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印鈔機”趙林:一天兩千萬,賺錢靠心算

文 | 春曉

採訪 | 春曉 阿蘇

趙林認為,自己進入華爾街當交易員,一張亞洲人的臉多少幫了點忙。

2004年7月,趙林從波士頓大學商學院畢業後,開始找工作。第一家面試的是美國運通卡的分析師職位。因為沒綠卡,他三分鐘就被趕了出來。然後他又拿到才成立幾個月、華爾街的自營基金Capstone Investment的面試。

這家位於華爾街44號的公司做衍生品交易,成立不久,就出現狗血的技術錯誤。伺服器時間設置錯誤,顯示1900年,導致期權理論價格偏差極大,早上9點30分一開盤,做市系統就直接送出大量的單,短時間造成市場價格大幅偏離。公司意識到自己定價出了問題之後,為時已晚。

雖然大部分交易對手在瞭解情況後,都同意取消交易,投行摩根大通(J. P. Morgan)卻拒絕取消。

公司吃了大虧,決意僱個懂計算機的人來把關。看到趙林的中國人面孔,自然認為他懂計算機。

趙林過關斬將,高分通過Capstone的智力測試。他和猶太裔美國人Mark一直面試到最後一輪。老闆錄了趙林,大老闆很喜歡Mark。最後兩人雙雙被錄取。趙林成為Capstone股權衍生品團隊的“學員”(Trainee),Mark則加入了原油交易團隊。

親歷交易員“虐”文化

華爾街上班頭一晚,趙林就失眠了。白天上班時昏昏沉沉,不在狀態。他本打算中午睡一下,等到中午都沒人休息。交易員連吃飯都不離開電腦前,直接外賣搞定。午睡看來沒戲了。

趙林迅速發現,所謂的Trainee就是“打雜的”。每天早上6點30分,他第一個到公司,把所有的電腦終端都打開,打開程序後,蒐集前一天晚上的數據,生成市場報告,打印成三份,交給7點30分開會的交易員。

開完晨會,交易員開始吩咐他做事。最重要的任務是給交易員買早餐。如果交易員看哪個學員不順眼,可以讓他跑去中城買三明治,規定多久後必須到。“挺操蛋的,很壞。”

為了避免出紕漏,趙林把所有任務列到一張紙上,做完之後就打個勾。如果漏了活兒,哪怕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也會遭到交易員的百般虐罵。

趙林團隊的頭叫Scott,是一個比他大六歲的英國人,那時候不滿30歲。剛開始趙林見他不怎麼說話,經常笑,以為他會比較好相處。後來才發現,他欺負起學員來比其他人更狠。

“虐”學員是華爾街文化的一部分。這樣的“虐”還體現在薪水上。趙林第一年的薪水只有3萬7500美元,他算了一下,“晚飯只能花9塊5,超過的話會有生存壓力。”

拿到第一個月的薪水支票時,他還拍了張照發給他媽媽。他親戚打趣說,人家兒子都是直接給錢,你兒子是給你看照片。

趙林剛入職時,華爾街能源交易還沒有電子化。“所有交易員都是用模型計算出價格,比方說我是原油期權交易員,大概有五十張紙,根據市場的變化,每張紙都定著價格,一邊翻,一邊算。”

為了訓練自己的心算能力,趙林不管在哪裡,看到數字就開始算。“算比例、價差。”中國人的數學基礎好,但是在能源組當“Trainee”的Mark心算能力極強。趙林不想輸給他。

入職的前三個月,趙林好像每天都在犯錯:

“今天沒有發生錯誤,明天沒有發生錯誤,那我肯定知道完蛋了,該犯錯了,該被罵了,覺得自己一文不值一樣。”

那三個月,他甚至沒有辦法坐地鐵。走到地下感覺太壓抑。他就每天坐船回新澤西的住所。“一天下來,感覺躺在床上是最幸福的時候。”

這樣熬過了頭幾個月,趙林感覺到交易員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到了12月,他和所有的學員被邀請參加“學員派對”。派對週三下午6點半開始。主題只有一個——喝酒:啤酒,Shots,各種烈酒,目的就是要把學員喝倒。但不管晚上喝多晚,學員第二天早上6點必須準時上班。

