經箴》手卷 20世紀70-80年代寫本

1卷 紙本 32.5×603 cm

此件《反經箴》手卷長有六米,並附先生所臨原本民國時期珂羅版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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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啟功 臨王虛舟柳書《反經箴》手卷(局部)

之後,他又臨柳公權的《玄秘塔》碑,吸取其體勢上的勁媚,這樣一來,歐、柳、趙、董各家的融合與互補,就構成了啟功初期作品的基礎。後來啟功又學習智永的《真草千字文》和一些碑版拓本,逐漸形成了自己穩定的書法風格。因為“文革”期間,啟功被迫書寫過很多大字報,所以他曾在《口述》中戲謔地說自己的字很大程度上是靠抄大字報練出來的,戲稱為“大字報體”。由上可知啟功自學書法的途徑是大量臨摹古人的碑帖,在《論書絕句百首》的第97首中道出了緣由,“少少談漢魏怕徒勞,簡牘摩挲未幾遭。豈獨甘卑愛唐宋,半生師筆不師刀。”啟功先生一生學習書法,是以筆為師,不是以刀為師,即是說他重墨跡而不重碑。啟功先生認為,刀刻的痕跡和毛筆寫的書跡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反對學碑學死了,非得寫出魏碑那幾個稜角。另外,他一生癖嗜碑帖,自作詩《賀新郎·癖嗜》裡面說:“歷代法書金石刻,哪怕單篇碎塊,我看著全可愛。” 隨著出土文物、古書畫的不斷髮現和傳世,特別是故宮的對外開放,他有機會看到更多的真品墨跡,這對其書法亦有很大幫助。


既然書法是副業,那麼繪畫對啟功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我小時是立志作一個畫家的,因此從小我用功最勤的是繪畫事業。在受到祖父的啟蒙後、我從十幾歲開始,正式走上學畫的路程,先後正式拜賈羲民先生(學鑑定,每月三天去故宮看畫,為之講解)、吳鏡汀先生學畫,並得到溥心畬先生(學詩)、張大千先生、溥雪齋先生、齊白石(學書法)先生的指點與薰陶,可以說得到當時最出名畫家的真傳。到二十歲前後,我的畫在當時已小有名氣了,在家庭困難時,可以賣幾幅小作品賺點錢,貼補下。到輔仁期間,我又作過一段美術系助教,繪畫更成為我的專業雖然後來我轉到大學國文的教學工作,但一直沒放棄繪畫創作和繪畫研究。”

——啟功

我們可以看到,啟功先生的繪畫起點高,有眾多名師助力,自身天分高又勤奮,為何畫畫最終會成為副業呢?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20世紀60年代末,啟功先生(左)和他的老師、北京師範大學校長陳垣合影。

這要說到最令啟功終身感念服膺的恩師——輔仁大學校長陳垣,陳垣是他的恩師、更是終身提攜他的伯樂。想必大家都聽說過啟功三進輔仁大學的故事吧:啟功十八歲時於北京匯文中學高中肄業,只能依靠出售自己的畫作貼和教館補家用,收入甚微甚至不夠養家,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那時,啟功祖父毓隆在四川做學政時的兩個學生邵從煾、唐淮源先生知道了他的窘境,便將啟功介紹給了曾任民國教育總長的同鄉傅增湘。也許是祖上積下的陰德,傅增湘當年參加殿試時,啟功的曾祖溥良是閱卷官之一,按那時規矩,傅增湘算是溥良的門生,得知此事後,慷慨應允。

傅增湘為了推薦年輕的啟功給輔仁大學的陳垣校長,將啟功寫好的幾篇文章和一幅扇面帶去。那時的心情,時隔七十餘年啟功先生還清楚地記得那次拜見:“初次見面還未免有些緊張,特別是見到他眉宇間透出的一股肅穆威嚴之氣,甚至有些害怕。但他卻十分和藹地對我說:‘我的叔叔陳簡墀和你祖父是同年的翰林,咱們還是世交呢’。”

一進輔仁。陳垣看了啟功的一些作品後,對啟功的藝術和文學功底很深讚賞,並沒有在意啟功只是中學肄業、沒有文憑的現實,不拘一格地安排啟功到輔仁附中任教。後來,啟功還是因為文憑不夠被分管輔仁附中的一位張懷院長(海歸博士)辭退,結束了啟功一進輔仁的歷程。

二進輔仁。陳垣得知啟功被辭退之後,堅信啟功是難得的人才,亦深知文憑重要,實力更重要,或許他在啟功身上看到了自己,他也沒有留學經歷,每次自報家門時總是稱“廣東新會廩膳生”。於是他頂著壓力,又把啟功請回輔仁。這次對啟功的安排,陳垣也費了些心思,安排啟功進入美術系任教。再次碰到那位分管的張院長,以同樣的理由辭退了他。後來,陳垣校長有意讓啟功擔任自己的秘書,然而這個職位卻陰差陽錯地讓別人接替了。於是,啟功只好離開輔仁,結束了他二進輔仁的經歷。

