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任秋追憶在西北隱蔽戰線活動

靖任秋(1905-1996),男,江蘇銅山人。中國共產黨黨員,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上海市第五屆、第六屆委員會副主席,中共上海市委統戰部原副部長,原國家交通部黨組成員、河運總局局長,交通部水運科學研究院第一任院長,中共隱蔽戰線上的傳奇人物,曾長期潛伏在國民黨軍隊中,長達16年。

上世紀30年代初葉,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之間爆發中原混戰,當時楊虎城站在蔣介石一邊,被委任為西安行營主任兼陝西省政府主席。蔣的目的是暫時利用楊,以便插手西北進而統一西北。楊當然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打算。楊虎城所部稱為十七路軍,當時陳子堅擔任十七路軍政治部主任(陳原名陳興霖,八一起義時任葉挺所部二十四師政治部主任)兼省政府秘書長,頗得楊的信任。陳當時雖然與黨斷了組織關係,但政治態度還好。楊虎城部隊和政府中還有不少共產黨員也都能得到信任和使用。

首次赴陝甘

1931年初,我從上海到西安,經陳子堅(當時已兼任楊虎城行營辦公廳主任)介紹,到潼關行營參謀處任中校參謀和情報科長。

軍閥割據時代,誰有點武裝力量,誰就割據一方,稱王稱霸。當時的四川是典型,陝西、甘肅、青海等省也一樣。楊虎城進西安後,陝西逐步走向統一。相比之下,軍閥割據的情況在甘肅顯得十分突出。

當時甘肅分成幾股力量:隴東(以平涼為中心)有陳珪璋師,隴南(以天水為中心)有馬廷賢師,隴西(以狄道為中心)有魯大昌師,甘涼肅一帶有青海馬步青師。另外還有些小頭目,如固原有李貴清旅,靜寧有石英秀旅,六盤山以北的靖遠有王子元旅,寧夏有馬鴻逵師等等,局面混亂不堪。交通狀況也很糟,可通汽車的公路很少,僅西安到蘭州的公路勉強可通車。

楊虎城想收拾甘肅,前後派了幾批人去了解情況。駐守蘭州的雷中田是個實力派,他是馮玉祥的舊部,統率三四千人,槍支彈藥較多,自稱“甘肅省保安總司令”。

當時我也被派到甘肅去了解情況,同去的有少校參謀武志平,還有位少校參謀盧志英,共產黨員。記得盧曾給我介紹過寧夏的一個關係,在寧夏有人有槍,可以配合活動,後來因為活動的地區距離較遠,未能取得聯繫。盧志英同志後來犧牲在南京雨花臺。

那時西北局面雖然混亂,黨還是做了不少打入工作,特別是對楊虎城部隊和陝西省政府,都開展了很多活動。

去甘肅來回一趟,路上要一兩個月。此次去時是夏季,回來過六盤山適逢中秋節,已經落雪。古時稱西北為“胡地”,說“胡天八月即飛雪”。的確如此。在六盤山,我們在一家老百姓家住宿,只有一間草房,裡面一個土炕,炕上連鋪的東西也沒有,樑上吊掛個鍋,舉目四矚,屋子裡就只有這麼一點東西。我們去了,就在主人的吊鍋上做一點吃的。山可種樹,地可長草,但此地童山濯濯,一片荒涼。

隨孫蔚如收拾甘肅

我在甘肅瞭解情況並建立些關係之後又回到西安,楊虎城即根據我們瞭解到的情況,決定派孫蔚如統率三十八軍兩個師進軍甘肅。蔣介石給孫蔚如以甘肅宣慰使的名義,這個名義有統管全省軍政之權,實際上是先利用他伸進甘肅,然後再作第二步打算。

孫知此去必然與地方上割據勢力發生衝突,因此在出發之前,先擬好作戰計劃。估計平涼的陳珪璋部不能抵抗,靜寧只有石英秀一個旅,石本人是陝西人,在陝北時與楊虎城有舊誼,可以利用老關係順利解決,打仗的對手只有雷中田。

不出所料,三十八軍順利通過平涼和靜寧,在定西和雷中田部隊打了一仗,雷中田戰敗,遂放棄蘭州,沿黃河向寧夏方向跑了。孫蔚如進蘭州後,表面上統一了甘肅的軍政大權,實質上仍統一不了。