“每個人面前擺了德國黑啤,三杯,前面有三個Tequila(龍舌蘭酒),“邦”的一下放進去,然後123。”

Trainee Party還有一個傳統,每年要剃其中一個學員的頭,學員可以把這個剃頭權拿出來拍賣。歷史最高價2500,最低20。Mark要價2000,被砍價到400美元成交。

除了剃頭,每個學員都要輪流講自己的糗事。趙林講的是自己的大學申請故事。他本來想申請Boston College,但卻粗心地選成了Boston University。這引來大家狂笑。

那天晚上,趙林一直折騰到凌晨2點,他知道自己喝多了,乾脆直接掛了一個塑料袋在耳朵上。一邊喝,一邊吐。這成了後來公司所有同事回憶中無法抹去的一幕。

這次派對後,趙林感覺自己終於被交易員們接受了。

華爾街“印鈔機”趙林:一天兩千萬,賺錢靠心算

Trainee Party上,趙林耳朵掛著塑料袋喝酒

開啟印鈔機模式

英國人Paul Britton是Capstone的CEO和創始人。他是當時紐約商品交易所主席Vincent Viola的學生。Vincent Viola後來創立了知名的高頻交易團隊Virtu。

Paul個子很高,營銷能力極強,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善於給人催眠、打雞血,能讓別人免費給自己幹活,還痛哭流涕地感激。

Paul是一位激進的交易員。90年代末俄羅斯債券違約的時候,整個Pit(很多人圍成的圈子)只有兩個人持有認沽,他是其中一個。事件發生後,他從容地賺了一大筆,那時他26歲。

Capstone把波動率當成一個單獨的資產類別進行交易,這即便在當時的華爾街也不常見。當時美國做波動率交易比較大的有總部位於Philadelphia、神秘的SIG,還有Citadel、Optiver、D.E.Shaw,、Wolverine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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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林解釋波動率交易

波動率受標的、利率、情緒、市場速度、時間等諸多維度的影響。波動率定價複雜,哪怕是聰明人扎堆的華爾街,只有極少數人能掌握。

也許是因為這樣,波動率交易員內心有深深的驕傲。Paul就曾告訴尚資淺的趙林,“你應該給我錢,讓我教你些東西”。他認為趙林能進入到自己的圈子裡,是非常幸運的。

為了培訓新交易員,Capstone的老交易員們要求他們上理論和實踐課。

上實踐課時,所有人聚集在交易室裡面,一張紙上打印著不一樣的定價,用手勢模擬交易。

“我說我要買三十張這個,然後報價,如果報價報錯了,會看到自己的盈虧是多少”。新人每天都要跟交易員探討問題,還要跟他們打賭,目的是培養新人的技術和信心。

在入職一年之後,趙林開始執行交易。他選擇了波動率比較大的生物科技和加州賭場板塊。

對波動率交易者來說,可以產生波動率的事,都是機會。一個事件要出來,趙林不在乎結果,只在乎波動。“好結果把價格打上去20%,壞結果價格下去10%,我都無所謂,我可以通過模型,把市場對波動的預期提取出來。假如我認為有10%的波動,但是市場預期是5%,就買入波動率,通過Gamma賺錢。”

常用的策略還有所謂的Dispersion Trading或者Pair Trading,當發現Biotech板塊某公司隱含波動率太低、或相對總體太高,他也可以賣掉這家,買入那家,達到整體控制風險的目的。

在華爾街的十年,趙林因為喜歡買波動率,不喜歡Short Gamma,被同事們稱為“Long Lin”。我問趙林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習慣。

“如果short gamma,賠是會賠光的,風險太大,我不能冒這種風險。”他說。

趙林說這可能跟自己的成長環境有關係。他入職那年,隱含波動率不高,第一年賺錢了,就認為這是正確的方式。

趙林開始交易的第一年不可阻擋,做什麼都賺錢。他當年賺了團隊三分之一的收入。

同事Max(原油交易員,後來賺了100萬美元就回墨爾本買了房,每天衝浪)像看怪物一樣打量他,說你就像一個ATM,“Keeps printing every F***ing day。”(每天都在印錢)