三進輔仁。第二次離開輔仁正好是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北平淪陷,物價飛漲。啟功又面臨著巨大的生活壓力,因此也就又回到了之前教館教書、寫字賣畫的窘境。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陳垣找到啟功,說要請啟功回輔仁大學教授大一國文。陳垣帶來的這個消息不啻於久旱甘霖。不僅僅是解了啟功經濟上的燃眉之急,更是自己可以回到喜愛的講臺上和校園中,尤其是體會到了來自於陳垣校長的知遇之恩。而這種知遇之恩,啟功終其一生也沒有忘記,後來有人讓他進教育部任職,工資比教師高,在與陳垣的交談中,猛然醒悟,從此站定講臺,這一站就是七十年。他後來為報答老師教育之恩,用出售字畫所得200餘萬元,設立了勵耘獎學金。

啟功多年跟隨陳垣學習,其第一篇論文《急就篇》、還有《董其昌書畫代筆人考》都有老師陳垣的功勞。而陳垣對書畫鑑定影響最大的一本書是《史諱舉例》,啟功學以致用,用在了書畫鑑定上,解決了很多懸案。陳垣先生曾在他的《史諱舉例》中指出“避諱可以辨別古文書之真偽及時代”, 所以他在鑑定古書畫的時候, 往往不憑藉作品的風格筆法, 而是著重憑藉對歷史文獻的掌握, 從一個字斷定古書畫的真偽比如, 陳垣曾看到過一位收藏家購買的吳歷摹古畫一冊, 共有八頁, 題名為《仿古山水八幀》, 畫法細密, 技法相當到位。其中第七幀是摹北宋李成的, 題款為“李營邱渡秋圖”, 第八幀的末款題“丙戌年冬至”。陳垣立刻斷定這本畫冊是偽作, 理由是, 歷代對孔子的字都不避諱, 直到清代雍正四年(1726年)才下令避諱“丘”字, 凡是寫“丘”字, 均加“邑”旁作“邱”, 此前都沒有這種寫法。吳歷(1632-1718年)生於明崇禎五年, 卒於清康熙五十七年, 在雍正以前, 他不可能預知要如何避諱, 而丙戌年冬至是康熙四十五年年, 也不可能預知要避誰的諱。這個例子告訴啟功, 熟練掌握豐富的歷史文獻也是鑑定書畫文物的一個有效的方法, 這對啟功的影響很大。

除了少時打下的童子功, 啟功在輔仁大學直到後來的北京師範大學裡的教學生涯也為他的書畫鑑定方法的形成提供了條件。因為他在大學裡一直擔任中文系的古典文學、古典文獻學的教學工作, 教授文史典籍、歷代韻文、敦煌變文等, 內容涉及到文字、音韻、訓話、目錄、版本、校勘、官制、地理、典章、習俗等, 範圍相當廣。在八十年代, 啟功還創立了北京師範大學古典文獻專業碩士點、博士點。他的許多研究都是從他長期從事的教學實踐中發展起來的。以一位教授、學者的身份, 以他擅長的古典文獻學方面的廣博知識為背景和立足點介入到書畫鑑定中, 他的視角必定會與眾不同。他不是憑感覺地判斷某件作品對或不對, 而是提出以文史記載為依據的方式,有理有據, 這也往往能夠在鑑定書畫中出奇制勝, 令人信服。

如啟功對北宋米芾《寶章待訪錄》和張即之的《汪氏報本庵記》兩件書法的鑑定就是因其中有避諱字“某”字的運用不當,而推斷出二者皆為贗品。

“《寶章待訪錄》這卷墨跡, 我沒見到過, 但從張醜抄錄的文詞看, 可以斷定是一件偽作。理由是, 其中凡米帶提到自己處, 都不作`芾” , 而作“某” 。我們今天看到許多米帶的真跡, 凡自稱名處, 全都作`獻' 或`帶, , 他記錄所見書畫的零條札記, 流傳的有墨跡也有石刻, 石刻如《英光堂帖》、《群玉堂帖》等, 都沒有自己稱名作`某' 字的。可知這卷墨跡必是出自米氏子孫手所抄……然而卷尾還有一行`元佑丙寅八月九日米帶元章撰' , 這便壞了, 從卷中自避其名, 而卷尾忽署名與字這點上看, 也是自相矛盾的。”

——啟功

再如,上世紀50 年代北京故宮博物院曾展出過一幅宋人雪景山水,傳為北宋大畫家范寬所作。而且這幅畫作的一棵樹幹上亦落有“臣范寬制”四字名款,啟功先生則根據“寬”一字是時人因範中立性溫厚而送的諢號(綽號)【范寬本人名中正,字中(仲)立】,從而推斷出這張畫的落款不合邏輯,因為範中立本人是不會用外人所送的一個“諢號”給自己的畫作落款的,特別是奉命給皇帝繪製的作品更不會如此。


除了老師陳垣的恩情難忘之外,讓繪畫變成啟功的“副業”的重要原因是籌備北京中國畫院被人帶上了“右派”的帽子。

“他是以臨摹出身的,這是中國畫的傳統手法。臨摹是基本功,中國畫表達的是文人內心的情緒。但造成他最後書名超過畫名,根本原因還是“反右”,因為他是在畫院被打成“右派”,所以他對繪畫有點寒心了,因為是毫無原因的。他協同葉恭綽籌建北京的第一個畫院……所以後來啟先生當時就決定封筆不再畫了。