大革命失敗後,黨組織遭到破壞,社會活動發生困難。黨於1928年號召黨員各自深入社會,利用各種關係開展工作。當時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尚未進入潼關,和地方實力派之間矛盾重重,我們可以乘機向西北發展,利用蔣介石與各雜牌部隊之間的矛盾,以及大小軍閥們急於擴充實力的空隙,打入部隊,進行兵運工作。

孫蔚如一進蘭州,即以宣慰使名義對全省各雜牌部隊封官許願,下達正式編制,以求先把混亂局面穩定下來。孫給了我一個點驗委員會主任的名義,派我到靖遠點驗被列編的王子元部隊。這支隊伍只有兩千人,王竟自稱旅長。

靖遠位於蘭州東北方向,從蘭州去要走三、四天。我第一天出發剛走幾十裡,王子元就派出騎兵來遠迎。距靖遠還有十多里時,旅長王子元親自郊迎十里,備有下馬酒,這是當時迎接上司的儀式。到了駐地,每天隆重招待。說是點驗,實際上他們臨時找人充數,部隊看起來有人有槍,但是真實情況根本“點驗”不出來。點驗結束,孫蔚如給了他一個旅長名義。

接著,我又到隴西去點驗魯大昌部隊。這次有點收穫。我在渭源遇到一位青年團長,名何戒僧,他思想比較進步,憎惡小軍閥的愚昧、腐敗,追求社會進步。我就從他個人和部隊的前途談起,談得很是融洽,建立了友誼。我回到蘭州覆命後,孫蔚如將魯大昌部編為一個師。

1932年夏天,孫蔚如要回西安去向楊虎城彙報,要我同行。這時,彭文同志已從上海來西安,在第一師範教書。我回西安不久,一天,孫蔚如派秘書張退庵到我家,拿來一份密電給我看。現在還記得的句子是:“在鄂豫皖剿共中,查獲有關靖任秋材料,據查靖某在你部隊中”。電報命令孫蔚如:“立即逮捕,限十日內就地處決,呈復。”張轉告我,孫催我快走。待我脫離險情後,孫覆電蔣介石,說接到電報時,靖某已離開部隊。

危險雖然擺脫,但離開西安後往何處去呢?到楊虎城部隊是陳子堅介紹的,這次又是他為我解決難題,他把我介紹給四十一軍軍長孫殿英的駐陝代表李之樸。我離開西安就到山西晉城孫殿英處。

結識孫殿英

孫殿英在中原大戰失敗之後,與馮玉祥、閻錫山一齊退到山西。山西是閻錫山的地盤,地勢險要,蔣介石也不敢繼續用兵。當時孫殿英和馮玉祥在山西都是“客居”性質,但孫仍有向外發展的野心。山西以南、以東,已經成了蔣介石的勢力範圍,只有西北尚很混亂。孫殿英見孫蔚如以一軍之眾就能收拾甘肅,而他的實力不止一個軍,因此就滋長了向西北發展的野心。我們在晉城首次見面後,他知道我到過西北,對陝、甘的地形和各方關係都很熟悉,就挽留我:“不要走了。”

我從西安出來的原因,估計李之樸不會不向他報告,對孫殿英是瞞不了的。我就坦率直陳,蔣介石密電要抓我,故不得不從西北出來,如留尊處也許不方便。孫殿英當即表態說:“不要管他,別說他發電報,就是把電臺搬來,也不管他。”這說明孫本人的性格,也說明當時軍閥之間的矛盾。如果沒有這些矛盾,我們就無法在他們之間進行工作。

1932年舊曆年底,正是我四方面軍從鄂豫皖邊區進軍通南巴的時候,蔣介石一面派部隊追擊,一面電令楊虎城調部隊從漢中進攻通南巴。這時,何戒僧團長已經把他的部隊從渭源移駐隴南靠近四川邊境地區。他的部隊實力已擴充有五個營,分在碧口駐兩營,文縣駐兩營,其餘一營駐武都。我四方面軍一進通南巴就接近了他的隊伍。何戒僧為此連電催我速去武都,機不可失,我便向孫殿英提出去甘肅的問題。

