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柿树 文

老柿树 文/张超

人生就像是一场没有归程的旅行,距离始发站越远,就会愈加怀念出发时的风景。而我人生旅程中时常会记起的画面,是家乡旧宅那株历经百年风霜而依然枝叶葳蕤、果实繁盛的老柿树。

旧宅已废弃多年,留下的只有因蔓草丛生而荒芜不堪的庭院,残垣断壁间摇摇欲坠的老屋和曾祖父当年栽下的树龄已逾百年的老柿树。庭院虽已破败,然而一年中的春夏秋冬,我总要如期回到这里,信步于这个曾经留下我童趣、童声而现在分外落寞的院落,照看一下伴我度过美好童年的老柿树。记忆里,柿树就似老祖母,宽厚无私,尽心尽力并倾其所有奉献给这个家庭。回到旧宅,过往的关于柿树的记忆和祖父祖母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心头。

祖父是方圆十里八村为数不多念过私塾又会写一手漂亮毛笔字的。因为识字懂礼数,家中来人总是络绎不绝。无外乎是一些因地畔被邻家多占了几厘,家中婆媳妯娌心生隔阂争吵不休需要调解,或是远在他乡的亲人寄来书信因不识字需要念信,并代为回复一封家中一切顺意家书的琐事。遇到来人,祖父总会拿出白瓷茶壶茶杯沏上好茶,安闲地坐在柿树的阴凉下,并在拉家常间不知不觉将他们的矛盾巧妙化解,临走时,仍不忘叮咛一句:“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可争呢,让一让啥都过去了,最后死了都要埋进祖坟,见同一个先人呢,可不能给先人脸上抹黑呀。”无论来人之间积怨有多深,在祖父的劝慰下,最终都是满怀感激和愧意离去。遇到需要念信写信的乡党邻里,祖父更是分外认真地大声念信并用毛笔写好一封工整的书信交给对方,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真正明白,在那个通信不畅的年代,祖父是深知家书抵万金的道理呀。

那时,我这个不知愁苦滋味的顽劣孩子总是喜欢家中来客,因为能支着长耳朵听热闹。尤其喜欢柿子成熟的季节,不仅可以大饱口福,更重要的是有机会展现自己高超的爬树技能。祖父一定会在客人即将离去的时候对我说:“快上树给你三爷和二叔折几股柿子,带回去给娃吃。”祖父话音未落,我已迅速爬向柿树的最高处。看着我爬树慌忙的样子,祖父仰着头关切地说:“慢着点,手抓牢,小心掉下来。”看着我安全爬上树,又自豪地对来人说:“看这孙子,得是比猴娃子还麻利。”来人会满脸笑意地说:“你这孙子真活泛,欢得很。”

善良温厚的祖父赢得了乡亲们的尊敬,多年后他去世起灵的时候,村子周边他无私帮助过的人都来为他送行。

临近阴历十月下了第一场水霜后,父亲和我会将树上的柿子全部摘下来堆放在院子中间。熟透的柿子像一座金色的小山,慰藉着全家人的心田。善良仁厚的祖母这时就会拿出家里最大的白瓷老碗,挑选最好最熟的柿子盛满对我说:“去把这碗柿子赶紧给村东头的高兴家送去,屋里三个娃,母亲又是个哑巴,可怜着呢。”等我从高兴家里回来还没歇息片刻,祖母又对我说:“把这碗柿子给二狗家送去,屋里有个瘫瘫父亲,日子过得恓惶着呢,快去。”就这样,我抱着大白瓷碗盛满金黄的柿子,东家进西家出,等跑遍大半个村子后,剩下的柿子已寥寥无几。然而家里老小都没有怨言,反倒觉得柿树无私的馈赠能给予邻里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而感到无比幸福。

柿树本无情,然而祖父祖母的善良仁爱,将柿树对这个家庭的无私奉献延伸和传播了出去,从而也彰显出了柿树的仁和义。

希望写完这些文字后,我能做一个美梦,梦里回到人生旅程中的童年时代,回到家乡老宅,同高兴、二狗围绕着慈祥的祖父祖母,围绕着老柿树尽情嬉戏玩耍,欢快的喧闹声飘散向遥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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