美女檯曆

1980年出生的趙林在北戴河長大。小時候父親是軍人。80年代軍隊很窮,中央軍委讓軍隊自己做生意養活自己。

趙林爸爸的首長給了他兩臺吉普,命令他去賺錢。一開始,他從南方買菸酒,賣到北方,賺了些資本金後,開始從山西買煤賣給南方,賺了更多的資本金後,他又開始投資房地產。父親這一路的闖拼,趙林看在眼裡。

“也許是潛移默化,我認為自己將來也會去經商。經商就是交易,買低賣高吧。”

趙林17歲到美國讀高中時,心中的民族情懷被喚醒了。“出國留學有一個意識,我們中國人比較容易受欺負。所以警戒心很強,時刻準備和不友好的老外幹仗,以維護民族尊嚴。”

等到交易第一年要發獎金時,那股鉚足的勁又起來了。他問頂頭上司Scott打算給自己多少獎金。Scott報了個數。“我說這不夠,我要去跟Paul(CEO)講”。

Scott很生氣,但趙林還是跑去跟CEO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雖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數字,還是比Scott最開始說的高出一大截。

第一次賺到那麼多錢,趙林非常開心。他告訴我,至少在華爾街,為自己爭取利益是絕對管用的。“儒家文化講尊重師長,師長德高望重,會給你的,但有些情況我們要去積極爭取。”

交易得心應手,趙林性格中愛競爭的那一面被高度激發。他和上司Scott的關係也變得比較微妙。

Scott天生非常有邏輯,“有邏輯到誇張的地步,什麼東西都能算出一個百分比。”

有一天晚上,Scott打電話給趙林,讓他去公司交易一些期貨。

“他說如果SPX期貨到了這個價格,賣13張,到那個價格再賣8張。我不知道這些數字是哪裡來的,告訴我什麼價格賣50張就完事了唄。但他不是這樣的,一定要有一個邏輯在裡面,他的模型裡面的數字都是32.5%,17.5%,從來不是75%、30%、20%,這是他的風格。”

交易第二年,他爭取到了更多的板塊,開始有了自己的風格。這一年一位從Optiver出來的交易員Frank加入了團隊。

Frank性格中有歐洲人的不羈和隨性。當年從Optiver賺了幾百萬美元后,他辭去工作,結了婚,跑去紐約下城的公園下棋。跟人下了整整三年的象棋,終於下膩了。

重歸戰場的Frank給了Capstone更多的量化支持。2005年,趙林和同事花了很長時間研發模型,形成了自己的體系,效果不錯。

他們又招了一個印度人學員。趙林面試這個印度人。他說,他爸爸去世前告訴他:“我們並不貧窮,只是在經濟上有一些挑戰。”這種樂觀打動了趙林。

招來了趙林才發現“上當”了。他本以為工程師出生的印度人會懂電腦。結果這可能是全印度唯一不懂電腦的人,“真的是不懂”。

趙林在這樣一個國際化的團隊工作,每個人說英語都有口音,常常有美國同事學他們說英語,“然後我們就罵回去。”

那時大家沒有太多“政治正確”的概念,有人送給趙林和Scott一個泳裝美女的檯曆。他跟Scott每天都撕一張看。他倆非常默契,絕對不偷看第二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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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室的趙林

無所不能

Capstone的交易員保持著一個墨守成規的迷信。

每天9點半開始交易前,他們要一起“禱告”。禱告詞具有強烈的自利特色:看漲波動率的倉位要波動,看空波動率的倉位不要動,看漲波動的會被別人買上去,看空波動率的會被人賣下來,希望我們的溝通完美無瑕,不要跟木偶一樣(沒有意識)。

