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當年敢抽俞敏洪一耳光?|77、78、79級大學生回憶《那三屆》

遙想四十年前,恢復高考後77、78、79級那最初的三屆大學生,足可以稱得上中國八十年代初期的一代天之驕子。他們如今大部分已成為我國各行業中的翹楚精英。那段特殊時期得之不易的高考經歷,不僅改變了他們自己的人生,更讓我們深切的感受到如今中國發展崛起的深層原因,而新東方教育集團創始人,現任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洪泰基金聯合創始人、中國青年企業家協會副會長、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委員,中國民主同盟第十二屆中央委員會常委、委員的俞敏洪,也是當年其中的普通一員。

是誰當年敢抽俞敏洪一耳光?|77、78、79級大學生回憶《那三屆》

俞敏洪

我的三次高考

1977 年我記得特別清楚,中國剛從“文化大革命”中走出來,第一年的高考是省一級的考試,沒有全國統考。那一年我高一,印象非常深刻。在這之前,我其實就有了上大學的願望,但我知道必須是工農兵學員,需要在農村拼命幹農活,把農活幹好了,受到大隊和公社的推薦,才能去上大學。

我已經做了一顆紅心幹農活的準備。但1977 年,鄧小平在一次教育會議上鄭重宣佈,恢復高考。也就是說,以知識選拔人才,你能不能上大學取決你自己。一夜之間,農村高中就轉變了風向,我們的班主任和校長要求我們從那天起認真學習,迎接1978 年的高考。當年的高中只有兩年,高二畢業就參加高考。所以從1977 年開始,我對高考就有著深刻、切身的體會。我一共參加了三次高考。1978 年第一次參加全國高考統考,1979 年第二次,1980 年又考第三次,最後才考上北京大學。

我高一下半學期才進入高中。當時,其他同學已經上了兩個學期。我的功課明顯跟不上,但高考就要來臨了。1977 年的高考是各省命題,是個過渡,而1978 年的高考是全國統一進行的,讓人很有壓力。

我的班主任是從南京翻譯局下放到中學的,英語特別好。他在課堂上對我們說,也許你們一個都考不上大學,但是還是要努力爭取,因為一旦考上,個人的生活就會發生很大變化。即使沒考上,在地裡幹活累了,拿著鋤頭看看天上的雲,還可以想想“我曾考過大學”。經老師這麼一鼓動,我和全班同學——一幫連汽車都沒見過的農村孩子,都報名參加了高考。

是誰當年敢抽俞敏洪一耳光?|77、78、79級大學生回憶《那三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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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高考分文科、理科、外語三門,我選的是外語專業(包括語文、歷史、政治、地理)。複習了10 個月,我參加了1978 年高考。當時的錄取分數非常低,我報考的常熟師專外語錄取線是38 分,我的英語分數卻只有33 分,別的幾門也不理想。最終,全班只有一個學文科的人被錄取。

高考失利之後,我也沒特別失望,家裡人也沒有給我壓力,反正在農村幹活唄。我在家裡開拖拉機、插秧、割稻子,後來又去大隊初中當了代課老師。

我一邊代課一邊自學,準備再參加一次高考。白天上課、打籃球,晚上就在煤油燈下複習。語文、歷史、地理我本來就喜歡,政治可以背,難攻的還是外語。當時幾位老師都很支持我,幫我做了不少該我做的事。

這樣複習了大概八個月,我又進了考場。這一年,總分過了錄取分數線,但英語仍然不理想,只考了55 分。而常熟師專的錄取線變成了60 分,結果再次落榜。這時,請假的老師回來了,不需要代課了,我無奈回到了農村。

兩度失利後,我沒有太多念頭考第三次了。我母親說,老虎啊,你考不上也沒什麼,現在日子比以前也好過了些,將來攢點錢蓋房娶個媳婦就行了。就這樣,我又幹起農活。有一天,高中的一位英語老師告訴我,江陰教育局準備辦個專門針對外語高考的輔導班。我母親四處打聽,證實了這個消息,讓我去報名。

這次複習是全脫產。我和二十多個同學住在一個連廁所都沒有的大房間裡。老師指定我當副班長,這對我是很大的促進,既然是班副,學習就要好,我帶領大家一起拼命,早上帶頭起來晨讀,和大家一起背單詞、背課文、做題、討論,晚上10 點半熄燈後,大家也不休息,全都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裡記單詞。

到1980 年春節的時候,我的成績還在倒數第十。當年的寒假只放了一個禮拜,我一天沒休息,整天背課文,四五十篇課文被我背得滾瓜爛熟,到1980 年3 月第二學期的時候,成績一下變成全班第一。

1980 年高考,英語考試時間是兩個小時,我僅用了40 分鐘就交了卷。英語老師大怒,迎面抽了我一耳光,說今年就你一人有希望上北大,結果你自己給毀了。

分數出來後,我的英語95 分(總分387 分)。當年,北大錄取分數線是380 分。填志願的時候,老師對我說,如果你想上北大,語文一定要及格,不然北大不會要你,但我的語文才58 分。不敢報北大,還是老師幫我填的志願。

