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1992年的故鄉
淮北|程聲響
豫皖交界的淮北平原，有一條緩緩流淌的沱河，沱河岸邊有一個村莊，傍水而居，民風淳樸，這就是我的故鄉。故鄉人祖祖輩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分分的耕耘著腳下這一方熱土。然而，1992年那個刻骨銘心的季節，提留、稅收等熱點問題。在故鄉暴露了出來，幹群關係疏遠了，矛盾不斷激化了，故鄉鬧出了派性對立，鬧出了酸甜苦辣，鬧出了一幕幕恩恩怨怨的悲涼故事。
故鄉不大，200多戶人家，一切工作都由麻隊長統管著，這幾年，麻隊長家突然爆發了，一排八間大平房坐北朝南，新建的庭院寬敞闊氣，一年娶來兩房兒媳婦。村裡有個人物叫精靈鬼，能說會道，善於心計，他家和麻隊長家人口一樣多，土地一樣多，平時還做個生意，但仍感到日子過得緊巴，兩個兒子都大了，他每辦完一樁喜事，身上就脫了一層皮。精靈鬼對麻隊長嫉妒，他串通幾個村民代表成立查賬組，對麻隊長兩年的財務支出進行清理。一個月時間，查出麻隊長兩年裡僅多收提留款和亂收費兩項，就增加農民負擔2.3萬元。麻隊長毫不在乎，四處活動，請客送禮，最後查賬結果不了了之，麻隊長和精靈鬼成了對立派。去年冬天，精靈鬼的父親病逝，晚上偷偷的土葬了，第二天，麻隊長就領著鎮民政辦人員找上門來，通過政策攻心，宣傳教育，讓精靈鬼起屍火化，就地焚燒，濃煙滾滾引來四鄰八村的人都來看熱鬧，又罰款1000元，精靈鬼丟人丟錢，敢怒不敢言。
大哥的責任田在村頭，莊家年年被雞鴨豬羊糟蹋。春天的時候，大地甦醒，萬物吐翠，田野裡的麥苗綠油油一片，大哥披一身朝露來到地裡，見一群雞羊正吃麥苗，大哥趕走了，招呼戶主圈養。過了幾天，滿地又是雞羊，大哥氣得罵，並揚言要下藥，正巧被精靈鬼聽見了，他也為大哥鳴不平，說一季子莊家毀壞了，提留又不少拿，肥了人家的雞羊，虧了自家的口糧。其實，大哥在氣頭上說話過了火，真要他下藥，大哥又於心不忍，大哥說，過日子比樹葉還稠，都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第二天，麻隊長家的雞死在了大哥的麥地裡，麻隊長老婆罵滿村，心疼的哭起來。麻隊長家離大哥的麥地很近，但大哥沒有下藥，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中午，麻隊長的老婆又罵起來，罵人的目標，罵人的焦點都指向了大哥，大哥出面解釋，又說不清理還亂，矛盾越激化。大哥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後和麻隊長家針鋒相對的吵起來，大哥說，藥死你家的雞倒黴，又不是到你家藥死的。我也氣憤，象麻隊長一家人，在故鄉不是多數，他家的雞鴨豬羊糟蹋莊稼不聞不問，好像是情理之中，等別人發火打死、藥死的時候，他才心疼了。人是講理的，老少爺們都站在了大哥的立場，麻隊長一家人自知理虧，便氣憤地回家去了，從此，麻隊長心裡埋下一團火，他要伺機報復，一旦大哥觸怒了他，就會引火燒身。後來，精靈鬼的小兒子結婚，我和大哥去喝喜酒，精靈鬼醉醺醺的說漏了嘴，原來那次麻隊長家的雞死了，都是精靈鬼設下的圈套，他把毒藥下在了大哥的麥地裡，使大哥也成了麻隊長的對立派。
秋後，麻隊長收提留，精靈鬼操動大哥和其他幾個農民攪渾一鍋水，當著老少爺們的面，精靈鬼揭穿了麻隊長貪汙2.3萬元的事實，精靈鬼說，麻隊長不退咱錢，咱就不交提留。幹群矛盾激化了，麻隊長自然工作難開展，敗下陣來，麻隊長把情況反映到大隊兩委，他們很快就研究出工作方案，第二天，所有村兩委成員都開到我的故鄉，馬隊長用架子車拉著口袋和秤，說不給錢就扒糧。支書也放出話說，我們的幹部收提留是正義的工作，我們依法辦事，不打群眾，不罵群眾，群眾要打了我們的幹部，罵了我們的幹部，我們堅決還擊，不拔掉這個釘子村，不打落幾個出頭鳥，我們決不收兵。也許他們是有預謀的，這第一炮就要從大哥家打出缺口，精靈鬼說，這些人吃軟不吃硬，不能怕他，出了事有老少爺們給你頂著。