這樣的迷信似乎是有所用的。

從趙林2005年開始交易到2007年這三年,團隊平均收益率在60%以上,最高時達到100%。

2007年,美國市場波動率提升,趙林的團隊開始狂賺。

“波動一旦起來,期權的定價就會亂。市場上交易期權的人目的都不同,有的是對沖,有的是投機,有的是交易波動率,波動率本身的定價經常會出現偏差,我們就賺這些錢。”

趙林的團隊那年賺了1500萬美元。

這樣的勢頭給公司贏得了國際資金的注意。2007年,高盛作為PB,推薦荷蘭的一隻退休基金投資Capstone。Capstone從自營團隊搖身成為對沖基金。

當時有同事跟趙林開玩笑,說他是“big hedge fund boy”。趙林對什麼是對沖基金並沒有概念。“我說什麼是hedge fund,我只在乎我的分成。”

其實那時趙林滿心不高興,作為自營團隊,賺一百塊,他放在自己兜裡四十塊,變成對沖基金後,他們賺一百塊,公司拿走二十塊,最多給他分十塊。

他並不知道,對沖基金量大錢多,錢多了之後,就有了定價權,那會是一個新臺階。

團隊2007年賺了1500萬。趙林彼時27歲,上司Scott32歲,老闆Paul也就33歲。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賠過錢。他們經常到酒吧喝酒,跟別人講自己的高收益,有種“無所不能,蔑視一切華爾街trader”的感覺。

那陣子也是華爾街的好時光。2006年到2007年,華爾街的高管年薪都是幾千萬,對沖基金老闆都是上億美元。

Capstone趁著勢頭迅速發展,拿到了10億美元的投資。公司從十幾二十個人膨脹到六七十個人,僱了很多銀行交易員(在高盛這樣的投行工作的交易員)。在倫敦、芝加哥也新開了辦公室。公司還僱了一個叫“戰略人力資源”的人。這個人什麼都不懂,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BlackBerry(當時黑莓在華爾街是非常炫酷的設備),裡面有兩千多人的名字。

老闆Paul鳥槍換炮,換了西服,買了一輛奔馳500,還僱了一個司機。


2008狂賺

管理規模擴大後,對流動性的要求更高,對策略的衝擊很大。以前賺1000萬就很好了,後來得賺5000萬才能保持高收益。趙林要想著法子去賺更多。

因為錢多,可以拿到定價權,趙林從Retail變成了Paper(Retail指量小的零售,Paper指量大的機構)

做量比較大的交易時,他甚至可以影響市場。

“有時Goldman, Barclay, Morgan Stanley,Lehman這些投行的交易員會在Bloomberg上問是不是我做的交易,那種感覺很飄飄然”。

在華爾街交易,趙林養成了滿嘴髒話的習慣。“我素質低到什麼程度,不停的在罵人,一邊做交易,一邊F**k off,motherf***er,特別刺耳的話。”

後來隔壁一位交易員都看不下去了,他告訴趙林:You got a very filthy mouth,Mr.Lin(林先生,你嘴太髒了)。這位交易員脾氣暴躁,曾經在Mark當學員時因為他犯錯掐過Mark脖子。

趙林趕緊道歉,但過了十分鐘又開始了。

2008年,趙林感覺不可一世。“不管做什麼,都知道哪裡有錢。”

一天,趙林做所有銀行的對比,發現高盛的風險定價太低了,就做了2500組的期權交易,買了認沽,賣認購,對沖掉方向。他讓公司的一個broker找幾個對家。趙林買入了高盛的risk reversal(風險逆轉。指以不同的行使價格購買看跌期權和出售看漲期權,或兩者相反的一種期權策略)。

買了之後一個半小時,市場就大幅崩塌了。高盛的定價就開始快速往上,追上其它公司。

一個小時之內,賺了120萬美元。對手方的交易員直接回家了。

趙林說:“我印象很深刻,很殘忍,感覺one trade,one hour,one million,one job(一筆交易,一個小時,一百萬美元,一個工作)。當然這是很公平的,他賠了我也沒有辦法。”