8 月底,我的同學幾乎都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我卻什麼也沒有。按說,北大應該第一個發錄取通知的。老師就說,俞敏洪大概沒戲了。我聽了特別特別難受。有一天我和媽媽在地裡種菜,大隊的人說縣裡有電話來,急忙跑過去,縣教育局長對我說你的通知下來了。我忙問是哪個學校,他故意說不知道。我拿到通知書一看是北京大學,樂瘋了,和兩個同學一起,像范進中舉一樣跑到馬路中間又蹦又跳,馬路上的大卡車都停下來了。這時,離北大報到只有一個星期了。母親說,以後老虎到了北京就回不來了,儘管沒老婆,這次把未來結婚的酒席一起請了,把家裡的豬、羊、雞全都殺了,招待全村人吃了好幾天。

高考是走出農村的唯一路徑

像我這樣考了三年的人,原則上會對高考非常仇恨,但實際上我非常熱愛高考,因為當年的高考是我走出農村、走向世界的唯一路徑。這條路徑很窄,像過獨木橋一樣,因為每年幾百萬人只有十幾萬人能夠被大學錄取。但我知道,一旦被大學錄取,我就從此改變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生活,從此可以在自己所喜歡的知識世界和外部世界中去遨遊。

從1977 年恢復高考,到我1978 年開始參加高考,到現在過去了40 年。中國的高考形式從省考到全國統考,又從全國統考逐步走向了地方高考為主。但不管怎樣,高考的形式基本沒有改變,還是以各種學科為主的考試。

可以說,40 年的高考為中國孩子走進知識殿堂、走向新世界提供了非常多的機會。這裡麵包括了城市孩子的機會和農村孩子的機會。如果沒有高考的話,到目前為止,幾百萬從農村走出來、走向城市的孩子,包括像我這樣的人完全是沒有希望的,所以整體來說我對高考持肯定的態度。

近幾年關於高考的非議多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大家覺得高考已經不再是一個公平化的考試了。其實這裡面有一個誤解,我認為高考實際上依然是一個公平化的考試,因為在一個省之內,或者在全國範圍之內,整體上高考還是有標準的。之所以大家覺得不公平了,是因為發現農村孩子考上優質大學的機會越來越少,甚至農村孩子進入大學的機會也越來越少,這裡面的原因是不是跟高考相關呢?我認為跟高考只是間接關係,比如說高考中間出的一些題目,在農村上學的高中生可能就不太容易理解。比如說大數據、人工智能,對於城市孩子來說,是非常熟悉的話題,但對於農村孩子來說,就是不那麼熟悉的話題了。

大家之所以覺得高考不公平了,最主要的原因來自於高考前的教育。我們可以發現隨著中國社會結構的分化,農村孩子和城市平民孩子,接受優質教育的機會變少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在農村,如果是幹部的孩子,從鄉鎮一級開始,從小就在當地最好的幼兒園、最好的小學以及最好的中學接受教育。不管他們的孩子本身資質怎樣,他們進入最好的學校是一定的。但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他們只能在當地一般的小學、中學上學,除非成績特別優異,才能在初中、高中進入城市裡最好的中學學習。

這也就意味著,成績一般的或者成績夠不上名牌高中的農村孩子,他們就只能待在普通高中,接受普高教育,進入中國優質大學的機會越來越少。高考的差距實際上是從幼兒園開始的教育資源分配不均所導致的,並不是高考本身不公平。

當然高考本身也有一些問題,這跟中國的教育體制有關,教育體制比較僵化:讓學生按照知識結構不斷學習,不斷背誦,不斷考試,最後給出標準答案,才能夠上大學。隨著時代的發展,高考其實沒有跟上時代,有點像中國古代的科舉考試。古代科舉從唐代開始進行選拔人才,對促進中國社會進步的意義是巨大的,因為普通的老百姓通過努力學習最後就能當官,變成中國社會發展的中堅力量。但隨著科舉考試的範圍越來越窄,思想越來越僵化,越來越符合官僚體制的利益,尤其是當中國跟西方有了交往交流以後,科舉考試還在考四書五經,而沒有把科學納入到考試中,這樣就有了問題,考試徹底脫離了時代。

現在我們的高考,儘管沒有像科舉考試脫離時代那麼嚴重,但也可以看到它脫離時代的特徵非常明顯。我們依然在考幾十年不變的各種基礎知識,對於現代知識的更新、迭代,科技創新方面關注非常少。老師的教課,也依然用著黑板、學生和家庭作業之間這樣的教學形式,對於現代世界的發展、融合,世界政治體制的變遷變革、思想觀念的變革關注很少。

(原文選自俞敏洪《高考40年依然公平》,刊載於人民出版社新書《那三屆》)


是誰當年敢抽俞敏洪一耳光?|77、78、79級大學生回憶《那三屆》

書名:《那三屆》

書號:ISBN 978-7-01-019596-4

定價:49.80元

出版日期:2018.10

讀者對象: 中青年讀者、知識分子群體

內容簡介:本書為77、78、79級大學畢業生中傑出代表的文章彙編。文章作者均為具有高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各界精英,如北京大學教授陳平原、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俞敏洪、中房集團理事長孟曉蘇、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原院長錢穎一等。這些“那三屆”的優秀代表在文中回憶自己的高考往事、回首親身參與的四十年中國改革開放的變遷,總結人生髮展的經驗和體會,前瞻中國在全球化時代的路徑與方向,為新時代貢獻自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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