當時書名已經很高,聲名鵲起,漸漸轉到書畫。” 啟功弟子趙仁珪說道。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自題:僕嘗謂唐以前詩是長出來的,唐人詩是嚷出來的,宋人詩是想出來的,宋以後詩是仿出來的。嚷者聲宏實大,出以無心,想者熟慮,深思,行以有意耳。舉似賞音,以求印可。昔以此義拈為絕句,終嫌未暢,因再述之,難避辭費之譏。啟功識于堅淨居。 鈐印:啟功、元白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世味民風各異時,紛紛箋傳費陳辭。

雎鳩唱出周南調,今日吟來可似詩。三百篇。

芳蘭為席玉為堂,代舞傳芭酹國殤。

一卷離騷吾未讀,九歌微聽楚人香。楚辭。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日月星辰和四時,堂皇冠冕帝王辭。

窮兵黷武求仙死,身後誰吟一句詩。漢武帝。

鼎分一足亦堂堂,驥老心雄未是殤。

橫槊任教留壯語,善言究竟在分香。曹孟德。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有意作詩謝靈運,無心成詠陶淵明。

濃淡之間分雅俗,本非同調卻齊名。謝客、陶潛。

千載詩人首謫仙,來從白帝彩雲邊。

江河水挾泥沙下,太白遺章讀莫全。李太白。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主賓動助不相侔,詩句難從邏輯求。

試問少陵葛朗瑪,怎生紅遠結飛樓。杜子美。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便唱盲詞誰敢議,少陵威武是詩皇。子美。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語自盤空非學仙,甘回澀後徹中邊。

三唐此席誰祧得,詩到昌黎格始全。韓退之。

路歧元相豈堪侔,妙義紛綸此際求。

境愈高時言愈淺,一吟一上一層樓。白樂天。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嫋枝啼露溫鍾馗,水膩花腥李玉溪。

恰似賞音分竹肉,從來遠近莫能奇。溫飛卿、李義山。

古文板木乏靈氣,少詩莫怪曾南豐。

文富萬言詩膽弱,四平八穩見荊公。曾子固、王介甫。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筆隨意到平生樂,語自天成任所遭。

欲贊公詩何處覓,眉山雲氣海南潮。蘇子瞻。

抖擻霜蹄自在行,涪翁初志亦縱橫。

誰知力不從心處,卻被西江借作名。黃魯直。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新安理學盛元清,為攘為資效已明。

但作詩人應寡過,武夷還有棹歌聲。朱仲晦。

萬首詩篇萬里程,貪多愛好一身經。

晚年得句誰相和,但聽糟床滴酒聲。陸務觀。

青蘆荷葉共吟商,更有簫聲伴夜航。

雅潔不妨邊幅窘,江湖詩伯首堯章。姜堯章。

昔人曾說梅村俗,我說梅村俗不足。

清詩應首子弟書,澍齋小窗俱正鵠。吳駿公。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七子何須論前後,唐規諦視是元型。

聲宏實小多虛勢,刮垢磨光仗帶經。王貽上。

望溪八股阮亭詩,格熟功深作祖師,

我愛隨園心剔透。天真爛漫嚇人時。袁子才。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論詩絕句。

唐以前詩次第長,三唐氣壯脫口嚷。

宋人句句出深思,元明一下全憑仿。

公元一九九一年春,偶書舊作。啟功。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標點廿四史清史稿同人合影(一九七三年)

五十年代,啟功的繪畫創作業已成熟,因為上述事情擱筆,直到七十年代末,他在中華書局點校“二十四史”之中的《清史稿》時,環境寬鬆,才重拾畫筆,偶爾畫畫,否則他的畫名更盛。此次嘉德秋拍將推出啟功晚年小巧精美之作《書畫秘冊》是啟功先生“正職”與”副業”的精彩結合。此冊創作於1991年,啟先生已近耄耋之年,在此高三寸,寬不足五寸之掌中小冊之上,一筆不苟,一氣呵成,書就絕句二十首,無一弱筆,可謂令人讚歎。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一)此地堪巢。啟功。

(二)有何不可。啟功。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三)修竹甘蕉。啟功。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四)丹青造物。啟功畫。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五)令紙黑耳。堅淨居士。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六)杜陵詩思。元白。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七)濂溪高調。啟功漫筆。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八)地上仙人。堅淨翁寫。

(九)風滿晴川。啟功試筆。

(十)綠衣黃裡。元白居士。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十一)香流草棘。元白。

啟功的“正職”與“副業”


(十二)萬壑秋高。啟功。

此件《書畫秘冊》另面亦是精彩,啟功先生於繪山水、花卉計十二幀,清新雅緻。此件冊頁完成之時,啟功先生在臺舊友、臺灣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汪中先生即題“啟功書畫秘冊”,誠如汪中先生所言,如冊之小巧精緻,又函詩、書、畫三絕,堪稱啟功先生學養、藝術成就之縮影、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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