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我的三線青蔥記憶之初到三線

我的三線青蔥記憶之初到三線

——原總後2358工程指揮部紀事

上世紀1970年代,中國三線建設正如火如荼,來自宜昌地區各縣的5000名知青被應徵到湖北松滋縣(市)劉家場鎮,參加了一個代號2358的神秘三線工程,我也有幸加入到其中。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回首那一段青春歲月,並以此文聊作紀念。

招工信息風起雲湧 知青寄託無限希望

1971年的秋天剛剛來臨,馬上要招工的消息在宜昌地區枝江縣知青當中傳開了。“要招工啦!”這樣的好消息讓我們所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知青心裡都充滿了無盡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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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枝江縣最大的國營單位有兩個,一個是宜昌的葛洲壩公司,又名“330工程”,正在宜昌修建葛洲壩長江水利工程;另外一個就是神秘的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當時,中央提出“三支兩軍”,解放軍已經全面介入地方管理,實行“軍管”。枝江縣和全國各地一樣也成立了軍管小組,在全國學習解放軍的熱潮中,人民軍隊的威望達到了巔峰。說老實話,當時我們對部隊非常向往,我們公社有一個知青,因為叔叔是當時的駐外大使,到農村來沒幾天就當兵走了,把我們羨慕的沒辦法。所以我們都有一個部隊情節,不能當兵就整一個帶軍的單位也不錯嘛。

所以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來枝江縣城招工,就成了當地的最大的新聞。2358工程在當時也是一個非常牛X的單位,據小道消息講,在我們這裡招工的人數將是最多,政審也是最嚴格的。

一時間,2358工程就像套在知青頭上的一個魔咒,除了睡覺,其餘時間幾乎都在圍繞著這個話題在熱烈討論,2358工程成為茶餘飯後的“熱搜詞”。各種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隨著知青們的走村串門,滿天飛舞。當時既沒有電話,更沒有網絡,全是人云亦云,搞得大家興奮得暈暈乎乎。當然,也有知青對2358工程不感興趣。隨著時間的推移,知青們慢慢知道了2358工程的神秘面紗背後的一些事情,2358工程既不在武漢,也不在宜昌,而在位於湘鄂交界的松宜地區松滋縣的大山裡。在宜昌地區,一些老道的知青已經厭煩呆在宜昌以外的地方,比如的我們大隊的任小江,父親是老紅軍廳級幹部,他就對2358工程指揮部不感興趣,他說,我們剛出了農村,又跑到深山老林去,划不來。所以他是葛洲壩330工程的堅定支持者。以他父親老紅軍的身份,是完全可以到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去的。

人算不如天算,沒有想到我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到。他並沒有回宜昌,而是到了330工程荊門水泥廠,水泥廠的環境那是可想而知的,任小江後來回到了武漢科技大學。但是我的同學趙學勝卻一直在那裡工作,直到退休。最後作為央企人員退休金是有保證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指揮部駐紮劉家場 特別證勾起回憶錄

湖北省松滋市(當時還叫縣)劉家場,地處鄂西南邊陲,是鄂湘兩省三地市(荊州、宜昌、常德)五縣(市)(松滋、宜都、五峰、石門、澧縣)的邊緣結合部和物資集散地。這裡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不僅有豐富的礦產資源,而且還走出了一位開國上將,戰功赫赫的獨臂將軍----賀炳炎。劉家場雖說是松滋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大鎮,但當時鎮上只有一條小街。中國人民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就設立在劉家場畜牧場後面的山崗上,並在卸甲坪的山谷裡修建了一幢大樓。當時建設初見成效,大禮堂和食堂基本建好,辦公室和宿舍正在加緊施工,整個指揮部就是一個大工地。山頭上幾間平房就是指揮部,指揮部領導們是清一色的現役軍人,後來才知道他們都是總後勤部企業部和中南管理局來的領導,有專門的管理員負責他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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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住了兩天,因為新學員不斷增加,我們就搬到劉家場畜牧場老鄉家裡住,也還不錯。經過三天左右的政治學習(現在叫培訓),領導對我們的工作也進行了分配。我們一幫人統統分在指揮部物資組(處),按照現在的話說,這個物資處是個比較肥的機構。物資處下面還有計調組、採購組、倉庫組、綜合組(即辦公室)。我分到計調組,不是要我們當調度,而是押運員。那時候分工明確,司機管開車,押運管安全,貨物送到對方驗收、簽收,回來交差就可以了。現在的物流司機就是押運員,哪裡還有專職押運的?部隊系統就不一樣,部隊有部隊的規定,這是軍隊經濟特有的產物。