波動率交易員不關心基本面,即便是波濤洶湧的2008年,他們也不清楚外面發生的事。2月的一天,趙林問同事Frank,什麼是次貸?同事說不知道。

當時趙林發現一個叫XLF的ETF(裡面含有有:高盛、摩根士丹利、JP摩根、雷曼兄弟、貝爾斯登),隱含波動率是18,他覺得波動率會漲,買了一點,結果很快就發現買少了。

華爾街“印鈔機”趙林:一天兩千萬,賺錢靠心算

2008年某天,市場暴跌,整個屏幕都是紅的(美國市場紅就是跌), 唯一綠的就是波動率指數了。

2008年2月份到6月,華爾街幾乎隔三差五就有大新聞。有一天,趙林在交易貝爾斯登,賣了一個低行權價格的認沽期權。

“當時我跟Scott講,這個東西怎麼還值25分呢,我一直賣,結果一個半小時後變成了一塊。”趙林在這上面賠了一百萬美元。

當時他還不理解怎麼回事。不久後貝爾斯登瀕臨破產,後來被收購了。

做交易時,趙林一般會打給三四家銀行和broker詢價。告訴對方自己要做多少張,但不告訴方向。他發現,貝爾斯登和雷曼的價格永遠是最好的,“簡直像朋友一樣”。最難做的是高盛和Barclays。雷曼如此好打交道,在趙林看來是風險意識不高。有一天做完交易,他給對方開玩笑,說再這樣下去我們要請你們吃飯了。結果沒過多久,雷曼就倒閉了。

波動率極高的2008年,華爾街都慌了,但波動率曲面的大幅變化給趙林創造了很多交易機會。那時候老外不關注中國的股票期權,趙林還在在中國的ADR上發現了諸多機會。他在百度期權上面淨賺1000萬美元。

9月30日,趙林回國休假兩週。走之前,公司那年已經賺了1.4億。兩週之後,趙林回到辦公室,感覺氣氛不對。同事告訴趙林,有人把之前賺的錢都賠光了。不僅賠光了,還賠了8%。

出問題的是公司後招來的一個銀行交易員。當時近月份的波動率從20幾跳到40幾,又從40幾跳到80幾,金融類的隱含波動率更是高達100以上,這些交易員賣了Variance Swap,直接爆倉。當時交易軟件對隱含波動率的設置最高是400,有些期權是高於400的,“實在是太瘋狂了”。

他回來後立即參與清倉Variance Swap。幸好及時,否則晚一兩天就是幾千萬美元的損失。

“很多人在華爾街貌似很懂交易,什麼理論都能講,懂很多模型。但懂理論和做交易,完全不是一碼事。”他說。

那一年做原油的Scott也虧了一些錢。公司不景氣,有些人被解僱,也有人自己離職。

“起義”失敗

金融危機後,公司的免費可樂沒有了。CEO Paul把司機打發走了,開始坐地鐵上下班。

“那時候我們士氣比較低沉,覺得公司快完蛋了。”趙林回憶。

2009、2010年,趙林繼續賺錢。很多broker都知道了他,要請他吃飯,帶他賽馬,飛他去拉斯維加斯度假。

為了工作方便,趙林搬家到了華爾街37號,家門口和公司門口直線距離20米,坐電梯比走路時間還長。華爾街37號的旁邊有一家Tiffany。他有時在蒂芬妮吃了早餐再走路去上班。

這兩年,趙林的頂頭上司Scott依然不賺錢。趙林心中對這位“豬一樣的隊友”越發不滿,日益積累。

其實從2008年開始,趙林就對Scott有意見了。他賺錢,但Scott虧錢,兩人同組,合併結算,這導致他分不到獎金。

他心中的憤怒漸漸不可收拾,在公司會議上,越來越有攻擊性。他在晚餐上向老闆Paul提出,自己團隊要獨立核算,還非常囂張地拋下一句“f**k what they do,give me what I make。” (我不管他們他媽的做得怎麼樣,把我賺的給我)

Paul安撫趙林,說再等等,看看情況,年底就升你當合夥人。現在回想起來,他認為當時自己非常不成熟,只在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格局不大。