大哥來了精神，要麻隊長退還上二年多收的提留款，麻隊長冷笑一下，說錢退給鎮政府了，大哥是有意阻礙公務。大哥惱怒了，要麻隊長當面算算帳，今年又有一項亂攤派令大哥和老少爺們不服。早春時節，鎮裡為讓農民擴種經濟作物增加收入，分給故鄉100公斤優良花生種，讓農民種植，麻隊長只發給了少數幾家，剩下的花生種都吃掉了，而今年提留又加上了這項平均攤派，沒人5元。大哥沒見上花生種，當然不願給錢，麻隊長說，給我作對，就是給共產黨作對，就是給人民政府作對，看看是你硬，還是政府硬，花生種買空都得給錢。說著說著，麻隊長就帶頭去扒大哥的糧食，兩人吵了起來，又動了手，我看見大哥只打了麻隊長一拳，麻隊長就倒在了地上，提留不收了，支書叫人把麻隊長送醫院看傷，他到鎮裡去報案，不一會兒，派出所的小車鳴著警笛開到大哥家，把大哥請進了警車。
大哥抓走了，我的故鄉沸騰了，精靈鬼動員老少爺們到鎮政府上訪，派出所長出來擋架，說誰要是再敢鬧事，和大哥一樣治罪，老少爺們都是老實人，能來上訪，只圖人多看個熱鬧，被派出所長一嚇唬，都縮頭縮腦地回家了，精靈鬼孤掌難鳴，也知趣的走了。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要為大哥四處活動找關係說情。我氣大哥太沖動，遇事不能冷靜思考，叫麻隊長抓住了把柄。麻隊長的工作方法也太粗暴了，他若能對群眾做細緻入微的宣傳解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鎮裡的宣傳委員是我老婆舅的閨女婿，他告訴我，大哥被抓，是鎮黨委的決定，鎮裡必須保護村幹部，支持村幹部的工作。當然，鎮裡也批評了麻隊長的工作態度，但又得抓住麻隊長被打這個典型大造聲勢，殺一驚百，使村裡的工作變壓力為動力。鎮裡還說，群眾都是善良的，關鍵是我們的少數村幹部工作浮誇，欺上瞞下，疏遠了和群眾的關係。宣傳委員說，派出所抓大哥的目的是想滅滅大哥的威風，也給老少爺們敲響了警鐘。他叫大哥以後別再出風頭，亂攤派牽扯千家萬戶，大哥得罪了村幹部，早晚要吃虧的。鎮裡研究說，暫時關押大哥兩天，叫大哥給麻隊長陪個理，事情就結束了，我知道大哥是個硬漢子，要他賠禮辦不到，我買來水果、禮物替大哥請罪，把麻隊長從醫院接回了家。醫生說，麻隊長身上一點也沒有傷，他願意住，醫院又不好趕他走，麻隊長一到家，立即投入工作，提留款沒費勁就收完了。兩天後，大哥從派出所回了家，顯得沉默寡言，大哥的委屈只有咽在肚裡了。晚上，精靈鬼來大哥家，叫大哥告麻隊長，出出這口怨氣，精靈鬼說，只要大哥有骨氣，他再去動員老少爺們，支持大哥的正義，大哥只是無言的點了點頭，又無言的搖了搖頭。精靈鬼走後，大哥猛地站起身，氣憤地罵道，孬種，背後挑撥離間，助威吶喊有勁得很，真要是鬧出事情來，沒一個上前的，都成了縮頭烏龜王八蛋，往後村裡塌了天，咱也不去管了。我看見，也許是激動，大哥說完話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淚花了。
這就是我1992年的故鄉，這就是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村頭的沱河水依舊緩緩地流淌著，象唱著一首永遠不老的歌謠，秋風吹來，岸邊的白楊樹搖落幾片枯黃的碎葉，牽掛著絲絲縷縷的鄉情，流過故鄉的土地，流過故鄉的歲月，飄走了，遠去了。
作者簡介：程聲響，男，漢族，1968年出生，高中文化，熱愛文字。1985年至1987年在合肥《未來作家》文學院函授學習，1991年至1993年在《河北人文藝術學院》文學與新聞專業函授+面授學習。1994年至2012年在安徽省濉溪縣鄉鎮黨委宣傳部工作，2012年以後走進礦山從事煤礦建設工作。曾榮獲1994至2004年安徽省濉溪縣十年文學創作三等獎。連續十多年獲得安徽省淮北市和濉溪縣新聞報道先進個人。在中央、省、市級報紙、雜誌、電臺、網絡發表小說、散文、詩歌、新聞、攝影作品1000餘（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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