這時正是熱河告急、長城抗戰的前夕,孫殿英應北平行營主任張學良電召,準備赴北平參加軍事會議。我向他提去甘肅問題時,他要我同去北平,先看看情況,再定行止。北平會議決定孫部參加熱河抗戰,孫殿英抽出一個軍到熱河赤峰作戰,把其餘部隊仍留在晉城。我繼續提去甘肅的問題,並表示不久仍將回到部隊,他答應了。

武都遇險境

去甘肅之前做了兩件準備工作:首先寫信給西安的兩位同志,邀請同行。一為劉炳琳(後任山東省委副書記,當時在陝西建設廳廳長趙守鈺處工作),一為武伯昌(“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他們見信後丟下西安的職位就來北平和我聚會。我們找到北平地下黨組織,彙報了我過去在西北活動的情況,以及這次準備去隴南同何戒僧部隊建立關係,溝通和紅四方面軍聯繫的想法,要求轉報上海的中央軍委。他們表示同意報告中央軍委。

我們三人當時都是兩手空空,幸而搞了一張軍隊的護照,搭火車到西安。在西安得到宋綺雲同志(當時任西北文化日報社長,解放前夕他和楊虎城將軍同時殉難於重慶中美合作所)和吳波同志(當時在陝西公路局工作,後任財政部顧問)資助的旅費,即匆匆出發,經寶雞去隴南。

我們過西安時,中央軍委曾派王大舜同志(即農業部原副部長劉瑞龍同志)來接頭,因為我們不能久等,王到西安見到宋綺雲同志時,我們已離開,他專為此事向中央軍委寫了報告,審幹時,漢中地委在中央檔案中發現了此文件。

上面提到過蔣介石調楊虎城部隊從漢中南下,進攻通南巴的紅四方面軍,這支部隊就是孫蔚如部。孫本人這時正駐在寶雞。到寶雞時我同他見面,他一面熱情接待,一面對我大發牢騷,不滿意蔣介石把他調離甘肅。他向我表示,決不願意打共產黨,並且希望和共產黨建立關係。他還問到有什麼人能同四方面軍聯繫,潛臺詞是希望我能去。

我就向他解釋上次點驗部隊時認識的何戒僧團長,這次他約我去武都,不去不好,就另外向他舉薦了上次和我同進甘肅的參謀武志平同志。後來,孫蔚如派武志平同志去通南巴與紅四方面軍取得了聯繫。

這次見孫蔚如,對革命有利的是舉薦了武志平同志打通通南巴的關係,但也可能由此暴露了我將去武都的意圖。這時,孫蔚如周圍已有國民黨派遣的特務,如孫的參謀長朱亞英,還有一個在孫左右的親信叫王宗山,與中統有關係,如果讓他們偵察到我們的意圖,勢必對我的活動不利。因此我們沒敢在孫處多停,隨即去了武都。

我們三個人先從寶雞到天水,再從天水南下奔武都,這一路交通險阻,我們備嘗艱苦才到達目的地。到達武都的前幾天,獲悉蔣介石的嫡系胡宗南部派丁德龍的一旅人進駐碧口,這是四川和甘肅交界的重要口子,而何戒僧本人和他的兩營人正駐紮於此。我即請武伯昌趕到碧口,勸告何戒僧迅速帶他的兩營人撤離碧口擺脫與丁旅同駐一地。如遇意外,部隊可向武都或文縣突圍。

不久,武伯昌回來告訴我,何戒僧對丁旅麻痺大意,行動猶豫不決。接著,魯大昌派了一個副師長,帶領十個營的兵力從狄道方向直奔武都,很明顯,這是要配合丁德龍旅解決何戒僧部隊。

當時,我們住武都城內營部,而部隊駐在西門外,魯大昌部隊到武都得先進西門。他們的大部隊到達之前,先派幾個參謀進城找這營長取聯繫,要他聽從指揮。這時,我們已經不能離開營部,好在城外三個連部隊和何戒僧關係密切,三個連長見形勢不對,即拉起部隊向文縣方向突圍。

武都西門外有一道水叫白龍江,南北都是山地,三個連利用有利地形突圍成功。魯大昌部隊跟蹤追擊而去,也就沒有進城,城內反而平靜無事,但我們和部隊已經失去聯繫,隴南山區又有追擊部隊,武都形勢也不好久留,我們不得不趁機向營長告辭,他和魯部派來的參謀都表示支持,但路費成了問題。幸而在武都時我們認識了當地稅局的一位萬局長,他慨助旅費使我們得以脫離險境,趕回陝西。