2010年,趙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起義”就要成功了,卻發生了一件神奇的事。

Scott前四個月一直賠錢。然後他調換了位置,坐到了趙林旁邊來。他聽趙林下單,不管趙林做什麼,他都照著要1/3。

“我下3000單,他也要下1000張單,一直跟著我。”趙林被搞得心煩意亂。

這樣過了兩三個月,Scott奇蹟般地找到了節奏,把上半年賠的七八百萬美元全賺了回來。

2010年,Scott賺了8百萬美元,趙林賺了1200多萬。2011年趙林賺了1500多萬,Scott淨賺了9000多萬美元。

趙林呆住了。“我在想9000多萬美元是什麼概念,他怎麼賺的?”

職業生涯中有史以來第一次,趙林懷疑自己能力是不是到頂了。

一天兩千萬

找到感覺的Scott2011年像印鈔機一樣交易。趙林陷入一種不由自主的競爭中。“我今天賺了20萬美元,他賺了80萬,我就覺得what the f**k,不開心。”他甚至開始懷疑是風水不對。

Scott從坑中爬出來後,重新拿回對團隊的領導權。出乎趙林意料的是,他對於自己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一個幾乎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人,居然可以重返戰場,用事實證明他是錯的。並且對自己沒有體現出任何的厭惡和得意。這讓趙林不得不刮目相看,也徹底收起自己的傲慢。

華爾街的交易員之間競爭起來恨不得掐死對方,但也有一種同甘共苦的義氣。趙林一次接到一個挺有名的broker電話,問他要不要做一筆交易。趙林做了200多張期權,結果公司立馬發佈了一件事,趙林當即賺了5萬美元。

經紀商打電話過來說,沒想到會發生這事,我客戶賠了很多錢,你介意把這trade取消掉嗎?

趙林想了想,答應取消一半,給他2萬5,自己留下2萬5。

等到第二週,這位broker請趙林團隊去牛排館包間吃飯。一共喝了10瓶酒,花了五六萬美元。這件事讓趙林印象深刻。“他其實完全不在乎這錢,他只是在乎你有沒有做正確的事。”

2012年的一天,市場大幅波動,趙林和Scott倉位非常大,加起來兩人賺了2300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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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林和同事Scott

他倆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什麼。“到最後他跟我搞了一個fist bump,然後說:It is our time”。

他們倒推回去,自己那天比高盛賺得都多。而且他們是二人團隊。“我們就覺得波動率裡面我就是最棒的,全球最棒的,狂得不行了。”

一週之後,讓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趙林開始虧錢。他用兩週時間把那天賺的錢全部吐了回去。

“市場就是這麼一玩意,總是會找到你的一個弱點,然後一拳頭就讓你爬不起來。”他說。

2012年最後一個交易日,以及2013年第一個交易日,市場上漲了大概4.5%。趙林發現波動率很便宜,開始買入。他的倉位加了至少1500萬個Vega,這意味著隱含波動率下降一個點,他就賠1500萬美元。

當時他判斷隱含的波動率已經非常低,不會再降了。結果之後連續7到10個交易日,市場上去之後就不動,隱含波動率直線往下掉。

團隊當年的目標是賺五千萬美元,結果趙林和Scott第一週就賠了5200萬美元(趙林賠了1500萬,Scott賠了3700萬)。

大家坐下來開會,商量怎麼把賠的錢賺回來。團隊氣勢低落,趙林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很興奮,就是一種變態的想法,我一定要把它賺回來,不僅賺回來,我還要盈利。”

他告訴大家,不要想太多,放慢節奏,每次賺一百萬。

到了7月,他們真的把虧掉的5000萬賺回來了。趙林告訴我,他膨脹到極點的時候,不是2012年7月份一天賺2300萬美元,而是把自己從坑裡挖出來的那一天。

“賺錢的話誰都賺過錢,是容易的部分,但是我們從那種坑裡把自己挖出來,就有種金剛不壞之身的感覺,我們不會死的。更可怕了,不怕死,我們永遠不會死。”