我們的組長(處長)崔世賢,黑胖黑胖的。瀋陽總後3505工廠的,人很不錯。當時能到中國人民解放軍2358工指揮部物資處當處長,估計在瀋陽就是3505廠的主要負責人;副組長是武漢3604工廠的負責人,人也不錯;有一個3303的肖組長,後來得知他是3303工廠的副廠長;有一個武鋼來的夏調度,原本在武鋼就是調度,來這卻沒有當調度,他很有意見;還有一個岳陽3517廠來的老王,不是調度當調度。

我們幾個到中國人民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以後,自我感覺很不錯。首先政治學習結束以後,我們所有知青都領到一本有國防部頒發的中國人民解放軍2358工程保密本,哥幾個一看樂壞了;同時還進行了保密教育,工資很快就發下來了,當時所有其他知青的工資都是人民幣18塊,唯獨我們是24塊,政治待遇和經濟待遇相當於當時部隊的排級幹部。而出差的特別證明那才叫一個牛X:

茲有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358工程指揮部工作人員前往XX地執行任務,望各地軍警放行並協助執行任務為盼。

落款是:八一大印(蓋章)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358工程指揮部

由此,想起去年春節前,我和四隊知青趙學勝冒著漫天風雪,從當陽縣王店的東風渠二乾渠工地走到當陽半月鎮,全程33公里,狂風暴雪加之天黑路滑,棉衣從上到下全溼透了,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半夜裡來到半月鎮,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旅館住宿,服務員卻管我們要證明,我一個民工知青有啥證明,服務員一口回絕,上面有規定沒有證明不能住宿。我倆說了半天的好話,那人最後才鬆口,要我們去找領導請示,如果領導點頭了就可以入住。

我順著服務員指的路來到一個有煤油燈光的窗口,外面風雪交加,屋內燈火通明。我上前敲門請示領導,領導連窗戶都沒開,只說了兩個字“不行”,當時真想一腳踢開屋門,最後還是忍住了。靜下心來,大搖大擺走到服務員跟前說:還是領導的毛主席著作學的好,領導說了特殊情況可以特別對待。那服務員將信將疑的看了我一眼,還是給我們安排了一個房間。

現在想來,假如當時我們有一張這樣的特別證明,那個服務員還敢說什麼,還不早就把我們請進去了。

駕駛員兩眼朝天 押運員跑斷雙腿

我們計調組的幾個知青經過培訓上崗了,上回說過計調組的職責就是押車,俗稱押運員。當時2358工程指揮部有一個汽車大隊,大約有車輛100臺,駕駛員全部是轉業軍人,從抗美援越戰場上集體轉業來的。車輪一響,黃金萬兩。駕駛員是當時最吃香的職業,相對也是最難管理的人員。因此,總後系統的非現役軍人駕駛員都是比較難管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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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計調組有一句行話:今天你被甩了沒有?駕駛員和押運員是一對矛盾體,本來駕駛員貓膩就不少,他們對押運員有一種本能的反感。比如自己想到哪兒見見熟人,路上捎點東西,搞點實惠,如果有押運員不是很不方便了?或者根本就搞不成了。如果司機中午要吃飯,押運員請吃嗎?一頓兩頓還好說,長久下去,自己還吃不吃飯?當時押運員的工資也就是240大毛,請司機吃飯那是不可能的。當時在總後2358工程指揮部汽車大隊裡,這樣的現象非常普遍,如果有機會,駕駛員就會找機會把押運員甩掉。我們物資處計劃調度組押運員也有不少轉業軍人,他們被甩的情況相對農村來的知青來說比較少,但還是時有發生。知青出身的我們那是首當其衝被甩的對象。

我們計調組的漢陽知青卞小秋,面相非常和善,就經常被司機甩掉。有時候從枝城打來電話:我今天被司機甩了,怎麼辦?是自己回來,還是領導安排便車?我們物資組自己有一臺嘎斯車,如果不能派車或者聯繫不到便車,領導就只好同意押運員坐車回來。車票當然是要報銷的。物資組組長老崔雖然頭疼,但是你有毬辦法,在總後系統都知道,轉業汽車兵那是最難管理的。只好要求計調組的押運員儘可能和司機搞好關係,減少被甩率。

說人家容易說自己知難。沒多久輪到我上崗了。在辦公室大夥兒笑哈哈對我說,祝你好運,不會甩暈。我鬱悶死了,都這麼不懷好意呵!