事後瞭解,何戒僧在碧口被丁德龍騙去赴宴時扣留,立遭槍殺,兩營部隊同時被包圍繳械。丁另派部隊分赴武都和文縣,配合魯大昌部解決其餘部。何戒僧這位青年軍人因同情革命而慘遭國民黨反動派殺害,解放後,漢中黨委在整理地方黨史時曾記載其事,悼念何戒僧。

我們離開甘肅後,又在寶雞附近遇見孫蔚如,孫已經知道何戒僧部隊出了問題,但不知其內幕,認為我們從那裡出來是由於國民黨“排外”,由於他自己也被蔣介石排出甘肅,而且還要逼他打共產黨,對此深表憤慨。他對我懇切表示,和共產黨是朋友,我們不能彼此火併。他這次又留我,重提溝通與共產黨的關係,我說赴甘肅前講明仍回孫殿英部,必須履行諾言,何況孫部在熱河赤峰孤軍抗戰,現雖被迫撤退至察哈爾一帶,我更應回去看看。

孫還問孫殿英部隊的實力和今後動向。我分析孫殿英去熱河時僅帶去一軍人,其餘部隊仍留駐山西晉城,在赤峰作戰時又擴充了一個騎兵軍,他雖號稱擁有十萬之眾,實際上五萬人是有的。從熱河退至察哈爾一帶,他再回山西都不是長久之計,還是想到西北去發展。

孫蔚如表示,如果孫殿英有志於西北,他可以守住潼關,不讓蔣介石軍隊進入西北。這次孫蔚如送我一副親筆對聯,上聯是“海內存知己”,下聯是“天涯若比鄰”,是希望交一個朋友的。還託我帶信給孫殿英,勸他進取西北,共圖發展。解放後,孫蔚如曾任陝西省副省長。

我和劉炳琳、武伯昌同去甘肅,又同回陝西,他們仍回建設廳趙守鈺處工作,趙對他們一如往昔,照常留用。吳波同志也在趙處工作,當時不少的人是不滿國民黨反動統治的,而國民黨本身也不是鐵板一塊。

張家口見馮玉祥

從陝西回到孫殿英部隊,長城抗戰已成尾聲。主要是蔣介石並不存心抵抗日本侵略,單憑第一線部隊不可能長期支撐抗戰。這時,孫殿英部隊已撤退到平綏路沙城附近。我從北平到沙城同他見面,他仍然歡迎我留在那裡。孫自赤峰一戰後,升任華北第九軍團司令,馮玉祥、吉鴻昌將軍等已在張家口,聯絡各方,醞釀抗日反蔣。

不久,馮派高樹勳為代表到沙城會見孫殿英,告訴他馮倡議組織抗日同盟軍,邀孫參加。孫特為此事找我商量,對馮的抗目主張他表示同情,要我隨高樹勳同去張家口見馮先生。我和高坐鐵路局準備的專車出發,經下花園車站時,知道從山西北上抗日的方振武部隊剛到達此地,遂下車會見方。

方振武同我們相見時,極為興奮。他說:“你們來得正好,今天不要走了,明天咱們一起去。剛才接到張家口通電,今天晚上將有重要通電發出,咱們看看通電內容再同去張家口。”我們聽了心裡明白,準是張家口將建立抗日同盟軍指揮部的通電。

方振武參加過北伐戰爭,下臺之前曾任安徽省主席,一度被蔣介石扣留在南京。他參加閻、馮中原大戰失敗後,部隊也跟閻、馮同退到山西,在閻錫山的山西境內“客居”,方一度離開部隊,長城抗戰之後,方振武指揮其舊部張人傑把部隊從山西拉出來,閻曾派部隊截擊。方即指揮所部沿太行山麓北上,到達下花園。當時他的政治態度很明朗,堅決抗日反蔣。

第二天,方振武、高樹勳和我同搭專車到達張家口,當天馮正式宣佈就任抗日同盟軍總司令職,方振武任副總司令兼前敵指揮,吉鴻昌任張家口警備司令。高樹勳也成立了一個軍,宣俠父同志在他這個軍裡擔任師長。這些部隊都是馮玉祥的舊部,但實力還不夠強大。宣誓就職那天,還舉行盛大的群眾大會,抗日情緒十分高漲。