你小心一點

2014年,浙江餘姚的中信證券營業部,趙林站在講臺上,給營業部請來的二三十位大爺大媽講期權。大爺大媽們一邊聽他講,一邊吃著桔子、香蕉。

講了不到五分鐘,趙林感覺不對勁。一位大爺突然站起來,用方言指著他狂吼。

“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就看著他。”

一位同事上來告訴趙林,別介意,這位大爺當年交易權證,虧了很多錢,所以比較激動。趙林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講了一個多小時。

“那時我就覺得,我到底在這幹嘛。”

趙林2013年得知中國期權要上的消息後,就開始摩拳擦掌。他2014年正式辭去Capstone的工作,返回中國。華爾街固然有其魅力,然而每個人分工很細,很難突破,未來五年甚至十年的狀態一目瞭然。相比之下,趙林更期待在中國施展拳腳。

當時中國期權市場剛誕生,私募行業也不成熟。趙林加入中信證券,做衍生品經紀業務。

“其實我當時根本沒想過會做經紀業務,但後來被說服了。因為我可以花兩年時間,把中國市場和競爭對手摸一遍。”

趙林6月入職,7月就參加了第一次路演。他的任務是給客戶普及期權和交易策略。雖然有心理準備,趙林還是花了一段時間適應中國市場和華爾街的巨大反差。

中美市場客戶結構大不相同。美國市場絕大部分是機構,中國市場絕大部分是散戶,機構大部分也是散戶心態。由於股票、債券結構單一,導致市場策略也很單一。

“雁過拔毛”,“認購費1%”,“後端分成”,這在他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趙林回國後還花了一段時間適應人們不直接的做事風格。“各種迂迴,開始聽不懂,後來慢慢就聽懂了。”他說。

趙林的適應能力一直不錯。17歲時去美國讀高中時,他被安排在德州一個白人寄宿家庭。“他們家八個孩子,三個自己生的,五個領養的,還有三條狗。”第一次打開門,趙林被混亂驚呆了。“我還以為他們需要一箇中國保姆。”

但他花了兩個月就適應大家庭的生活。

從華爾街辭職時,Capstone的同事有些擔心地問趙林,你確定要回去嗎?中國有很多政策風險吧?這個位置給你空著,一年之內回來原封不動。

趙林回答說,不用擔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風險肯定有,但是我接受,沒有問題。

回國四年的生活跟他預想的很不一樣。在華爾街交易4000多隻標的,平時看30到50只,回國四年,他被逼著四年看一個標的。

但趙林反而不急了。

他趁著有時間,讀了清華的MBA,重新把微積分和數學模型鞏固學習。另一方面,他也逐漸放下對名利的執著,不讓這影響自己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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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林回國後讀了清華MBA

“以前我對金錢太執著,一定要讓這個數字增長。但其實花能花多少呢。我花了半年時間後,發現我其實根本不在乎它。也許奔馳不開了,去坐地鐵,但是兩個月就完全習慣了。”在失去過以後,他才意識到金錢沒那麼重要。

今年,趙林在北京搭建了自己的私募團隊。他認為國內市場非常適合波動率交易,並積極準備迎接新標的推出。他說自己非常喜歡交易,“這跟電子遊戲非常類似,找到定價,做正確的事情,感覺很愉悅。”

他說:“波動率變化的方式有很多種,不只是股票上漲下跌的這種狀態,有不同的月份、行權價格的波動率,所以他是一個曲面的變化。對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可視化的過程,不只是一個數字,閉上眼,我大概知道它現在狀態是什麼,哪個地方有問題,哪個地方沒有問題,我應該怎麼去做。”

能做到這樣,趙林說自己得益於在紐約交易蘋果(AAPL)的經歷。“我們在蘋果上的交易量,完全可以左右它隱含波動率的定價,那時候錢多到,感覺這個波動率不對,我要把它買上去或者砸下來,就是因為交易量非常大,曲面就完全印在腦子裡面。”

談起交易,趙林眼神篤定,似乎又恢復了華爾街狠角色的本色。

“期權定價方面,我客觀的講,隨便擺擂臺,全球最好的第一第二放在這,跟我做對手,我也會說,你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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