我私下總結了一下駕駛員為什麼會甩押運員:一是要辦私事嫌我們礙手礙腳,這個沒辦法。二是溝通不到位,相處不融洽。我雖然在農村大學校呆了二年,但是在吹拉拍打,看人說話,順坡下驢方面還是基本畢業了。

我第一次押車任務是:從指揮部乾溝子倉庫裝運物資到枝城轉運站卸貨,對方倉庫簽收、返回。到了汽車大隊,憑單找到司機,這司機果然比較拽。看見司機在洗車,我遞上一支菸,自己趕緊上去幫忙;到了裝貨地點,自己是一路小跑,忙前忙後;到枝城轉運站後,我簽收找搬運,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司機正在車上翹著二郎腿抽菸呢,沒有辦法,誰讓咱是押運員呢。

回辦公室以後,我看押運員都在辦公室裡閒聊,問大家今天咋這麼閒,都聚在一起?大夥說等你來電話啊!

第二次出車就沒這麼幸運了。老套路上煙,套近乎,還算順利。回來的路上,司機停在路邊飯店下車問:我們在這小飯館吃飯?這是我的底線了,做點事出點力,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請吃飯,我一個月也就二十四塊,不請司機吃飯說不過去,請司機吃飯,我能行嗎?

我只好對司機說:我不餓!你要吃飯我等著。司機聽我說完,臉上立馬晴轉多雲,自己跑到小飯館看看,突然回到駕駛室一聲不吭,啟動馬達,任你在車門外面招手示意,視若不見地揚長而去。

指揮部無知青同學 新戰友物資處相處

不說那些不愉快的,整點愉快的回憶。相比我們押運員,採購員可就吃香多了。採購組的“軍長”,來自監利縣的那小子,可鬧大發了。採購員趙*軍回來以後,給指揮部物資組的哥們舉辦一場採購現場說明會,由採購組的“軍長”現場講解,與會者全是物資組的男知青。上來首先每人發一支菸,煙鬼們一看眼睛都直了——上海牡丹,牡丹花下抽菸也風流。“軍長”眉飛色舞地講外出採購,車去船來,荊州宜昌,吃香喝辣,地方特產,捧為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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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組的人想想,整天呆在卸甲坪、乾溝子煤油燈下發呆,恨不得找一個河溝立馬跳下去。押運員想想,整天被司機甩在馬路邊,當場就找繩子,恨不得快速上吊。千愁萬苦,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一句時代的最強音:“打土豪,分田地”。全體與會者把“軍長”綁架到劉家場的小飯館裡,狠狠的殺了幾刀,宰了一次,搓了一餐。“軍長”這一輩子運氣都不錯,在2358工程指揮部物資處吃香喝辣的就是他,回武漢以後當了幾天工人(當工人是他自己欽點的),過了幾天苦日子,很快就成了總廠的開發部主任,負責全廠的對外訂貨會,負責招投標,那是“酒風燻得人不醉,錯把茅臺當白粥”,快成趙匡胤了。

在2358工程指揮部機關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一個宜昌知青,當時宜昌知青在2358工程上估計也有近800人,我是唯一一個在指揮部機關工作的。不知道為什麼。據說都在枝城轉運站。記得當時和平大隊五隊的冉少年不知因何事來指揮部,我還請她在機關食堂吃了一頓飯,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宜昌知青。無奈只好加入武漢幫吧,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吃住在一起,一來二去就混熟。我決定正式加入武漢幫。過去宜昌七中知青的一些記憶和念想,都慢慢淡化了,漸漸隨風逝去。

宣傳隊吹拉彈唱 夜半歌老王發飆

再說說我們的三線人的住宿情況。2358工程指揮部機關的最先建起來的是大禮堂、食堂和二層樓的辦公室兼做部分集體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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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禮堂在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那是時代特徵,少不了;食堂那是吃飯的地方,首先要建起來;辦公室那就相當簡陋了,辦公室和宿舍連在一起。我們宿舍大約12平米住人10個,那叫一個熱鬧。夜晚來臨打牌的、聊天的、唱戲的,不亦樂乎。最大的好處就是上班近,8點上班,7點59分起床,打一個滾就來到辦公室。以後到了武鋼,超長距離的上班讓我痛苦多年。

就這樣的住宿在當時的2358工程指揮部已經算是頂級的會所了。指揮部的女同事們全部住在大禮堂下面的地下室裡面。門口大大一排黑體:女生宿舍,男同志勿進!