馮玉祥約我單獨談話,他希望孫殿英部隊把南口這個大門堵住,別讓蔣介石派部隊從南口出來。要我回去轉告孫殿英,把溝挖深一點,土培厚一點,防禦蔣介石部隊的進攻。我回沙城覆命,就把這些話轉達給孫殿英。孫當時就考慮,如果聽馮的指揮,參加作戰,首當其衝者將是自己。戰鬥打響之後,人員、槍炮、彈藥都不能指望從馮玉祥那裡得到補充,從軍閥的私利來說,他當然不願意做馮的犧牲品。這點,不僅馮玉祥充分估計到,連在南京的蔣介石也會想到。

蔣介石派駐北平的行營主任何應欽,也想收買孫殿英,利用他驅逐馮玉祥出張家口。由於孫的部隊駐在察哈爾省最多,何就派人暗給孫以察哈爾省主席。當時全國各方面都在醞釀抗日反蔣,孫和馮又有歷史關係,不能把高舉抗日大旗的馮玉祥趕走,但對蔣介石、何應欽之流又不能不敷衍,孫對我的政治態度是瞭解的,他要我代表他到北平去跟何應欽方面的人見面。

代表孫殿英去北平

我到孫殿英部隊時間不長,平時只掛高級參議頭銜,又不是他的親信,如何去跟何應欽談呢?

孫殿英在寫給何應欽的介紹信中稱我是他的表弟,所有問題,只要我同意,他都承擔。

我到北平以後,何應欽派軍委會北平分會的政治部主任、十三太保之一的劉健群和我接談。他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問我:“老兄,你在孫殿英部隊中是‘車載斗量’,還是鳳毛麟角’?”這一問,使我察覺到他們在孫部也是暗中有人的,消息靈通得很,根本不問孫殿英讓你來幹什麼,更不談什麼表弟不表弟。接下去第二句問:“請你到南京去好不好?”這是暗示我,還是到南京去做官,一起幹吧!特務在這一套上還有點本事,他們認為如收買不成,別的就不必談了。我應付了幾句,就結束了這次會見。回去告訴孫殿英,也是這幾句原話。

孫殿英為了擺脫留在察哈爾的難局,同時也是為了乘機去西北,不接受察哈爾省主席的任命,提出要到西北去屯田。國民黨政府為了不使他參加馮玉祥發起的抗日反蔣活動,就發表他當青海屯墾督辦。他就把部隊從沙城調到包頭、五原一帶,準備通過寧夏,進軍西北。孫部西進經張家口時,特繞道從張家口以南通過,以避免與馮玉祥見面。他覺得馮要他堵住南口,而他放開南口向西走了,見面不好說話。

孫殿英從沙城出發之前,要我到西北先和各方取得聯繫,先到陝西與楊虎城見面,再到甘肅做點回族和當地實力派的工作。在這以前,我去了一趟上海,和黨組織劉仲容同志見面。我向組織上反映孫殿英的活動和赴西北的意圖,組織上考慮到不能離開孫殿英的意圖去指揮他,只能根據他的意圖考慮我們如何配合反蔣。要我回去勸孫從寧夏向南,進攻甘肅,通南巴的紅四方面軍可以從四川向北活動,雙方配合行動,先把蔣介石勢力從西北趕出去,再談後事。

輾轉西安與包頭

我到西安以後,原想先見到孫蔚如,因為他上次談過支援孫殿英進西北的事,不巧,他當時不在西安。

見楊虎城時,他態度暖昧,只聽我講,不表態,我只好不作深談。在西安沒住幾天,即搭歐亞航空公司飛機到蘭州。這時蔣介石已任命朱紹良為甘肅省主席。我和朱見面,講了中央委派孫殿英去青海屯墾,要求他支持。他說了一套官話敷衍,根本無誠意。當我提出擬赴青海訪馬步芳師長時,他即表示不贊成,談話無結果而散。

我住在蘭州的旅館裡,朱紹良派便衣監視我,活動受到限制,但還是有人主動到旅館找我聯繫。如回族青年馬仁山。他是馬步芳的少將參議,北京大學畢業生,家住蘭州,是回族上層人士,朱紹良也不敢動他。我和他交談後體會到,他一方面反蔣,但同時對馬步芳、馬步青等回族實力派也不滿,他希望孫殿英真能到青海有所作為,願為此奔走活動。我就請他到包頭參加孫部進軍西北的活動,此人後來果然到了孫殿英部隊。

既不能去青海,在蘭州活動又受限制,我即坐飛機回西安。這次仍未找到孫蔚如,也不打算再訪楊虎城,僅遇見舊友陳子堅和楊的高級參議杜斌丞先生,他們都是主張抗日反蔣的,贊成孫殿英進軍西北。

在西安未多停留,即趕回包頭和孫殿英見面,當時他正在緊張地部署部隊向寧夏進軍,李錫九老先生也隨軍到了包頭。孫殿英以李老年事已高,勸他留在後方,不要作長途行軍。但李老壯志未已,還是跟部隊一起行動。李老追隨孫中山先生革命多年,曾任大元帥府秘書,又是很老的共產黨員,大革命失敗後,常住北平,深受各方人士尊崇,即使舊軍人和舊官僚提到他,也都肅然起敬,孫殿英對他一直很尊敬。抗戰初期,李老在孫殿英軍中起過很好的作用。

進軍寧夏的前夕,孫殿英接到福建將成立人民政府的電訊,這是宣佈抗日反蔣的信號,孫要我立即去福建與人民政府建立聯繫。

長征前夕去往福建

我從包頭趕到上海,再坐船到福州,時在1934年1月。我在福州先後訪問了李濟深、徐謙和蔡廷鍇等,同蔡廷鍇將軍見面時,談到軍事情況。蔡講的一句話,至今印象深刻,他說:“我們的部隊再有一個星期可以到福州集中。”我一聽,大為吃驚。當時蔣介石所派遣的蔣鼎文部隊已從福建北部逼近南平(即延平),從南平沿閩江南下到福州要不了一兩天,在福州沒有集中隊伍固然危險,但要在福州作戰也不行。

福建多山,南平以北,易守難攻,如要保住福州,首先要控制南平以北和以西的地區,如果讓蔣鼎文部隊到了南平,問題就大了。

道經上海時,我和組織上接了頭,知道這次福建建立人民政府與蘇區將有所配合。到福州後,人民政府給了我一個參軍的名義代表孫殿英的華北第九軍團,出席軍委會議,但沒有聽到蘇區紅軍與十九路軍配合作戰的確實消息,情況仍然隔閡。

在福州,我先住城內旅館,各色人等都有,嫌雜亂,就搬到閩江附近的青年會住,比較安靜。一天,有一不速之客來訪。見面後,不相識,對方卻告訴我姓名,然後輕聲告訴我,蔣介石的軍隊已距福州不遠,福建人民政府的部隊已開始撤退,時不宜遲,他勸我趕快離開。

此人實際上是福建地下黨的同志,黨的組織在福州已有基礎,紮根在群眾之中。我就到閩江邊上僱一條小船到馬尾港口,搭輪船經香港轉回上海。孫殿英有代表常住在上海,瞭解到孫部進軍寧夏,也已遭失敗。

孫殿英部從寧夏垮下來後,退到綏遠,部隊全被閻錫山接收,孫殿英被閻留在山西晉祠。孫部失敗退到包頭時,曾打電報給我,要我從上海赴香港訪問胡漢民。胡即商廣東陳濟棠,撥款拾萬元給孫殿英,作為善後費用。

這一時期國內各地的反蔣活動,雖沒有聯合起來採取一致行動,但彼此之間仍保持一定的聯繫。馮玉祥領導抗日同盟軍反蔣失敗後,退居泰山。這幾次反蔣活動都未成功,使蔣介石得以集中兵力,繼續進攻蘇區,紅軍被迫於1934年開始二萬五千裡的長征。

當時,日本帝國主義者正在加緊其侵略步伐,華北危急,國難日深,華北各地抗日反蔣的活動仍未停止,人們普遍反對國民黨反動派所實行的不抵抗政策,寄希望於中國共產黨和高舉北上抗日義旗的紅軍。

(原題為《縱橫龍潭虎穴間 ——我在西北隱蔽戰線活動追憶》,選編自《文史資料選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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