有一次,下班大約7點鐘,正當我躺在床上聽收音機的的時候,處長老崔在窗口喊,那個誰,你過來一下。領導召見立馬起身,老崔說你現在到地下室去一趟,通知小倪來開會。地下室是當時指揮部的禁區,“女宿舍,不好去吧!”哪知道老崔毫不妥協,有急事,“你一個小夥子怕啥?先敲門,要她們裡面的人幫忙喊一嗓子,不就得了!”老崔一看我不服從領導安排,那臉馬上拉下來,我走到地下室門口,門是虛掩的,叫了幾聲沒有人應答,掄起拳頭砸的砰砰響,出來一個不認識,我問小倪在不在裡面,我們處長找她有要緊事。那個女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兒,“在裡面自己進去找。”有這樣的嗎?這不是逼上梁山嗎?

我在枝江農村的時候到過女知青的宿舍,一般她們比我們男知青的宿舍乾淨多了。整潔有序。可是這裡,哇塞,大約有四五十個上下鋪,飄的萬國旗,曬的千色衣。說的唱的鬧的,簡直比演唱會還熱鬧。這個時候看見有男的進來,衣冠不整的頓時一片花容失色,哇哇亂叫。

晚上指揮部開完會,我碰見小倪,小倪露出了詭異的一笑,說你膽子還不小,敢跑到我們女生宿舍?小倪是松滋縣本地知青,是當時物資處知青中唯一的女黨員,後來據說分配到了3506工廠。

王*浦是計調組眾多轉業軍人之一,也是我們宿舍的。漢川人,人高馬大,孔武有力,還會武術。有一次為一點小事,與團支部書記小方發生武鬥,王恆浦出手幾秒不到,方書記已經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堪稱迅雷不及掩耳,讓我們感受到了中華武術的魅力。如果不是眾同事拼死攔住,崔處長當面斥責,方支記還有命呼?

就這樣王*浦在物資組和整個指揮部那就大名鼎鼎了。按說會武術的都比較慎言,話少,但是這個老王恰恰相反是一個話嘮,還是漢川的話嘮。老王天上全知,地上知一半,他還喜歡找人嘮嗑,只要老王找上你,你休想擺脫掉,最後只有把嘴緊閉,拿耳朵聽。

我們樓上的住的是文工團全體成員,那個年代會一門藝術是很吃香的,領導也是很重視的。你“軍長”牛逼怎麼樣,你採購組怎麼樣?你吃香喝辣又怎麼樣?你還不是住在宣傳隊的樓下,洗腳水就倒在你“軍長”的窗門上,怎麼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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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隊都是清一色的靚女帥哥,我們也經常和他們面碰面的路過,但是物資組的和他們的交道不多。

宣傳隊平時都在大禮堂裡面,練習和排演,琴聲悠揚、歌聲嘹亮。也算是中國人民解放軍2358工程指揮部的一道風景線。下班以後,宣傳隊的文工團員也要“曲不離口”地吹拉彈唱,練習聲樂,這就苦了我們這一班住在樓下的兄弟了。本來宿舍人多吵鬧,再加上樓上的宣傳隊的吹拉彈唱,那就更是熱鬧非凡了。

最先不能忍受的居然是話嘮王*浦。一天晚上,宣傳隊照例在樓上吹拉彈唱,我們上去交涉希望他們聲音小一點。但是宣傳隊那是領導們的心肝寶貝,不屌我們,繼續練習。這時候,只見老王大吼一聲,拿一根碗口粗的木棒,飛身跳上二樓,厲聲喝道:你們這斑馬樣的(武漢漢罵方言),再勒樣勞資對你們不客氣了!嘭的一聲巨響,木棒砸在水泥牆斷為兩節。

樓上的靚女帥哥們,見慣木刀木槍,卻不敢面對真刀實槍,瞬間都嚇呆了,甚至傳來窸窸哭聲。

從此,樓上樓下太平了。

2358工程指揮部撤銷後,不知老王后來分到哪兒去了,以至於我回到武漢很久以後,只要聽見航空路樓下的黑的販子叫喚“焊圈,焊圈(漢川)“我就想起了打遍五八無敵手的老王——王*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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